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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嗣婉拒了唐辎提出来的让他住在家里的提议,说自己和师弟们住在城里的宅子。
唐辎客气了几句,便也没有坚持。
不多时,唐松换了见客的衣裳来,唐辎叫他给孙承嗣见礼,“这是你孙家表兄,忠勇公府上的,刚从海外回来。”
唐松和孙承嗣见了礼,唐松这才细细打量对方,唐辎道,“你表兄从小文武全才,年纪轻轻便挣下一份家业,你要好好和他学学。”
孙承嗣忙谦辞了一番。
三人说着话,宋大家的引了个小吏进了院子,站在廊下等着。
孙承嗣见了,知道这是有公事要办,便要告辞,唐辎忙拦道,“怎么也要在家吃顿饭,松哥儿你陪你表兄,我一会儿回来。”不由分说的留下人,拿着公文去了隔壁。
唐辎脚步停了一下,想起女儿还在对面屋里躲着,有些不放心,回头迟疑地看了一眼儿子。
“父亲?”唐松以为他还要嘱咐什么。
唐辎道,“……把我藏的好酒拿出来,今天必要一醉方休。”
曼春听见兄长和客人寒暄,暗暗松了口气,虽然隔了道帘子,可外头的陌生人还是让她紧张。
外头两人聊起中堂上挂的画,唐松从小就拜了名师学画,自然说得头头是道,不想来客对丹青一道竟也有几分见解,不免令唐松高看了几分。
孙承嗣比他大了两三岁,原先在京城时就不在一个圈子里玩耍,虽然先前没有过交集,但唐松也曾听说过他,这人从小就不学好,仗着聪明,十二岁时考了个秀才便不再用功努力,整天与人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后来闹出了人命又遮掩不过,便逃出京城不知所踪了。
唐松以前听了,也只是是当作奇闻异事,听完就扔在了脑后,不过,今天一见这本尊,倒让他觉得传言未毕可信,眼前这人并无一丝落拓潦倒之意,看气度也不像是传闻中的无用纨绔。
曼春不知兄长心里想到这许多,她在那里坐的腿麻,掩口无声打了个哈欠,听见兄长说那画是名家所绘,就来了几分精神,好奇地将帘子悄悄掀开了一道细缝,不想正对上客人扭头看过来的视线,吓了一跳。
孙承嗣只是无意间一回头,哪知却瞧见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目一眨也不眨怔怔地瞧着他,似秋水,如寒星,清亮坦率。
孙承嗣微微一笑,对方却如同受了惊的小鹿,一下便躲到了帘子后头。
曼春慌乱中转过身往里躲,险些崴了脚,她在屋子紧里头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轻轻拍了拍胸口,才发现自己心跳快的擂鼓似的。
唐辎让人把宴席摆在了乐志堂,几人一走,曼春就赶紧趁机离开了。
小屏守在院子门口,见她出来,赶紧迎上来,“姑娘!”
曼春示意她噤声,两人路过乐志堂,她举扇遮着脸,瞥了一眼,见并没人注意到她们,便匆匆出了乐志堂后门。
曼春一路走着,一路琢磨着,她看前后都没有人,问小屏,“刚才的客人你瞧见了没?瞧着有点儿眼熟。”
“姑娘说的是不是穿了件石青直缀,腰上系了块玉的大高个儿?”小屏接着道,“可不眼熟么?”
曼春愣了一下,听这意思,难道还真见过?
“怎么就眼熟?”
“姑娘还记得不?咱们去水月庵,您和大姑娘去看鱼——”
曼春一惊,她歪头看看小屏,疑惑道,“……是墙外那帮——”她忽然住了口,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低声问道,“没看错?”
她那时候慌得只顾躲了,只知道对方是一群年轻男子,根本就没留意长相。
小屏也压低了声音,“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呢,宋大管家引他进来的时候光顾着回避了,就瞄了一眼,后来老爷和少爷同他一起出来的时候又偷偷瞧了一眼才认清楚——肯定没错,长这么俊,哪能看错?那时候他就站在那个说话的人旁边!”
曼春听了小屏的话,哭笑不得地嗔了她一眼,“什么长得俊不……俊,胡说!”
小屏凑近了,神色认真,“姑娘,都说物以类聚人与群分,他跟那些人一起,恐怕也不是个好人呢。”
“他跟老爷说他在海外待了好几年了,这才刚回来没多久呢。”曼春停住了脚步,想起了他那微微一笑。
她咬着唇,加快了脚步,小屏在后头紧紧跟着。
曼春回了住处,院子里热闹得很,唐曼宁正指挥宋大家的做冰酪,正是用的生硝制冰的法子降温,宋大家的手扶铜盆,快速的搅着手里的筷子,旁边一只小瓷盆里有小半盆已经做好的冰酪。
见她回来了,唐曼宁笑道,“快来尝尝,你喜欢什么味儿的?”
饶是曼春心里有事,也被这热闹感染,将烦心事抛在了一边。
唐曼宁一边指挥调整着口味,一边选出各样的果子,叫人削皮切成小丁,桌上还摆了不少果脯和糖桂花玫瑰卤一类的东西,她拿了只瓷盅挖了两勺冰酪,点了些糖桂花,又加了半勺果子丁和果脯,塞到曼春手里,“尝尝!”
雪白的冰酪,各色的果脯和水果,还有浅蜜色的糖桂花,让人一看就喜欢,曼春用勺子拌了拌,舔了一口咂摸了咂摸滋味儿,眼睛一亮,“好吃!”
唐曼宁又盛了一小盅加了陈皮红豆沙的,“这个呢?”
凉爽浓郁的香甜在口里蔓延,曼春点了点头,“甜味儿有点重,再淡些就更好了——这样也不错。”
冰酪美味,便是有童嬷嬷拦着,曼春也忍不住吃了两盏。
唐曼宁很是得意,叫人去给唐松送去两盏,曼春忙道,“今儿家里来了客,刚才父亲留了客人吃饭,叫了大哥去。”
唐曼宁好奇道,“是谁来啊?你见着了?”
曼春低头叉了块果子吃了,“好像是故交,我去书房正好遇上,躲了半天等他们去了乐志堂才出来,要不然早回来了。”
唐曼宁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没事,咱们做的多,既然有客,多送些过去就是了。”
到底还是叫人送去了一小盆,装在提盒里,底下铺了冰。
却不提给太太送冰酪的事,曼春心想,冰酪这东西就是送去了,太太也未必领情,说不定还要说些不许吃的话。
唐辎喝得半醉,晕晕乎乎的送走了孙承嗣,唐松见他脸上泛红,知道这是酒劲儿上来了,赶紧招呼人扶他回了书房,又叫人去厨房要了醒酒汤,喂了他爹一盏,自己也闭着气喝了一盏。
唐辎擦脸漱口之后,歪在榻上,对唐松说道,“你去桌上拿他带来的硬皮折子给我念一念。”
唐松去拿来折子,打开后先是一枚鲜红方正的大印,待看清楚上头的数字,他直接瞪圆了眼睛。
唐辎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睁眼看了看,见儿子在那里捧着折子不说话,就皱了皱眉,“怎么?”
唐松清了清嗓子,把后头的夹在折子里的一张大红礼单抽了出来,展开扫了一眼,将折子和礼单递给了唐辎,“这礼有些重了。”
唐辎接过来看了,也有些怔忪。
半晌,他恢复了神色,起身将折子收了起来,取笔将礼单上几样女子合用的补品和香料勾了出来,“这几样东西给你妹妹她们。”
唐松踯躅道,“父亲,这么一大笔银钱,是不是太……”
“……此事我自有道理,”唐辎顿了顿,道,“你抽空去他那里坐坐,请他吃个饭,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难处。”
“是。”
“好好说话,休要自矜骄人,他当初不过两三千两的本钱,三年便翻了百倍,不可小瞧。”
唐松原本即便有几分不在意,可看到那本厚折子上的数字,就容不得他小瞧,忙道,“既是如此,回头我去酒楼定一桌好席面,连同他结拜兄弟一起请了就是。”
唐辎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
钱婆子给人保媒拉纤,无论她如何舌灿莲花,总要和两边儿能搭得上话才行,若是两边都有那么一丝丝想头,事情就容易办了。
言而总之,需得心甘情愿才能凑做一堆,便是有那不愿意的,她也有法儿挑动得人动心,可有一点,她得见得着人哪!
同知老爷家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玩意儿?别说同知老爷家的千金,就是他家大门也不是她这样的人能踏进得去的!
钱婆子奉了柯亭芝的命,要探听唐家大姑娘的消息,她在家琢磨了几日,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想来想去,她去街上买了两个篮儿,里面装了些针线和擦得干干净净的时鲜果子,一手挎一个,日日跑到唐家附近的几条街上走动叫卖,没几天便和唐家后门儿上的婆子搭上了话。
因她的货好又便宜,还有饶头,女人们好占个便宜,倒引来了不少人。
那些仆妇们常年干活,总有些腰腿疼的毛病,这钱婆子又能弄来好药酒好膏药,没多久,便从仆妇们那里将唐家几位主子的情形大致摸熟了。
唐家的门,她这样的人可进不去,眼看期限将到,她也没什么好法子,便愁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