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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的是,永王号称编练江陵新军两万,可除了三千多安西、于阗骑兵,其余皆是乌合之众,逐则忘阵、退则溃散,与民夫相差弗远。若非江陵军祸乱,唐军还不至于败得如此惨。
恨归恨、怒归怒,事已至此,王霨也意识到,若永王李璘被擒,将严重挫伤唐军士气、动摇天下万民平定叛乱的信心。因而他不得不率领精兵强将,一路厮杀,前去营救李璘。
不幸中的万幸,在碛西沙场锤炼过的高仙桂、尉迟胜战场嗅觉甚是灵敏,一见大股平卢叛军从林中杀出,急忙护卫李璘后撤。
与高仙桂接应上后,王霨急令马璘、卫伯玉、李纪护送永王等人先撤,自己则率南霁云、雷万春等素叶骑兵殿后,且战且退。
“到嘴边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史思明马鞭一挥:“杀!”
养精蓄锐许久的平卢精骑千人队在史朝英的带领下呼啸而出,他们对马前的江陵军残兵毫不在意,宛如从九天之上俯冲而下的海东青,直扑永王而去。
“休想!”王霨横刀一指,素叶骑兵催马向右盘旋,在血迹斑斑的地面上踏出一道巨大的弧线,杀向平卢精骑的侧翼。
“杀!”一马当先的王霨挥刀如风,接连砍断四名平卢骑兵的长矛。失去长兵器的平卢轻骑尚未来得及更换近战用的弯刀、骨朵,就被南霁云射出的长箭一一解决。
“还挺难缠!”史朝英桀桀一笑,挥着骨朵,同样向右前方杀去,避开素叶骑兵的锋芒,刺向敌阵的腹部。
“吃我一锏!”压阵的雷万春见状,一磕马腹,冲到中阵,运锏如风,劈头盖脸向史朝英砸去。
“有把子力气,对我胃口!”史朝英挥动骨朵,抵住铁锏,两人如蛮牛般顶在一起,互不相让。两人交战的四周,素叶、平卢两军士卒绞杀在一起,都恨不得一口吞掉对方。
“舍大取小……”史思明低声骂了一句,回头瞥了眼长子,怒道:“愣着干嘛,还不去追李璘。”
“诺!”史朝义紧咬嘴唇,匆忙领兵而去。
史朝义的动作并不慢,可他还没来到史朝英与王霨恶斗之地,仓皇逃命的永王已然追上了王正见一行,两股人马汇合在一起,朝停泊在岸边的五牙战舰狂奔。
“不好,李璘要跑了!”史朝义大急,猛抽坐骑,恨不得从素叶骑兵顶上飞过。
从平卢骑兵阵中杀出来的王霨驱马来到堤上,他望见父亲和永王即将脱险,高声喊道:“素叶军,沿着大堤向南撤退!”
心领神会的南霁云、雷万春当即摆脱敌人的纠缠,率领手下突出重围。
斗得性起的史朝英正要驱马追赶雷万春,前方忽而响起密集的破空声,数百箭矢从战舰上飞起,射翻了一片平卢骑兵。
“追李璘!”史朝英拔掉射入肩甲的一支羽箭,色厉内荏地叫嚣道。
“霨军使,舰上的羽箭全都用光了,但愿史思明能知难而退。”碎叶舰上,陈达紧张不已。
鸟出樊笼欲张翼,鱼脱金钩将摆尾。
眼见巍峨的五牙战舰近在眼前,水兵已搭好登船的踏板,策马狂奔的李璘不由松了口气:“累煞某了……”
“殿下,叛军仍近在咫尺,请速登舰……”话未说完,王正见又凶猛地咳嗽起来。
“王都护所言甚是。”气喘吁吁的李璘扬鞭催促口吐白沫的坐骑,王正见尾随其后。
“李璘小儿,速速投降!”李璘的战马刚迈上踏板,西边树林中突入杀出一彪人马。
“曳落河?!来得好!”卫伯玉拔出刀剑,催马欲战,风驰电掣的曳落河却毫不在意北庭骑兵的袭扰,旋风般冲向五牙战舰,顶着弩矢冲锋。
“曳落河……”不等李璘反应过来,火箭和牛皮袋已倏忽而至。
“猛油火!”王正见顾不得和李璘解释,朝李璘坐骑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战马惊嘶一声,四蹄发力,奋然跃上战船,险些将主人摔倒。
李璘的战马刚在甲板上落定,熊熊燃烧起来踏板就轰然而断,坠入河中。若非战马被火吓得退后两步,王正见也要随之落水。
虽躲开水厄,却难避火灾,数枚火箭呼啸而来,王正见周遭顿时火光四起。更多的羽箭则射中五牙战舰,舰身四处冒烟,不少绳索也被引燃。
“快开船,护送永王殿下返回睢阳!”火圈之中,王正见高声喊道。
“开船!灭火!”李璘不顾岸上人的死活,只怕逃不脱。
手忙脚乱开船江陵军水兵并未发现,固定甲板后方拍竿的绳索已被烧得七七八八,当五牙战舰发动之际,绳索戛然而断,装了旋转装置的拍竿歪歪扭扭朝后砸去,轰隆一声巨响,千泉山号运输船桅断帆裂,近半船桨也被损坏。
“撞开素叶军的船,快走!”李璘顾不上责备手下,只想着逃命。
“节帅,快催马跳出来。”王勇迫近火圈,焦急万分,眼上他在意的唯有王正见的生死。
“王勇,某中箭了,汝等奋勇杀敌为重,不必管我。”
“跳!”王勇策马向后退了数十步,然后一夹坐骑腹部,乌骊马龙跃而起,跳入火圈。
“节帅!”王勇将腰部中箭的王正见扶上马,然后一拍马背,乌骊马当即明白主人的心意,奋不顾身腾跃而出。
守候在外的马璘连忙将王正见搀下,薛雅歌等随军医师连忙给节帅诊脉、止血。
张巡、高仙桂、尉迟胜、李纪率领各自部众与敌缠斗,卫伯玉则一骑当千,与安西骑兵不断冲击曳落河阵列,试图狙杀田乾真。而在远处,史思明的大纛再次移动起来。
“十三娘,绳索!”满头大汗的王勇急声高呼。
“抓紧了!”苏十三娘抛出绳索后,一待那端吃紧,立即催马加速,紫骍马刚跑数息,绳索就被烈火烧断。不过在烧断之前,王勇已借力跳出火海,只是胡子眉毛被烧得所剩无几。
“节帅!”王勇混不顾身上的伤痛,连滚带爬来到王正见身边。
“王兵马使,节帅急需治疗,刻不容缓!”薛雅歌低声道。
“王勇,莫慌……”王正见强撑着说道:“田乾真去而复返……咳咳……必有所求……咳……某若猜得不错,当与平卢军的突然出现及霨儿的筹谋有关……”
胡马筋骨驰,甲士鏖战疲。
即便勇猛如曳落河,连番恶战也让其马疲人倦。尤其是安西骑兵势若疯虎的猛冲,令田乾真数次萌生退意。但他清楚,对方其实比曳落河更为疲惫,只要咬牙再撑一会儿,胜利肯定属于自己。
“该死的卫伯玉!”田乾真对这个屡屡让自己吃亏的疯子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他甚至一改之前身先士卒的习惯,龟缩在阵中。
“田别将可否停战片刻?”唐军阵中忽然传出齐声高呼,安西军的疯狂冲撞也随之而止。
“止!”田乾真一举手,曳落河缓缓与唐军脱离接触。
“田别将,某乃北庭兵马使王勇。吾家都护伤势甚重,不知田别将可否高抬贵手。”
“你我两军各为其主,从南阳厮杀至此,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某岂会纵虎归山。”
“那可否与田别将谈笔买卖?”
“尔等性命皆在某掌中。”田乾真冷笑道。
“果真?”王勇哂笑道:“史思明的平卢大军转眼便到。难道汝不想知道,我军为何清楚史朝英南下青密二州。”
“范阳、平卢二军亲密无间,某岂会中尔等离间之计。”田乾真嘴上强硬,身体却忍不住向前倾斜。方才他观战之时,忽然想到素叶军竟然早已得知平卢军南渡之事,猜测王正见父子定有阴谋,故而潜行至五牙战舰附近,守株待兔。
“若田别将不感兴趣,何必去而复返。”王勇明白田乾真已然咬钩:“某只求曳落河让出一条通道,让某家节帅先行离开即可。”
“成交!”田乾真抬眼一望,见史思明的大纛已绕开素叶军盘踞的堤岸,急命曳落河分成两部,相距一丈余远。他则躲在右侧阵中,观望动向。
唐军阵中当即有三骑奔出,一人趴在马背上,从盔甲看当是受伤的王正见;旁边一骑当是个北庭牙兵;另一骑一袭白衣的小娘子,年纪不过二八,显然不是苏十三娘,应该是负责照顾王正见的大夫。
“送上门的买卖,某岂会不做。”田乾真见他们已行至通道正中,正要下令活捉三人。不料一袭白衣的小娘子素手一挥,一根绳索宛如灵蛇破空而来,随即缠住田乾真的脖子。
“过来!”柳萧菲一拽长绳,毫无防备的田乾真立刻被拉下战马。
“抓住王正见!”田乾真双手攥住麻绳,两脚死死蹬住地面,他不信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能在气力上胜过自己。
柳萧菲确实拉不动田乾真,可加入扮作牙兵的高仙桂后,双方立刻打成平手,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距离田乾真最近的曳落河正要挥刀砍麻绳,只见飞刀一闪,便双目血流如注,滚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