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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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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勤倒是个利索的,很快就有了信儿,说是收了一批货,若是运到京城发卖,利润可观,还带了样品来。

    曼春叫人展开一匹缎子,指腹摩挲着,“这看上去像是倭缎?只是还有些不一样……”

    王勤道,“姑娘说得是,这是本地新近仿制的,花儿样式却与倭缎不同。”

    曼春眉头微皱,“这时节不对吧?等咱们到了京城正是天热的时候,这漳绒和倭缎怎么卖得动?”

    虽然在别人眼里曼春年纪小小,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可王勤却始终恭敬以对。

    他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一路行船少则二十天,多则两月,等到了京城,正是各家绸缎铺预备秋货的时候,这又是今年入贡的新花样新颜色,到时候正好卖。”

    说是今年入贡的,可与这类似的花样颜色曼春去年就穿上了,她知道王勤是个谨慎的,不会轻忽生意上的事,就问,“这样式不是去年就有了?怎么才入贡?”

    王勤耐心解释道,“苏杭的新花样虽好,可京畿一带就只认宫里出来的样式,再好的花样儿总要待上一二年才会被选贡入宫,等再从宫里流出来,京城各大绸缎庄才开始卖,那有消息有门路提早上货的不过是极少的几家,其余大多都是跟风。”

    曼春想起这些花样颜色的确是在之后几年大为盛行,心里踏实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一事,“那个林晏最近怎么样了?”

    王勤救了林晏之后把她藏了大半年,前段时间才去官府把林晏的户籍落在了他家,因她是女子,别人也就不怎么追究她一个姓林的既非奴婢也非养女,怎么就把户籍落在了王家。

    王勤道,“这事正要禀报姑娘,小的要跟着姑娘进京,也不知该怎么安排她,与她说了,她说她听姑娘的,还请姑娘示下。”

    “她无依无靠的,不跟着我们,还能跟着谁?”当初既然救了她,好事做到底,肯定不能就这么丢下她。

    去京城的这一路不是一天两天,毕竟男女有别,平时那林晏带着两个婆子独居一处院子,若是不把她提早接来,到了路上叫她与那些店伙计同处一船,是十分不妥当的,“回头你把她送过来吧,到时候叫她和我们一船走,要是别人问起,就说……就说她是找来陪我做针线的。”

    她原本想说,要是别人问起,就说是童嬷嬷的远房亲戚,可那林晏的官话带着一股非常重的南方口音,童嬷嬷却是山东人。

    说实话,对于林晏,曼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勤带来了两只箱子,刚才只打开了其中一箱,曼春以为他没什么事了,正要端茶送客,就见他道,“铺子里原还有些东西是留了给姑娘的,上回来得匆忙,没带来。”

    王勤在铺子里经营丝线生意,旁边又是绸缎庄,他偶尔遇上什么好布料,就买下来攒着,攒一阵子,等童嬷嬷去看他的时候,就叫童嬷嬷给二姑娘捎回来,这一年来他送进来的布料少说也有三四箱,加上父亲和姐姐每季拨给她的,曼春哪里穿得完?

    这王勤倒也有意思,别家的掌柜奉承主家,都是自掏银子,他倒是一笔笔都记在了账上,还和她解释,说那些布料比市面上买得便宜,又是好料子,便是特意去买也未必能买得到等等。

    虽有些奇怪,不过曼春倒是觉得这样把账算明白了也挺好。

    果然,王勤开了另一只箱子,箱子里顶头摆了只木盒,他把那木盒先取出来放在一边,底下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各色布料,“这里头都是上好的蕉布、靠纱,找了相熟的老主顾弄来的——”

    曼春心里又无奈又好笑,耐心地听他念叨了一通,等他说完了,点点头道,“知道了,你辛苦了。”

    她指指先前被他拿出来的木盒,“这是什么?”

    “这是小的偶尔遇上的,”王勤打开盒盖,掀起一层棉花,小心翼翼地捧出个带玻璃罩的小西洋钟。

    曼春诧异,“这东西你怎么弄到的?”她知道这一年铺子里虽挣了钱,可这西洋钟却并不是便宜东西,尤其还是这么又小又精致的,“这个可花了不少银子吧?”

    王勤一笑,“小的还想跟姑娘现现宝呢,姑娘到底见识多!托府上的福,小的这一年多在市面上也认识了不少人,有个老主顾托小的给他弄了半船绸缎,这是他的谢礼。”

    曼春道,“既然是人家酬谢你辛苦的,你收去摆着就是了。”

    王勤笑道,“小的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他们哪里是谢我?还不是府上的颜面大?这西洋钟早些年刚贡来的时候是万金难求,可如今市面上这样的东西也渐渐多了,有好的,也有寻常的,一年一个价,听说还有仿的。这般精致的也就老爷和姑娘们才配用,小的可不敢私自昧下,叫人知道了,该骂小人眼里没有主家了。”

    王勤拿来的这座小西洋钟确实精致得很,不比她当初在李家和袁家见过的差,这钟通体鎏金,正面是表盘,侧面雕花,四角各有一根花柱,顶上有个抱羊的娃娃,表盘上罩着玻璃罩子,刻度外头还嵌了一圈金刚石。

    曼春劝了几句,他始终不肯收回去。

    曼春便从荷包里取了张银票给他,“既然留下了,我也不能叫你白辛苦,你拿去和底下人分一分,再置办些路上用的,不要亏了自己。”

    童嬷嬷听了,赶紧推辞,“姑娘这是做什么?这原是他的本分。”

    王勤也没有去接那银票,“不敢瞒着姑娘,跑腿的小子们已经各自得了赏,再说这原是我们的本分,不敢要姑娘的赏,”他顿了顿,“姑娘要是非要赏,赏个一两半两的就成。”

    童嬷嬷急道,“怎么能跟姑娘讨赏?”

    曼春不是那等不懂世情的深闺千金,她给小屏使了个眼色,小屏上前把银票塞给王勤,曼春道,“你还要我一再的让你不成?快收下吧,你做事认真,这是你该得的。”

    童嬷嬷还要推拒,曼春道,“嬷嬷就别说了——送钟,送终,听起来实在不吉利,他要是不收下银票,这钟我可不敢用。”

    童嬷嬷唬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看看儿子,“你呀你,怎么送了个钟来!”

    曼春笑道,“没事——这钟不是送的,是拿银子买的。”

    童嬷嬷这才不说什么了。

    曼春原就有座钟,是父亲给的,她就想着不如把新得的这座换给父亲。

    她让小屏抱了搁钟的盒子跟她去了书房,唐辎得知女儿的来意,见那小西洋钟如此精致,有些惊讶,“这东西你留着便是,我看比我给你的那座还好些。”

    曼春解释道,“这是我那铺子里偶然间收到的,只有一座,您先前给我的那个如今正用着呢,我也用不着它,这个报时的声音小,放在书房里正好,不吵人。”

    唐辎收下了女儿的孝心,把曼春送来的座钟摆在条案上,问道,“我记得给你管铺子的是你养娘的儿子?”

    曼春点头,“是,他虽年轻,倒是个妥当的,我正打算回禀父亲,这次回京让他跟着。”

    听到女儿话里的意思,唐辎失笑,“怎么?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曼春有些不好意思,“绒线铺关了,因还有些富余,打算捎些绸缎去京城,一买一卖,多少能抵掉些损失。”

    唐辎问她,“怎么想到的?这是谁的主意?”

    曼春见父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就松了口气,“之前听人说起过,就是那些客船,南来北往也少有走空的,多半要弄些压舱的货,贩到京城能有几倍的利,我也不求多赚,把这一路的花销赚回来就成了。”

    唐辎有心考校考校,就问她,“既然是做生意,若是与你姐姐一起,还能做大些,多进些货,你姐姐那个铺子关了,还有一两千银子攥在手里呢。”

    这话倒叫曼春有些不好回答,她想了想,赧然道,“就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赚了皆大欢喜,要是亏了,就是姐姐不在意,我也不好意思。”

    唐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提起王勤,道“他既然能用,用便是了,只是还是那句话,需立下规矩。要不要我另外再找个妥当人给你使唤?也好敲敲他的警钟,免得他心大了做出欺主的事。”

    王勤做的好好的,曼春深觉没有必要,便道,“他倒是个明事理的,账上还算干净。”

    唐辎收下了小西洋钟,却叫人拿了个精致的小盒子出来,里头两块圆圆的金饼子式样的东西,只比胭脂盒大些有限,边上栓了根金链子,一块正中心镶了枚戒面大小的红宝,另一块则镶的黄玉,唐辎拿起一块“金饼子”,也不知怎么弄的,啪的一声便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表盘。

    曼春再不识货,也知道这东西比自己拿来的座钟更精致,亏得她还献宝似的把东西抱来,好像自己是特意来拍马屁似的(虽然确实也有这么一层意思)。

    恐怕父亲根本就看不上吧!

    她生出几分窘迫,“既然父亲这里有更好的,那我的还是拿回去吧。”

    唐辎笑起来,伸出扇子点点她额头,“哎?怎么,送出去的还能要回来?”

    曼春抿着嘴角,“父亲这里又不是没有好的……”

    不待她说完,唐辎笑了起来,摸摸她脑袋,“这个其实是一样的东西,就是小些罢了,你和你姐姐一人一个,去吧。”

    曼春只好捧了盒子出来了,等走到院子里她回头看了看,却见父亲正屈指去敲那小座钟的玻璃罩子,察觉到她的视线,轻咳一声,直起腰来,走到了一旁欣赏起墙上的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