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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春这两日没什么精神,也不动针线了,更懒得出门,童嬷嬷生怕她是哪里不舒服,年纪小自己不知道耽误了病情,便一天几次的探问。
唐曼宁一边要忙家事,一边还要派人照看着两位姨娘,也顾不上她。
宋大家的见童嬷嬷犯愁,瞧着二姑娘的气色还算不错,不像是生病,就劝道,“兴许是春困了呢?姑娘如今正在长个儿,可不能亏了身子,不如晚上炖个鸡?”
童嬷嬷听了觉得也是道理,就道,“那就试试,做的爽口些,别太油腻了。”
曼春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大姑母这一阵子对她态度明显不对。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姐姐不同,但都是父亲的女儿,从前大姑母对她不错,姐姐有的,给她的也不会太差,说话也一直和和气气的。
前儿在酒楼雅间里却仿佛生疏了许多,她去问安,大姑母虽是笑着,却着实让她感觉出了一种……疏远。
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来想去,总是想不通,想不通便也就不想了,春日凉爽,又刚下过雨,于是拢了拢被子,闭上眼继续睡了个回笼觉。
待到一觉醒来,大半个上午都过去了。
春波在廊下喂鸟,时不时“啾啾”两声逗一逗。
曼春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呆呆地往窗外看了一会儿,窗口露出鸟笼一角,随着鸟儿的跳动而轻颤着,那对鹦哥儿原本就不说话,她也就不指望了,可这只鹩哥儿什么时候才开口啊?
突然灵光一现,一个想法闪过脑海——大姑母的突然冷淡,难不成是因为李博?
以前李博对她也只是寻常,后来来往多了,才渐渐话多了起来,记得年前他还说他也要养只鹩哥,跟她们姐妹磨叽了半天,这人散漫惯了,说好听些是不拘小节,说难听些就是吊儿郎当,莫非在家里说了什么让人误会的话?
曼春坐起身,摸摸脖子里都是汗,她拿了枕边的书使劲扇了几下,有些烦躁的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这叫什么事儿!”
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她下床叫人打来了洗脸水,使劲抹了把脸,揉得脸蛋儿都红了。
童嬷嬷看着心疼,“轻些,轻些!”
曼春把手巾丢进盆里,“嬷嬷,叫厨房烧水,我要洗头。”
看出二姑娘情绪不好,童嬷嬷虽然担心她受凉,却不好拦,就道,“今天可不算暖和,多点个炭盆,就在屋里洗吧?”
曼春点点头。
自从石榴被打发到了庄子上,年纪略大一些的云珠就顶了她的位置,如今成了唐曼宁身边的大丫鬟,石榴的事给了唐曼宁一个教训,她索性连玉珠也提拔了上来,两人一个管衣裳一个管首饰。
玉珠得了差事,带了人抬了半箱衣料来了唐曼春这边儿,“我们姑娘说了,这是新一季做衣裳的份例,都是新样子,姑娘看看,若是有不喜欢的就拿去换。”
曼春虽然这会儿心里不痛快,却也没有随意迁怒于人的习惯,就道,“有劳你了,你们姑娘做什么呢?还没忙完?”
玉珠笑道,“是,我们姑娘说了,得请您过去帮帮忙。”
童嬷嬷巴不得曼春能出去走动走动,免得一天到晚待在屋里没精神,就赶紧去给她拿披风,曼春不耐烦穿得太厚,童嬷嬷道,“这个时候虽暖和,到傍晚是又凉下来了,就是不穿,也带着。”又叫了小屏和小五跟着。
曼春到了姐姐的院子里,见廊下果然摆了不少箱笼,笑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弄了这么些东西?谁送来的?”
唐曼宁嗔道,“你可算来了,快来给我帮忙,原本都弄得差不多了,前头又送来了好些东西,说叫咱们分了,这东一样西一样的,算得我脑仁儿疼。”
曼春过去接过礼单看了看,见上头多半是绸缎香料补品,还有两套头面首饰,一套赤金镶红蓝宝石的双凤穿花首饰,一套赤金镶珍珠猫睛石的累丝簇花首饰,咋舌道,“好大的手笔。”
再一看落款,脸色就变了,眉头一皱,哼了一声,把礼单拍回桌子上,“原来是他!”
唐曼宁笑道,“这明摆着是给咱们俩赔罪的。”唐家拢共就两个女儿,送来的首饰又正好是两套,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曼春心头一阵火起,她知道这人是来赔罪的,当初做了那样无礼的事,要赔罪的话早干嘛去了?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这事儿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渐渐淡忘,不再去想,谁想他今儿又冒出来了!
这是故意跟她找不痛快是吧?
“这人也真怪,早干什么去了?我才不要他的东西,姐姐你看着该给谁就给谁吧。”
“哟,今儿怎么这么大火气?”唐曼宁难得见妹妹发这么大的火,亲手倒了杯茶给她,“喝口茶,去去火——可不就该给你?干嘛不要?东西已经送来了,大不了不戴就是了,好歹还能换些银子。”
曼春一想也是,她就是不要,人家也只当她收下了,她扇扇袖子,放软了语气,“我今天就是觉得烦。”
唐曼宁抿着嘴笑,一向温顺的妹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倒显得比平时更活泼些,“心里不痛快就直说,跟我还要见外吗?”
唐曼宁叫人把屋里的箱笼打开,“这两幅头面你我一人一副,箱子里的也都一人一半,你喜欢哪个?”
曼春道,“姐姐喜欢哪个?剩下的给我就是了。”
唐曼宁从两套首饰里头各取了一只钗,插戴在曼春头上左右看看,觉得妹妹戴红蓝宝石的首饰有些压不住,反而那套镶嵌了珍珠和猫睛石的更衬她,两只钗拿在手里就有些犹豫,要论品相论价值,猫睛石虽难得,到底还是红蓝宝石更胜一筹,珍珠就更不用说了,家里也不是没有好珠子,若是自己留下红蓝宝石的那一套,倒显得她占了便宜似的。
唐曼春取过那只赤金镶珍珠猫睛石的累丝钗,戴上照了照镜子,“姐姐还是戴那红蓝宝的好看,我倒是挺喜欢这个。”
妹妹倒是从不让她为难……唐曼宁捏捏她的鼻头,“你要是喜欢,都拿去就是了。”
等到分箱子里的东西时,曼春犹豫了一下,“这也太多了,还是留下些,到了端午正好拿来送礼。”
唐曼宁白了她一眼,“让你拿你就拿着,”她戳戳曼春的脑门儿,小声道,“父亲既然叫咱们分了,就是不打算再入库房了,你傻呀,自己多存些私房不好?”
曼春失笑,嗔道,“怨不得别人说养个姑娘半个贼。”
“呸,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报说魏姨娘过来了,唐曼宁马上将曼春头上的金钗拔下来放回盒子,将两个盒子都盖上了,才道,“请她进来吧。”
魏姨娘扶着腰,眼睛打量着廊下的箱子,等小丫鬟给她掀了门帘,她才扶着招娣的手慢吞吞的迈腿进了屋,见屋里也摆了不少东西,眼角扫了两眼才上前和唐曼宁见了礼。
唐曼宁知道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这会儿过来定是有事,就道,“姨娘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可是她们服侍的不好?”
魏姨娘想着廊下屋里的这些东西,道,“婢妾想做几件小孩子穿的衣裳,偏偏手上没有合用的衣料,只好来麻烦大姑娘了。”
刚发下去的衣料,棉布、绸缎、细纱样样不缺,怎么会没有合用的?
唐曼宁不用多问,就知道她的来意,这些日子她仗着自己有了身孕,没少要这要那的,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她不过分,唐曼宁都答应了。
便吩咐云珠从她的份例里取半匹大红杭绸来,给了魏姨娘。
以魏姨娘的身份是不能穿大红衣裳的,这料子给了她,除非压在箱子里不动,否则要么做小孩儿衣裳,要么就只能拿出去换钱,但如今各处门禁森严,想把东西偷运出去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唐曼宁恼她贪得无厌,“既然是给小孩子做衣裳,这半匹也就够了,姨娘不要怪我小气才好。”
魏姨娘道了谢,又替唐曼宁道了一番辛苦,眼睛却不动声色地偷瞄向桌子上摆的几匹锦缎,“婢妾想去给肚子里的孩儿点一盏长明灯,只是如今身子重,去不得,想请水月庵的师傅来念两遍经,还请大姑娘允准。”
要是别的也没什么,一听要请尼姑上门念经,曼春皱眉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家里不许这些僧道进门,姨娘不知道这规矩吗?”唐曼宁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拿帕子拭了拭唇角,并不为所动。
魏姨娘委屈道,“这好歹也是大姑娘的弟弟妹妹,婢妾也是为了唐家的骨肉……”
“姨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唐曼宁打算了魏姨娘的话,吩咐云珠,“去和李嬷嬷说一声,安排人去一趟水月庵,给两位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各点一盏长明灯,就说我说的,走公账。”
她转过来对魏姨娘道,“姨娘既然有心,就多替弟弟妹妹们念几遍经保平安,如今雨多路滑,回去的时候小心着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姨娘再厚的脸皮也不得不起身告辞。
唐曼宁的好心情已经没有了,她恼火的对妹妹说道,“你看看她什么样子,亏我以前还当她是个老实人,原来看着老实的未必是真老实。”
又冷笑道,“将来要是真得个男丁,岂不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曼春脸上也没了笑意,魏姨娘不是不知道当初她险些就被太太送去了水月庵,如今太太不在这里给她撑腰,这魏姨娘还当着她的面提水月庵……想到这里,她没好气的说道,“与她计较什么?叫人看紧了她就是了,她不过是仗着肚子里揣了一个,等将来孩子生下来,自有有乳母养娘服侍,她再这么作,谁还理她?何况无论生男生女,以后前程好坏还不是要指望着家里提携?她想不明白,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呢!”
说是不计较,不过看那样子明显也是被气着了,唐曼宁手指敲敲桌子,忽然屏退了众人。
“过些日子,我把那两个生的都抱过来养在身边,怎么样?”
“哎?”曼春一怔。
唐曼宁低声道,“家里这两个姨娘身份太低了,又是那样的出身,谁知道将来能教养出什么样儿来?还不如不叫她们沾手,挑两个明理懂事的乳娘教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