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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节后,唐妍又邀请两个侄女唐曼宁和唐曼春去做客。
李褒回了书院读书,不过既然姑母相邀,唐曼宁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了,李博事先被唐妍嘱咐再三,不许他再捉弄唐家两位表妹,否则便要扣他的月钱,李博勉勉强强答应了,嘴里喊着无趣,私下里却又叫他奶娘把他喜欢的衣裳浆洗熏香,还跑到他母亲那里提出要出去玩,唐妍拗不过小儿子,又知道两个侄女平时是很少出门的,便答应了。
唐曼宁和曼春两个也没想到会被姑母带出去玩,除了李博,唐妍也把两个年纪小些的李墨和李姿也都带上了,李墨和哥哥一起骑马,李姿自然还是跟在母亲身边,几人轻车简行,共乘一辆大车,提前叫人去城里有名的酒楼定了个雅间,开窗就能看到外头熙熙攘攘的街道,逛街逛累了,就去那酒楼里吃顿午饭,菜式也不是提前定下的。
唐妍道,“你们向来没怎么吃过外头的饭菜,今儿尝尝,看看和家里的饭菜有什么不一样。”
李博穿了件宝蓝色的新袍子,人显得很精神,“这家店鱼羹做的不错,值得一尝。”
唐曼宁朝他翻了个白眼,“不爱吃鱼。”
李博也毫不示弱,“我跟二表妹说话呢,大表妹你插什么话?”
唐曼宁冷笑,“跟谁说都一样,我们俩都不爱吃鱼。”
李博一脸的不信,“……笨蛋才不会吃鱼!”
眼看又要吵起来,唐妍受不了的拍拍桌子,“别吵了!被你们吵得头疼!还让不让人活了?”
“哼!懒得跟你计较!”
“明明是我让着你!”
唐曼春真想不通这两人怎么鸡零狗碎的小事儿都能吵起来?
她劝道,“别吵了,看看咱们上午都买了什么?”
虽说平时要买什么东西不是叫管家去办,就是叫铺子里的直接将货送到家,这种跑出来一家店一家店的逛,机会还真不多。
唐曼春这么一喊,两人都停住了。
吃了饭,几个人没有再出去逛,坐在酒楼雅间里玩了一会儿,李姿脑袋一点一点的直打盹儿,唐妍看她没什么精神,以为她累了,就搂过她想把她抱在怀里,哪知刚一入手,小小的身子就瘫了下去,唐妍吓了一跳,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发觉掌心滚烫,竟然发烧了。
当下也顾不得再在外头逗留,唐妍一边叫人套车,一边打发人回去给齐太医报信儿,又嘱咐李博,“一定得把你两个妹妹送到家,知道不知道?”
还不知道女儿得的是什么病,唐妍也不敢贸贸然把两个侄女带回去。
唐曼春见一旁的李墨吓得脸色发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妹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心想别把这个也吓病了,赶紧道,“还是让二表哥带着表弟先回去吧,别吓着了他,我和姐姐出来时就带了不少人,足够护着我们回去。”
唐妍也瞧见了幼子脸色不好,心里也是担心,她犹豫地看看儿子,再看看侄女,“你们……自己回去?行不行啊?”
唐曼宁当即答道,“姑母快别犹豫了,妹妹的病可不能耽搁,我们带的人多,不妨碍的。”
送走了匆匆忙忙的唐妍一家,姐妹两个面面相觑,“怎么突然就病了?”
唐曼春摇摇头,平日里小表妹就不是个好说好动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除非她自己说出来,否则真的很容易被人忽略,“她这个年龄的小孩子,病一病也是常见。”
两个姑娘为小表妹担心了一番,想到今天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都有些不想回家,唐曼宁琢磨了琢磨,“我记得隔壁街上有家做糖的手艺很好,咱们去买些,回头叫人给小丫头送去?”
既然决定了,接下来的事就都好办了。
买好了糖,唐曼春提出来想去自己铺子里看看,唐曼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我的铺子离这里也不远,一会儿一道去瞧瞧?”
绒线铺因着一旁就是绸缎铺子,带掣的两边生意都还不错,且因如今入了冬,店里新进了绒线绒布,做成冬衣暖和得很,因此有不少来买的,曼春没有进去店里,只在铺子外头看了会儿,待王勤略不忙了,才叫了他出来,说了几句话,问了问铺子的事,又提起林晏。
“她还好吧?”
王勤因着唐曼宁就在一旁,也不敢说得太明白,“倒还听话,这一阵子正跟人学针线呢。”
知道那林晏不是个荒废时日的,唐曼春心里添了几分满意,点了点头,“铺子里忙,你回去吧。”
唐曼宁叫住了王勤,“有什么好针好线,拿来瞧瞧?”
王勤就取了一盒新染的上好彩线捧给唐曼宁,唐曼宁叫人取了个装银角子的荷包给他,王勤不敢收,唐曼春抿着唇看看姐姐,笑道,“收下吧。”
孙承嗣努力的放缓了呼吸,忍住后肩上一阵阵的抽痛,好在那飞镖只进去了一小半,看样子也不像是淬了毒,至少,他还没有晕过去。
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却不想是个死胡同,外面的情形不知怎么样了,先前的计策也不知道凑效没有……
他算了算时间,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各取出一枚药丸塞进嘴里,然后缩了缩身子,让树荫把自己藏得更隐秘些。
药效还要再等一刻钟才能发作,到时候要是还没有动静,就出去看看……
唐曼宁开的书肆离学宫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要说热闹,确实是比不上南街,不过,这里一整条街都是做的文玩生意,氛围清雅,倒也招揽了不少读书人的生意。
唐曼宁她们毕竟是女眷,在这里到底有些不方便,便叫人走了另一条小路拐到了后巷,从后门进了书肆。
书肆的掌柜提前得了消息,早早的关了前头的店门,只将后门留了,用来招待东家两位小姐。
唐曼春一进书肆就吃惊地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等掌柜退下后,她嗔道,“你还嫌生意清淡,我还以为真是那种小书肆呢。”
唐曼宁面上就露出几分得意,“大哥走前,我叫人把他那纸笔铺子里头的货都匀过来了,欠了他好一笔债,生意反而好了。”
唐曼春看着书架上摆放的一摞摞的书,眼睛亮晶晶的。
从书肆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小屏怀里抱了七八本书,唐曼宁对曼春道,“你有什么想看的书,尽管告诉我,我叫他们去找。”
曼春笑嘻嘻的点点头,脚踩着小杌子就上了车,刚一掀开帘子,她就觉察出不对,车里的锦被怎么堆那么高?她却没想太多,往前一步伸手想把锦被拽开,然而到底动作慢了些,一下子天旋地转,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经悄无声息的被人按在怀里。
“呜呜——”她下意识的使劲挣扎了几下,却挣不过对方的力气,手脚都被困住了,嘴也被捂着,想出声提醒姐姐一声也不行。
对方好像铜墙铁壁一般。
想到姐姐在外头正和掌柜说话,一会儿也要上车……她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
发狂了似的使劲向后撞着脑袋,听到对方喉咙里发出的抽痛声,她越发加大了力气。
蓦地,她停下了,一个硬硬的尖尖的东西带着几分力气顶在了她下颌,耳旁传来低哑的声音,“别动!是我!”
唐曼宁和掌柜嘱咐了几句,听到车厢里传出来的动静,她以为妹妹正在翻找什么东西,因此并没有当回事,然而等到她上了车,进了车厢,才发现被锦被遮住了大半的妹妹正神情惊恐地看着她。
孙承嗣不担心这两个小姑娘会对他如何,就是把刀给她们,她们恐怕也不晓得该如何杀人,他只是怕她们惊恐之下尖叫引来旁人。
唐曼宁张开嘴巴就要大喊,曼春压着嗓子叫了声“姐姐”。
唐曼宁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轻轻放下了车帘,“你……要什么?”
孙承嗣苦笑,他微微松开了唐曼春,让她转过身来,好看见他的脸。
唐曼春茫然地盯了他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是……你?”
孙承嗣松开了她,“……我可不是恶人。”
唐曼宁靠近了妹妹,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低声问,“这人是谁?”
曼春靠在她耳旁,小声的道明了他的身份。
“要是从你们曾祖母那里算起,你们叫我一声表哥也不亏。”
唐曼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父亲对他好像挺关照的。”曼春小声道。
唐曼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性子还这么软!
今天出门是不是有人没看黄历?先是小表妹生病,然后她们姐妹又遇见这一茬,唐曼宁简直要抚额长叹。
姐妹俩互相对视了一眼。
为着自家的名声,决不能被别人知道这男子钻进了她们的车里。
可又不好扔下他不管。
无论这人装得有多像,车厢里那无法掩饰的血腥味道都说明了眼前这人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坚不可摧。
孙承嗣也是暗暗叫苦。
他听了王将军的计策,进入海贼之中作为内应,却无意间杀了海贼那边派来监视他的人,为了不暴露,只有嫁祸给了赌场,于是又被赌场追捕,这一路逃来还受了伤,他也是没办法了才躲进了小姑娘们的车里,谁知如今竟弄成了这个样子。
外面的仆妇们都还在等着,时间容不得她们慢慢商量,姐妹俩迅速决定将这人带回家。
想法是很好,可有时候总会出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两人将要走到家门口时,才听到前面报信的人回来道,“今日府尊大人来了,老爷正招待着呢。”
唐家前后门站了不少衙役,想要悄无声息的把人弄进去,不是没有风险的。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人唯恐一时不慎泄露了行藏,只好掉头装作有东西忘记买了,又转了回去,这回没有再去书肆,而是听从曼春的建议,去了绒线铺,那里前店后厂,人虽拥挤些,到底塞下个把人还是没问题的。
小心地从绒线铺后门叫来了王勤,唐曼宁下令叫仆妇们都避开,曼春嘱咐了再嘱咐,把孙承嗣交给了王勤,车厢里的血腥味儿已经快要弥漫开来,沾了血的被褥也被留下了,两人交代完了事情,就赶紧上车离开了。
唐辎送走了董知府,听说两个女儿才刚刚回来,不禁有些生气,“什么时辰了?才回来?”
曼春伸手扯了扯姐姐的袖子,被唐辎瞧见,训斥道,“做什么?”
眼看就要挨骂,唐曼宁赶紧清了清嗓子,“父亲,有个叫孙二的你认不认识?”
听了女儿们的讲述,唐辎大惊,他警告曼宁和曼春不许她们再过问此事,也不能再告诉别人。
便急忙派人去收拾残局去了。
唐曼宁一晚上心神不宁,索性跑到唐曼春的院子里和她同睡,两个姑娘叽叽咕咕的聊了半宿,才困极睡去。
经此一事,姐妹俩的感情倒更近了些。
冬天的日子难熬,姐妹两个除了各自的事情,闲暇时间便凑到一起,看看书,做做女红,什么也不想做的时候就抱着炉子聊闲天儿,或者干脆睡一觉。
不过,这种闲适的生活很快就被另外的消息打破了。
几乎是在同一天,袁姨娘和魏姨娘都传出有喜的消息。
唐曼宁和曼春怔然以对,有些不敢相信。
太太不在,姨娘们的那些事说是交给李嬷嬷,其实很多时候李嬷嬷也不好多管。
大家心知肚明,魏姨娘是太太留下来服侍老爷的,至于袁姨娘,看魏姨娘的态度就知道了。
唐曼宁心里堵得慌,长出了一口气,“她们什么时候……”却被曼春拽着衣角止住了话头。
是啊,父亲房里的事,李嬷嬷不好管,她们两个未婚的姑娘就更不好管了。
唐曼宁揉了揉额头,让李嬷嬷去回禀,“问问看老爷怎么说,要不要涨份例,该怎么涨?”
李嬷嬷往前院走了一遭,回来道,“老爷说了,涨是可以涨,但怎么涨,还是大姑娘做主,毕竟这后院管家的是大姑娘。”
唐曼宁点点头,就做主赏了银钱下去,两位姨娘的月例银子没变,但是每顿饭多添一荤一素两道菜和一道汤,每季的衣裳也多添一套,又吩咐李嬷嬷好好伺候。
魏姨娘的月份比袁姨娘晚半个月,为此她颇有些心神不定。
招娣从厨房取来了饭菜,见魏姨娘呆怔怔的坐在窗前,甜甜的叫了声“姨娘”,手脚利索的打开了提盒,“今儿饭菜不错呢,姨娘瞧瞧,还有一整只鸡呢!”
魏姨娘懒懒的应了一声,手扶着还未见起伏的肚子,慢慢地起身来到桌前,看了一眼饭菜,不置可否的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扒拉了两下,突然道,“招娣!”
招娣这个名字起的好,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她才能被魏姨娘选在了身边伺候,听到魏姨娘喊她,招娣马上应了一声,殷勤道,“姨娘想要什么?”
魏姨娘挑了几根豆芽在碗里,慢慢道,“咱们灯油还有多少?”
招娣眨眨眼睛,“还有一些,要是不够用了,就再去打些。”
“……再去打些灯油来吧,夜里做梦醒了,屋里黑黢黢的,怪吓人的。”
“哎,知道了,一会儿就去买去。”
两位姨娘都有了身孕,不管别人怎么想,李嬷嬷却是愁得几天没睡好。
太太把她留下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怕大姑娘镇不住这些人?
自从太太回了京城,老爷拢共往后院儿里歇了没几回,两个姨娘倒还真是争气,这么快就怀上了,要不是大夫说的日子都对上了,她恐怕还要费劲查一查。
太太既然把魏姨娘留下了,也没给她吃药,其中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只是袁姨娘的月份比魏姨娘还早些,太太要是知道了,心里恐怕又要不痛快了。
在李嬷嬷看来,若是两个姨娘都把胎保住了,不提什么功劳,总不算是犯错,再说太太也没对她有过什么特别的吩咐,既然放心把袁魏二人留下,就是默许了她们,可若是这几个月里姨娘们的肚子出了事,老爷那里必然交代不过去,太太便是有心护她,远在京城还能把胳膊伸到泉州来不成?
因此李嬷嬷定了心意,一定要把袁姨娘和魏姨娘照顾得好好的,决不能出一丝差错,尤其是吃穿上,送到两位姨娘那里的东西都是她亲自检查过的,不许有丝毫马虎,唯恐自己身上落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