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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没之后几日都呆在浮云殿内养伤,洛云霄每日都会过来与她说话,然而神色之中都是难掩的疲惫之色,过不多久便又匆匆离去。他不许风没走出去,也否决了她想要去看真水的提议,只让她好生在这里静养,等他把一切安排妥当自会带她去看真水。
洛云霄越是这样谨慎,风没心中的不安便越是强烈。好在青婳一直陪在她身边,只是从她故作欢笑的表情中风没依然无法获得一丝宽慰。
“我是不是闯了很大的祸?”有一日,她躺在床上这样问青婳。
青婳正削着手中的一只香梨,闻言瞪了她一眼:“你哪次闯的祸不是惊天动地?”
风没难得地没有与她斗嘴,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眸光忽明忽暗。
“你在看什么?”青婳好奇地凑上来,却只看见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掌。
风没抬眼望着青婳,缓缓地抬起手,放在青婳的脖子上。一阵透骨的冰凉透过皮肤直传入心底,让青婳一阵战栗,她强笑道:“你神神叨叨地做什么?”
风没没有回答,手中的力道却渐渐收紧,青婳蓦地瞪大了双眸,一阵紧迫的窒息感让她心生巨大的恐慌,她腾地站起身来后退一步,望着风没的双眸满是惊惧。
可风没忽然笑了起来,苍白的双唇微微颤抖:“连你也在害怕,你也觉得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吗?”
青婳紧闭双唇,突然冲上来在她身上揍了一拳,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你那样恐吓于我,我如何能不害怕!你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我吗?证明自己在别人心中是个恶魔你就开心了是吗?”
风没轻咳了一阵,弯起唇角道:“下手真狠,你干脆把我打死了,于天下人都有个交代。”
“你想得美!我清清白白的可不想卷进来。”青婳止住泪水,嗔怒道。
“到时候你大概能成为一个女英雄,为天下除了一大害。”风没轻笑道。
“呸,谁要当英雄!你这个祸害还要留着去祸害别人呢,可别想着轻易地脱身出来。”青婳撇了撇嘴,把削好的梨塞进了风没嘴里。
风没安静地吃着香梨,青婳也不再说话,屋内只有风没缓缓咀嚼的声音。
吃完了梨,风没躺下,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要睡了,你先回吧。”
青婳深深地看着合上眼眸的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离开。
门缓缓合上,在轻微的碰撞声之后,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在这片凝固的空间里,风没蓦地睁开双眸,推开锦被坐起身来······
打晕了各处的内侍,风没悄悄地溜了出去。
浮云殿十分广大,风没所住的是洛云霄日常起居的后殿,离他平日批阅奏折的前殿相去甚远,真水的住所虽也在浮云殿之内她却并不知道具体在何处,于是只能四处胡乱地寻找。
然而没过多久,她便看到一间殿房内人进人出,每个人都甚是焦急慌张的模样,让她忽然心生一丝恐惧,疾步往那殿门走去。
“姑娘,你不能进去!”一名宫女慌忙拦住往里闯的风没。
“让开!”风没推开宫女便往里屋走去,宫人们进进出出端着水盆毛巾和一个个托盘,托盘上放置着银针、药草汤汁,毛巾和水都已被鲜血染头,看得她触目惊心。
床幔一点一点出现在她眼前,她忽然感到无比的恐慌,她不知道将会看到什么,可对于这一刻的风没来说无论是什么她都无法承受。
“哪里闯来的人,这里忙着快出去!”一名太医模样的人正站着擦汗,发现了失魂落魄的风没不由得大喊起来。
风没仿若没有听到一般,一步步朝床上那个身影靠近,不过几日他已瘦得皮包骨头,曾经饱满的脸颊惨淡地凹陷下去,毫无血色,而胸口那道长长的狰狞伤口已经泛白,可仍有一丝丝血液从其中渗出。
风没眼前一黑跪倒在床边,把一旁的御医宫女们吓了一跳,惊疑地看着举止诡异的风没,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他怎么样了?”风没轻声问一旁的御医,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真水虚弱的面庞。
“伤口实在太深,已经伤及腑脏,这几日一直好好坏坏,血一直止不住。奇怪的是一般人若是这么折腾一日也挨不过,他竟然给扛了三日有余,实在是奇迹。只是当前情况依然越来越差,怕是回天乏术。”一名御医摇了摇头,叹息道。
风没抚上真水瘦削的面庞,那熟悉的眉眼紧皱流露痛苦之色,双唇干燥苍白,再也无法开口喊他一声白姐姐。她难道要再一次失去他?
“真水,白姐姐对不起你。”她伏在床边,紧紧握着真水冰冷的双手,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的皮肤,带起一阵温热的错觉,真水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风没惊讶地抬起头来,却见真水周身泛起奇异的绛紫色光芒,那熟悉的感觉重重击在风没心上,她大喜:“是祈魂珠!”
当初的祈魂珠在助真水魂魄入体之后便留在了这具身体里,真水能支持过这几日恐怕也是祈魂珠在暗中运转护持,风没仿佛被大赦了一般长出了一口气,可随即神色又严峻起来。
可为何御医说他每况愈下,回天乏术?难道是祈魂珠当初已损耗过度,此番需要外部灵蕴的支持加以运转?
这样想着,风没毫不犹豫的提起手掌想要将自身灵蕴输入他体内,那架势将满室的御医宫女顿时吓得惊慌失措,以为她是要趁机痛下杀手,一时间惊呼声四起。
惊呼声中,风没即将触到真水天灵盖的手掌猛然顿住。
她已非往日的白夕辞,她现在的灵蕴充斥着魔邪之气,一旦输入到真水体内便会使他也沾染上魔气。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苦笑着后退一步,让自己离那瘦弱的身躯更远。
如今的她竟然是连自己最在意之人都救不了。
她如今存在的意义便真的只有杀人了吗?
风没低声笑起来,只觉此生活得实在疲倦,到最后害得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连自己都不知为何要继续下去。
下一刻,寒光乍现,风没抽出星芒剑,吓得满室的人都跪倒了下去。可她眼也未抬,径直走到真水床边,将星芒剑轻放在他身旁,眸中露出一丝留恋,青葱的手指缓缓抚上星芒寒凉的剑身,锋利的剑锋刹那在白玉的指尖划出一道浅痕,细小的血珠迅速渗了出来,就要滴落在寒银的剑身上,最终被一袖白衣拂去,凄艳如同雪中白梅。
“小水,白姐姐又闯祸了。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这样,好像我很愿意闯祸似的。”风没像平时一样与他说着话,唇边笑意苦涩。
“这次还连累你一起遭罪,你如果能够醒来就算杀了我都好,只要你能够醒过来。”她紧咬嘴唇,压住喉中的哽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年你未曾有过一把趁手的仙剑。这星芒剑实在是把好剑,可在我手中只能徒生杀孽,以后便由你带着,保护自己,也不枉费你师父一番心意。这样可好?”仿佛期待着真水能睁眼笑着回答,风没静静地望着他苍白的睡颜,笑得一脸温柔,笑着笑着眼中却滚落下泪来。
可半晌,床上的人一丝反应也无,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风没几乎以为他又一次悄悄地离她而去。
风没闭上双眼,将所有眼泪都逼了回去,对一众傻眼的御医道:“请全力医治他,近期他应当不会有生命之虞。”她蓦地起身,转身再未看身后一眼,大步走出了房门,只留下一抹仓皇的身影。
御医们擦了擦冷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那怪异女子的一番话也不知可不可信,幸好她未伤害这人,否则云帝如此重视,到时候震怒起来他们可扛不住。
一时间,屋内又开始了进进出出的忙碌景象,躺在床上的真水如同一尊精致的冰雕,竟然像极了当年白漓清躺在千年冰床上的模样。
洛云霄冷着脸坐在大殿之上,面前的群臣跪了一地,看得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
“你们这是要反了吗!”洛云霄一拍桌案,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这几日宫外早已聚集起了众多门派,要我们把那妖女交出去。我们若是不交人恐冒天下之大不韪,激起千层巨浪啊!”段若虚直起身来,痛心疾首地劝道。
“那又如何!本就是他们不义在先,我帝川又不是无人,大可发兵踏平了他们门派!”洛云霄冷哼一声,背手傲然而立。
“敢问陛下,我们师出何名?即使踏平了各大门派,天下人心是否还能聚于帝川?”穆飞高声问道。
“你!”洛云霄被堵得无言,怒目瞪着他,却有更多的人不断站出来。
“陛下三思,这妖女实在留不得。只要将她绑了送出帝川任凭各派处置,既无损我帝川的信誉颜面,又能得天下之敬重,这才是万全之策呀!”陈枢直言谏道,当朝老臣立时得到了朝中众人的附和,群臣叩首进言之声不绝于耳,让洛云霄怒火中烧。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指着一众朝臣怒道:“你,你们!你们将我置于何处!”
“敢问陛下将帝川置于何处?这些日子那妖女秽乱宫帏,先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引得纳妃之事迟迟不发,后有血洗试炼,将各门派的怨恨都引到帝川身上。这样乱世祸国的妖女,陛下如今还维护至此,陛下要眼看着帝川亡了吗!”陈枢颤巍巍地站起来,双目眦红,一声声谏言锥心泣血,直让风云变色。
“住口!你好大的胆!”洛云霄的脸色冷到了极点,白银面具散发着摄人的冷光,锋利的眸光直射出来,势要将人撕成碎片。
可他的心却一点一点冷了下去,他知道朝下众臣说得都对,在他们一声声浪潮中他越来越难以呼吸。他以为自己终于有能力保护风没周全,旁人不了解她,只要有他懂得就够了。可这一刻的,他发现自己是这样的无力,什么帝川之主,万人之上,权势注定了更多的束缚与牺牲,他不是那么无私的人,却也没有办法为了一己之私将偌大的天下弃之不顾。
“不必争了,请陛下恩准群臣的请奏。”一抹绛紫色的身影出现在乾坤店门口,群臣惊起回首,洛云霄的瞳仁骤然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