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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看看银簪,对曼春道了声谢,“姑娘说得是,我们原本也没有出去的打算,就在屋里守着姑娘,姑娘要什么,只管说一声。”
听到她们不打算出去的意思,曼春就道,“不出去就不出去吧。”
话说到这里,曼春也勉强不得,笑了笑,与金簪银簪胡乱聊了几句,问问她都在唐家哪处干过活,原籍是哪里的,针线跟谁学的,平日里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等等。
那银簪仍旧一字不发,只是任由金簪替她说话,金簪道,“说起来,我们俩的老家其实就在这附近,只是小时候遇见荒年,家里养不起,不得已才卖了,又正好是同一个牙人,卖到了一起,后来跟了府里针线房的娘子们学本事。”
“很辛苦吧……”曼春又不是没学过针线女红,自然知道其中的辛苦,“你们后来有没有回家去看看?”
“刚来的时候也想过,后来——奴婢把在府里得的赏赐一点点积攒下来,想着给家里添几块地,以后也多些进项,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送回去,就托人去问了问,谁知道……”金簪自失一笑。
金簪顿住话头,看了看曼春,见她不肯闭眼睡觉,便劝道,“姑娘好歹睡会儿吧,要不等下午法师讲经的时候困倦怎么办?”
曼春确实有些累,这几日空耗心神,今儿又颠簸了大半天,这会儿不睡一觉,到时候不在状态,多半要挨太夫人的训斥。
曼春实在是累,渐渐地倦意越来越浓,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不听使唤了,喃喃道,“我累了,睡一会吧,过半个时辰喊我起来……”
便陷入了黑甜乡。
……
曼春觉得自己浑身快冻透了,又冷又僵,各处的关节都不能动了似的,她记得自己在朦朦胧胧中曾醒过来一回,当时金簪张着嘴好像在说什么,可是她听不出来,也听不见。
当时无论谁来和她说话,她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她根本就动不了。
她怀疑自己被灌了蒙汗药一类的东西,全身无力不说,虽然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却还是头昏昏的。
身上的丝绸衣裳轻薄,白天穿的时候是极凉快的,但晚上就不行了……她略使劲咬了下自己的舌头。
疼痛让她清醒了不少。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屋里的东西也都没有动,身上的衣衫完整无缺,可是脚踝、膝盖、两肘都被布条缠得死紧,双腕也被绑了,动也动不了,整个人捆得跟个细长条儿粽子似的,之前金簪给她搭在身上的夹被也被扔在了一边。
好在没有堵上她的嘴,曼春动了几下,细细感受自己身上的状态,觉得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才放声叫道,“来人!来人——!”
话音刚落,金簪就从隔壁的小房间出来了,银簪紧随其后,见她醒了,金簪忙上前,“二姑娘,夜深了,别喊了,仔细吵醒了老太太。”
曼春变了脸色,“你们好大的胆子!”
金簪面上却并没有多少惧怕,她笑笑,“二姑娘,我们做的这些都不过是老太太的吩咐,单凭我们自己,又怎么敢?”
曼春抿了抿嘴角,“你们欲待如何?”
金簪随手将一旁的夹被往曼春身上搭了搭,“夜里冷,姑娘别折腾了,我们也不知道老太太的打算,也许明天就知道了。”
她是午时睡下的,“现在什么时辰了,你们什么时候捆得我?”
“这会儿……约莫有一更天快二更了,”金簪低头顿了顿,才道,“下午见您睡得香,老太太那边儿又没来催,就没叫您起来,后来老太太吃了晚饭叫方姨娘过来瞧了瞧,就让我们拿布带把您捆了。”
曼春见她做了这种事面上却殊无愧色,心中虽然气怒,却也无法,想了想,好言央求道,“老太太什么打算我不知道,不过两位姐姐能不能帮我稍稍解开这些?捆得太紧,一点儿也不能动,又疼又麻太难受了。”
金簪捏捏她身上捆得死结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松动的,“姑娘还是忍忍吧,老太太让做的事,我们也没法子,松了您的手脚,明儿受罪的就是我们了。”
可是不论曼春怎么央求,许下什么好处,金簪始终油盐不进,银簪跟在金簪后头,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见此法无效,知道这两人是不会帮他了,不禁气得往后一仰,背后却靠上了一个软软的像迎枕似的东西,“你们这样害我,等回了府,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金簪听了这话,面上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她抬起脸来,“瞧姑娘说的,就凭您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也难。”
她吩咐银簪,“去请方姨娘来。”
银簪转身就出去了。
方姨娘到的很快,她见曼春醒了,脸上笑着,“二姑娘醒了?”
曼春见到她的笑容,心里突了一下,打了个寒噤,“姨娘快叫她们把这东西给我松开!”
她这样一挣扎,身上更是酸痛得厉害。
方姨娘却没有动,“二姑娘,别动了,这带子是老太太叫她们绑上的,您想松开,也只有老太太发话才成。”她停了停,“明儿有人来接姑娘,姑娘今儿晚上好好歇息歇息,别累着了,明天乖乖的,别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曼春已然知晓今晚这几个人不会给她松绑,便也坦然了,“把我绑了,有什么好处?”她见方姨娘沉默不语,便道,“——总该叫我做个明白鬼吧?”
“姑娘心里该明白的,”方姨娘翘翘嘴角,“金泉真人门下看中了姑娘,要与姑娘双修长生不老诀,做神仙呢。”
“双修?”曼春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方姨娘竟然就这么把男女“双修”之事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方姨娘细细观察了一会儿,见二姑娘满面惊容,以为她不明白“双修”是什么,便笑道,“等将来发达了,姑娘也别忘了提携提携家里。”言语间竟还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曼春若是不知道双修是什么,只怕也要被她哄了,以为真是什么好事,此时却恨不得往她脸上啐一口,不过她到底还是记得“隐忍”二字,现在并不是翻脸的时候,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姨娘真是不知所谓,这般捆着我,不知打算让我如何提携家里呢?”
方姨娘自觉出了一口气,笑道,“姑娘不必生我的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哎呀,时辰不早了,二姑娘早些歇下吧。”便摆着柳腰走了。
方姨娘一走,金簪转身回了隔壁的小间,对仍旧站在曼春床边的银簪喊道,“银簪——”
银簪木着一张脸扫了曼春一眼,低低“嗯”了一声,便也离开了。
方姨娘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发了屋里的丫鬟,关上门,她突然神经质的笑了一声。
曼春挣扎着往后挪了一会儿,累得头上都沁出了汗,才让自己气喘吁吁地靠在了床榻内侧的隔板上。
金簪兴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出来看了看,见曼春身上的捆着的死结没动,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人靠在了隔板上,便无所谓了,对银簪道,“没什么,你也太小心了。”
曼春之后又费了些力气坐直了,整个过程之艰难自不必说。
隔壁的金簪和银簪似乎在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不过她们说话声音低,曼春这边倒也听不到什么。
她暗暗琢磨着,这个时辰了,山门想来也已经关闭,很难出去了,为今之计是先把身上绑她的布带解开,等会儿趁人不注意躲出去找间空屋待一夜。
这大佛寺前世她也来过几次,知道寺中的格局,白天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她们所住的这处精舍其实距离前头的天王殿并不算远,尤其重要的是,这边的院子虽有门闩,门闩上却是不加锁的,到了半夜她只要动作轻些,不惊动人,其实有很大的可能离开,唯一麻烦的是这大佛寺中还养着僧兵,人数虽然不多,夜里却是每隔一个时辰便巡夜一次,盖因这大佛寺年深日久,信众颇多,造像多以金玉装饰,寺中亦有不少精巧贵重的摆设,若是不小心被宵小得手,便是一场不小的损失。
方姨娘她们似乎认定她不可能逃脱,搜了她的全身上下之后,便只给她这边留了一盏油灯,曼春盯着那昏黄黯淡的灯光看了一会儿,“金簪——金簪!”
金簪刚和银簪商量好了,两人分别值夜,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听见二姑娘叫她就走了出来。
曼春道,“这油灯里的灯油快没了,再添些。”
可这屋里并没有灯油,金簪又懒得出去找人,便一口气将灯吹灭了,对曼春道,“姑娘躺下睡吧,别点灯熬油了。”这也是她疏忽了,她只想着曼春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又是从小娇养于闺阁,能知道什么事?
曼春见她吹熄了灯,愣了一下,随即大喜,她原本想的也不过是趁着金簪去取灯油的时机好赶紧行事,没想到她这般配合,竟然连灯也一块儿熄灭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竖着耳朵听着隔壁和外头的动静,悄悄无声地挪到了矮榻床沿,伸脚下去将自己的两双鞋子都夹了上来,又转身费力的将鞋子捏在手中,她临出门的时候将刺绣时刮线头的刀片和几片剪碎的金叶子藏在了两只鞋窠里,上头垫了厚厚的鞋垫。
她将鞋子里的鞋垫慢慢地抽了出来,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虽然心里焦急,可她还是先把鞋子放回了床下,这才握着刀片紧张地靠在隔板上,仔细地听了一会儿隔壁的动静,这才悄悄动起手来。
那刀片极为锋利,若不是平日里常用,只怕一不小心便要割坏了手,她只能小心再小心,隔壁稍有动静,她便停下,因此直到二更鼓响,她才满头大汗的割开了手腕上的布带,两手被解开,接下来就容易得多了,但她没有立即解开其余的,而是将布带绕在左手手腕上,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隔壁传来了低沉交错的呼噜声,她才手起刀落将腿上绑着的布带一一割开,与左手手腕上的联结系在一起——大佛寺的院墙又高又滑,只怕还要靠这个才能翻墙出去。
她蹑手蹑脚的下床穿了鞋,走到隔壁小间刚一探头就又缩回来了,金簪躺在小间的床上睡着,银簪坐在桌前手掌撑着下颌,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极了,曼春看了一会儿,见她没有醒来的样子,便又回到了自己刚才被绑的床榻,摸出里头的那只包袱。包袱里裹了一件披风,应该是童嬷嬷怕她在山上冻着才塞给她的,披风里头还藏着一荷包银锞子,大大小小,掂了掂,足有一二十两,也得亏这包袱颜色不起眼,和那迎枕的颜色十分相近,又被迎枕压在下面,竟没被金簪和银簪两人翻看,要不然披风可能还在,这一荷包银锞子只怕就要不见了。
她顾不得多想,将披风裹在身上,刀片和金叶子藏在汗巾子里,荷包塞进袖袋系上口,倒是不虞丢失,等到了山下,若是能找到车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