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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少女望着她左手的目光浅淡。
夏歌僵硬了两秒之后, 马上嘿嘿笑了起来, “什么都瞒不过大师姐……”
左袖微微一动,缠着绷带的左手露了出来。
顾佩玖看了两秒,挪开目光, “如此, 才不去?”
“嗯嗯, 就是因为这个。”
对方给台阶, 夏歌下得从善如流。
但是——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顾佩玖微微挑眉。“哦?”
夏歌深深地叹了口气,“大师姐,实不相瞒, 为了治伤, 我变卖了我所有的家产。”
顾佩玖声音淡淡,“三倍俸禄, 还不够你治个手伤?”
夏歌右手捂住心口, 一副西施捧心的娇弱模样, “大师姐啊,这手伤好愈,心伤难痊啊!”
顾佩玖:“……”
系统:“……”你心伤个屁。
无语间, 酒馆有穿着青衣的酒家女拿了两个空酒杯和一壶烙着桃瓣的白瓷酒壶过来, 把两个酒杯放到夏歌身边,斟满了酒。
便见夏歌一扭脸就扔掉了自己的心伤,右手托着下巴, 歪着脑袋朝着酒家女嘻嘻笑, “姐姐这双眼睛可真好看, 身上也香香的呢。”
“小公子谬赞了。”
酒家女十四五岁的样子,闻言不禁掩唇,狭长的凤目含着三分笑意,“只是这香,可不如这桃花酿的桃香呢。”
“酒香,书香,美人香。”夏歌声音轻佻,眼含三分风流,“我可真是爱死你家的美酒和美人了。”
听着眼前少年笑嘻嘻的话,顾佩玖拿起桌上的酒杯,无意识的抿了一口,墨家村的桃花酿酒香浅淡,回味绵长。
她蹙起了细眉。
明明是个孩子,说起话来怎能这般轻佻。
“小公子可真会说俏皮话,但这样我家也不会再减酒钱的。”
酒家女笑吟吟的说完,便欠身退了。
“唉,真可惜。”夏歌望着酒家小姐姐窈窕的背影,托着下巴徒然叹息,“出卖美色也不能给减点银子吗?”
系统:“……”你有美色吗?!
没给你戴个调戏人家的高帽子把你从酒馆里扔出去都算得上和颜悦色了好不好!
顾佩玖倒是没有在意夏无吟的自言自语,桃花酿香气迷人,难怪可以让眼前的少年恋恋不忘。只是回味略过甘甜,像是一场浮夸的幻梦,却是有些不合她的口味。
放下酒杯,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她抬眉看了看对面少年眼前斟满酒的白瓷酒杯,又看了看自己的酒杯。
……手里的是之前,夏无吟推过来的杯子。
酒家女新斟满的两杯酒都在夏无吟那边。
一瞬间,顾佩玖的脑海里都是刚到酒馆的时候,少年眼角含着笑意,拈着白瓷酒杯浅酌小酒的模样。
满身的少年风流。
顾佩玖面不改色的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好喝吧?”
一抬眼,却又对上了少年猫儿一般的黑色眼瞳,他笑嘻嘻的看着她,“墨家村的桃花酿可是远近闻名的。”
它的便宜也是远近闻名的。
夏歌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面对少年黑漆漆的眼睛,又想到了桌子上的酒杯,顾佩玖心中微微一紧,说话的声音依然古井无波,没有接话,却是转回了之前的问题,“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心伤?”
夏歌捂住心口闭眼哀伤,“倾家荡产如何能不心伤?”
顾佩玖:“……”
顾佩玖在夏歌闭眼的时候不动声色的从夏歌手边换了个酒杯。
于是夏歌半天没听到大师姐的回话,一睁眼却发现手边本来斟满的两个酒杯,如今一杯却莫名见了底。夏歌正茫然,便听到大师姐淡漠的声音。
“倾家荡产,为何还能来此饮酒?”
夏歌回过神来,“酒能治伤啊。”
“哦?”
顾佩玖扬眉,“治伤?”
“对啊,你没听说过吗?”夏歌咳了咳,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人难受的可以不吃饭,但绝对不可以不喝酒。”
“胡说八道。”
顾佩玖道,“歪理。”
知道对方满口歪理,但不知为何,顾佩玖却没有什么真正生气乃至打断的意思,甚至无意识的又抿了一口桃花酿。
桃花梦幻的甜意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诱人的醇香。
“嗐,大师姐,这你可就不懂了。”夏歌弯起眼睛,也抿了一口酒,满脸意味深长,“酒可是好东西,人要是难受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时候,难受到哭也哭不出来的时候——那时候,他不一定吃得下去饭,但他一定喝得下去酒。”
“……为何?”
夏歌笑嘻嘻,“因为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
前言不搭后语,又在胡说八道。
“反正喝了酒,人就会醉。”夏歌做深刻总结,“人都是傻乎乎的,只要一醉,就什么都能忘,不会难受,不会做噩梦,天天都能睡个好觉。”
顾佩玖拿着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侧头看着眼前一副装作“我什么都懂”“我什么都知道”的老学究模样的少年,不知为何,想到的却是这小子被她的红菱捆成红虫子在树底下蠕动的傻模样。
再怎么少年风流,人也是傻乎乎的。
难怪只要醉了,就可以睡个好觉。
“嘿嘿,大师姐,其实,实话告诉你吧。”夏歌两手撑着桌子,悄悄凑过来,一脸深沉,“我之所以倾家荡产都能来这里喝酒,还能把您的那一份请了,还有今天为什么放了您的鸽子,都是因为……”
顾佩玖看他,少年凑的有些近了,她可以轻易的嗅到他身上沾染的桃花酿的浅香。
……有些醉人。
少年猫儿一般的眼睛含着狡黠的笑意,“大师姐,我把琉璃木,变卖了。”
顾佩玖:“……”
还未等她发话,凑近的少年忽然睁大了眼睛,那黑玉一般的瞳孔里到映着她的面容,少年歪了歪脑袋,“……大师姐……最近没睡好吗?”
也许是凑得太近了,呼吸可闻。
夏歌可以轻易的看到面若白瓷的少女,眼下淡淡的青色,和眼底微起的倦意。
远远的看这位丹峰空降大师姐,她永远是那么清冷,那么高傲,夏歌看不到她分毫的疲倦。
可是回想过来。
……再怎么厉害,再怎么高傲。
如今终究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罢。
也是个如她一般,会疲惫的凡人。
顾佩玖朝后坐了坐,拉开了两人咫尺的距离,她蹙起眉,声音淡淡,“夏无吟,坐好。”
夏歌讪讪坐回去,嘟囔了一声,“大师姐你是不是晚上做噩梦睡不着啊……”
顾佩玖微微一顿。
夏歌一看有戏,眼睛微微一亮,开始热情的分享自己的生活小妙招,“大师姐,我以前也做噩梦的,天天做噩梦,每天都睡不着,但是后来叶泽那小子偷了酒灌我,把我灌醉了,我就睡着了。”
“大师姐,你多喝点酒,喝醉了就不会做噩梦了!”
夏歌拍了拍胸脯,“您尽情的喝,我好多银子呢!不用给我省银子,喝醉了我背您回去!”
一副为大义献身的英勇模样。
顾佩玖:“……”
这副样子,跟那时候,说要抄几万遍丹训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相比那时,这小滑头看上去倒是……可爱了不少。
“……琉璃木变卖了也无妨。”
她声音淡淡,抿了一口酒,非常自然的无视了夏歌的给她支的生活小妙招和后面的自告奋勇,“辟谷丹的材料我来解决。”
夏歌:“……”
不……其实她的意思是,您要是喝醉了应该就不用提补课的事情了……
大师姐怎么一点都不懂看人眼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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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酒杯,也许是微熏,顾佩玖白如玉的两颊上泛起了浅浅的红意,她微微眯起了黑色的眼睛,看着夏歌,声音却依然无波无澜,“还有,我不做噩梦。”
夏歌:“……哦。”
这酒,到底是太甜了。
后劲很重,不可多饮。
顾佩玖没再倒酒,她起身,袖上丹枫摇曳,“夏无吟,该回去了。”
“咯咯咯……”
就在夏歌满心遗憾的想要跟着站起来喊酒家女结账的时候,一阵诡异的笑声伴着凌厉的杀气汹涌而来,一道细细的白影朝着顾佩玖骤然刺了过去!
顾佩玖微微侧头,那道细若长针的白影错过了少女白瓷一般的脸颊,“铮”的一声刺入了桃木桌上!
酒壶和白瓷酒杯同时震动了一下!
夏歌定睛一看,那道细若长针的白影,居然是一片剪成长条针尖状的白纸!?
那白纸长针插在桃木桌子上,犹带剑气,入木三分,嗡嗡颤动。
“你便是丹峰的大弟子顾佩玖吗?当真是难得一见的风姿呢。”
稚嫩如孩童一样的声音,清脆却带着诡异的魔气。
顾佩玖目光一冷,夏歌心道不妙,两人一同朝着声源望去。
“咯咯咯咯……”
便见酒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两个披着蓑衣的矮人相对而坐,头上戴着竹斗笠,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的脸颊。靠南的蓑衣斗笠人手里拿着一串像桌上白纸针一般串成一串的白纸长条,相对的那个斗笠人手中却拿着一把细细的惨白短笛。
那一阵阵诡异的笑声便是从其中一个人口中传出来的。
酒馆安静了一秒中,随后马上陷入了混乱——
“纸刃白笛——是千魂教的双生子,白刃白洛!!!”
“快跑啊——”
拿着一串白纸针的斗笠人咯咯咯笑起来,声音清脆,宛若稚童,言语间却带着说不出的阴森——
“别急啊……跑什么?你们,都得下地狱呢。”
酒馆顿时一阵兵荒马乱,人们尖叫着往门外冲,斗笠人似乎兴奋起来了,他笑声更加清脆,“呀,哥哥哥哥你快看,他们都在怕我呢,我真的好厉害啊——我可以把他们都杀了吗?”
话音一落,没等另一个斗笠人说话,手中的一串白纸长条已如天女散花一般带着滚滚杀气和戾气朝着惊慌的人们飞了过去!!
那位刚刚给夏歌斟酒的酒家女也十分慌乱的往外跑,然而脚下被椅子一绊,竟是直直要摔在地上!
白纸如刃,几乎是瞬间就要穿过她的后脑——
夏歌瞳孔一缩,鬼影迷踪几乎是本能发动,猛地将酒家女扑到了一边,白纸擦过她的绿发带,带走了一块布料,随后“锵”的一声插在了桃木椅子上,竟生生将那椅子割成了两半!
“锵锵锵——”
抱着酒家女的背,两个人踉踉跄跄滚到了一边,耳边铿锵之声不断,夏歌摔的浑身发疼,无数破空之声袭来,夏歌心道不妙,本能护紧了身下的人后强忍着疼痛一抬眼,入目的,却是一片温暖的红菱,宛若一道强大的屏障,将所有朝她攻来的白纸刃统统挡下!那锵锵之声,白纸刃与红菱相击的余韵!
红枫白袖的少女红菱翩然,酒馆已经人去楼空,她一个人站在门口,脚下被红绸挡下的纸刃片片锋利,插在地上丛丛片片,宛若一地盛开的白色莲花,更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凌厉。
夏歌一下失神,莫名想到了一句话。
——一人当立,破百万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