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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前尘梦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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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云剑派在与白夜泽为首的联盟一战中全军覆没,派中所有人均在大火中尸骨无存,而白夜泽亦是大伤元气。是年,帝川之主凌帝洛啸无故殒命,坊间流传洛啸自投于世川寒潭禁地,追随前朝云妃而去。三皇子洛云霄突然现身主持大局,继承大统,号云帝,然而已难以抑制不住各处蠢蠢欲动的势力。自此,以苍云、影门、帝川、白夜四大势力牵制平衡的局面彻底打破,各小派势力迅速崛起,帝川表面坐拥天下,实则危机四伏。

    第二年,白夜泽新任泽主风没上位,手段狠辣,雷厉风行,更以前皇子洛云漓之名声讨帝川,斥驳凌帝弑兄夺位之罪责,质疑当今云帝的正统,收获不少势力的依附,短短五年便崛起为能与帝川分庭抗礼的第二大势力。

    风没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绛紫色的衣裙如水逶迤一地。

    “如何?”她抬眼扫了扫站在殿前的火息,毫无感情的声音犹如一道道丝线将听者的心脏紧紧地缠绕。

    “帝川已经与锦绣宫结盟,云帝答应迎娶锦绣宫主的三女儿,此时送亲的队伍已经上路了。”火息垂首答道,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身居高位的风没,那些冰冷的语言、空洞的眼神、虚妄的笑容······她的心已死,而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五年前那场疾风骤雨瞬间将他们的一切都席卷而去,只留下一摊所谓信仰和责任的支架,摇摇欲坠。

    “迎娶······”风没胸口忽然一阵抽痛,不由得苦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如此在意。

    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哀伤,下一秒,漫长的黑夜重新占据了那双瞳仁。风没从高座上缓缓踱步而下,一摇一曳之间将衣裙晃起水样的波纹,让人心神一荡,然而她一开口,便如同寒风席卷了整个大殿。

    “此前我们数次与锦绣宫示好,她们都不置一词。这下倒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明目张胆地与我们对立了。”风没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可笑,真以为能得到帝川的庇护吗?不过一群老弱妇孺,也敢如此戏弄于我!”

    琉璃盏被一道劲风扫落在地,发出哗啦一阵脆响,火息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风没,为何此次如此大动肝火?莫非你······”

    “住口!”风没大吼一声,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她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无法控制自己,一听到云墨逍,不,是云帝洛云霄要娶别的女人,她的心就犹如放着一把火在炙烤。

    “风没······我对不住你。”火息轻叹一声,然而下一刻一道剑光擦着他的鬓角射了出去,死死钉在他身后的墙壁之上。

    风没一把掐住火息的脖子,眸中的愤怒毫不遮掩:“对不住?当年帝川围剿,还有苍云之战,甚至你们当年地宫外阻拦云墨逍,这一切!一句对不住就完了吗?”

    她咬牙从唇缝吐出一句话:“你以为我不恨你吗?”

    然而下一秒,火焰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熄灭下去,只剩下死灰一片:“可我更同情你,当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你我二人,同病相怜。”

    风没松开火息的脖子,惨然一笑:“我们被时光抛弃,在漫长的年岁中,我们将怀抱着虚妄的记忆慢慢死去。”

    火息苍白着脸,双唇颤抖,似乎正极力压制着体内的洪水猛兽,痛苦难耐。

    “我常常会想,如果当时在地宫中,我冲出来见了他一面,跟他走,这一切会不会都变得不同?如果我当初没有带漓清上苍云,苍云是不是就不会遭此灭顶之灾?如果我······当初不去寻找祈魂珠,是不是能在白夜泽安静地陪漓清走过十年,然后与他一同离去?”

    “可这世间从来没有如果,我们活着,这便是唯一的如果。活着的人替死去的人活着,这便是我们的意义。”风没转身回到高座之上,伸手揉了揉额头,神色疲倦。她手上的骨笛被摩挲地光滑,却蒙着一层暗色,风没苦笑道:“这骨笛也曾发出过柔美的声音,可如今便只会杀人。一直这样也是会累的。”缓缓合上的眼眸将光亮阻挡在外,黑暗包裹全身,带来一种不真实的心安。

    忽然,她睁开眼眸,一阵骇人的精光自其中射出:“火息,我要你把锦绣宫的新娘劫来。”

    火息走后,风没疲倦地摊倒在座椅上。然而椅背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只见其后转出一个灰色衣裙的女子。

    “你不会是要自己假扮新娘,嫁入帝川去吧?”琉珠来到她身边,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她额上的穴位。

    “我若要嫁入帝川,还需假扮?”风没不屑地勾了勾唇角。

    “那你这番作为是为何?半路劫走新娘等于同时惊动了帝川和锦绣宫,你就不怕到时候他们再来一次围剿?”琉珠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女子,同样的皮囊之下,可魂魄早已面目全非。

    “如今的白夜泽还会怕他们不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也该磨磨刀了。”风没冷笑,半晌,见琉珠不说话,睁开眼却见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还真是······变了太多了。”琉珠轻叹一声。

    “你又何尝不是变了,先前那般骄纵蛮横,目中无人,自苍云一战后覆雨堂几乎全灭,徐潺尸骨无存。你侥幸逃脱辗转来到白夜泽,被我收留,连当初绯红的衣裙都不再碰一碰。从前的你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风没的笑容毫无温度,字字如同利剑扎入人心。

    琉珠咬了咬嘴唇,手上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本以为到了你手上肯定生不如死,你为何不给岚舒、给那些死在我手中的人报仇?”

    风没皱眉,穴位上的酸痛反而让头痛缓解了不少,她忽然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大概是因为你和我很像。亲手杀了自己的姐姐,这种感觉只有你能懂呢。”

    琉珠双手一颤,然而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反而淡淡一笑,风没见状不由得称赞:“这些年,你的性子倒真是收敛沉稳了不少。”

    “有些棱角能被岁月抹平,可有些棱角反而会愈发尖锐。夕辞,现在的你浑身布满了棱角,不仅刺死了身边的人,连自己也遍体鳞伤。”

    “夕辞······”风没喃喃念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唇边满是苦涩:“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白夕辞,云墨逍。他们都已经死了,五年前和苍云一起灰飞烟灭,现在活着的只是风没和洛云霄。”风没疲倦地闭上了双眼,半阖的眼眸中有涟涟水光泛滥,不消片刻便干涸无影。

    这世间再也没有了古灵精怪的白夕辞,再没有了洒脱淡漠的云墨逍。

    世间只知无所不用其极的白夜泽主风没,和挥手翻云覆雨的云帝洛云霄。

    三日后,锦绣宫送亲队伍途经世川,突遇白夜泽众奇袭,在场人员少量伤亡,新娘则被直接劫走,在帝川及各门派引起轩然大波。

    火息步入归月阁中,今早听闻风没去了归月阁着实让他惊讶了一把。自从风隐和白漓清死后,这么多年来她极少踏入归月阁,不是在承潜殿便是在九禁地宫,如今那里早已成为了真水的住所。

    刚踏入归月阁,便听到两人大笑的声音,不由得让火息也是一怔,多久没有听到风没这样畅快地大笑了?如今的风没就像是另一个风隐,眼中除了难以融化的坚冰便是深沉无底的黑暗 ,在看不到尽头的坚持中苦苦挣扎。

    “白姐姐,我已经把宿星园的书全看完了,如今我是不是能跟着你去承潜殿了?”

    “你总要跟着我干什么?若是无聊便出去走走,反正这白夜泽每个角落都随便你跑,没人敢拦着。”

    “我曾经答应师傅,若是他不在我便要好好保护你!如今我已长大了,又有一身本事,当然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你。不信你看!”温润的嗓音带着少年的无忧,说罢便听一阵窸窣声起,好像真水着急着起身要施展一番拳脚,又被风没拉住,只听她宠溺地轻笑了一声:“我信,我信。”说着声音便渐渐低落下去,窗外雨过的天气忽然又下了几滴雨,滴滴答答地漏着,衬得屋内的沉寂愈发深沉。

    火息深吸一口气,踏入房中,对风没垂首道:“泽主,锦绣宫的人已经抓来了。”

    抬首,风没敛去眼中的温情,露出一抹冷笑:“好,我倒要看看这云帝未过门的妃子是何等的绝色。”

    她起身拂袖欲走,却被真水抓住了袖子,只见他一脸委屈地望着她:“白姐姐,带我去吧。”

    她心中一疼,自从五年前真水借助白漓清的身体复活之后,每次看见真水便会让她想起白漓清最后一刻的笑容,难以言说的情绪充斥着她的胸腔,无论过了多少年也无法消减。她本想将真水送回帝川,可又留存了一点私心舍不得让他离开,就这样一直到了今日。

    她狠了狠心,拉下真水的手安慰道:“我改日再来看你。若是无聊了便找琉珠姐姐,让她带你去玩。”

    风没转身,绛紫色的长裙划过一道锋利的弧度,将她的背影衬托得尖锐而萧索。她露出一抹苦笑,这一刻,她似乎能理解当初白漓清为何将她安排在归月阁中隔绝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