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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房势大,松桂堂前途堪忧。
她原本是想逼长房表个态,至少也得叫长房拿出些好处来。
若是分了家,长房虽然还姓唐,却不再会被人看做安平侯府的长房,到时候侯府里就还要再拔出个领头人来,二叔和三叔都是没用的,五叔还小,又生性贪玩,花钱养着就是了,余下的六叔、七叔就更不用说了,都不足为虑。
一个分出去的长房,想借侯府的光,还能借一辈子不成?说不定仕途就此止于四品!
况且,当初因着长房伯父殁了,又没留下子嗣,爵位才到了侯爷头上,大伯被过继到长房,便是长房的嗣子,原先庶子的身份也就不算什么了,万一将来长房提出来要他们归还爵位怎么办?
长房还是分出去的好!
听到唐轶的话,唐辎笑笑,他看看众人,太夫人坐在上首,手里握着个紫檀嵌玉如意,一声不吭直直的打量着他,似乎要看进他心里,弄明白他是不是言不由衷——他心头蓦地涌出几许疲惫,自嘲的一笑,道,“等松哥成了亲,再过两三年,我也该做祖父了。”
唐侯爷被他说的一怔,这才留意到长子两鬓竟也生出了几丝银白。
唐轶紧紧抿着嘴角,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曾与爵位错身而过,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都告诫他要小心大哥,因为大哥是靠着自己读书上进获得的出身,出去了谁不高看一眼?唐家已经许多年没出过读书种子了,这样一个有上进心的一旦鱼跃龙门登了天梯,别人就是想拦也拦不住,自己即便顺利袭爵,到时候唐家又是谁说了算呢?
大哥这是以退为进?还是有别的想法?
总不能是真的愿意对他退避三舍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唐轶不自在的动了动。
肁氏抱着孩子,两眼发亮,瞧着坐在对面脸色难看的王氏,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桂哥儿到底是小孩子,在母亲怀里待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挥着小胳膊要玩,肁氏瞥了一眼丈夫,不动声色地把桂哥儿递了过去。
唐轶抱着小小软软的桂哥儿,一时有些怔忪,小孩子咿咿呀呀的笑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就连太夫人也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伸出手要抱桂哥儿,唐轶忙把儿子送到太夫人怀里。
桂哥儿在太夫人怀里一点儿也不怕生,反而对她的衣裳很感兴趣,摸着上头金线绣的花儿,大大的眼睛一脸专注的样子,太夫人就像搂了个宝贝,爱得跟什么似的。
唐辎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姨娘跟他说过的话:长辈偏心那是没办法的事,你又不能给他换颗心,你好好读书争气,等你长大了,谁都可能亏负你,可你读的圣贤书、你的本事决不会亏负你——就释然一笑,平静下来,继续说道,“等宁姐儿出嫁了,就该办松哥儿的婚事了,将来只怕家里住得越发拥挤,王氏在椿树胡同有处宅子,孙儿这就叫人去收拾出来,等宁姐儿的事儿忙完了,我们就搬过去。”
一时间屋中无人说话,太夫人拿着如意逗了桂哥儿一会儿,忽然长叹一声,“罢了,我一个老婆子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过你媳妇的嫁妆到底是你媳妇的,侯爷——”
唐侯爷忙躬身道,“老太太?”
太夫人看了唐辎一眼,对儿子说,“他虽归了长房,到底是你的亲骨肉,既然天天要去衙门办差,你看看有没有离那边儿近的宅子?总不好叫他住到媳妇的嫁妆房里去,让人知道了,咱们唐家成什么人了?孩子分家,连个宅子都不给?”
太夫人想了想,“搬家什挪人口,总不是小事,再从我私房里拿五千两银子,免得你们手头紧,亏了孩子们。”
可巧今天林夫人进宫给淑妃请安去了,不在家,且分家的事总不能避过王氏的娘家,太夫人虽看不上王氏,却不好得罪王家,对侯爷说道,“回去和林氏知会一声,让她看着办。你再亲自去和王家说一声,请他们得闲了过来一趟。”
不料还没等到王家来人,第二天一早,肁氏的娘家嫂子肁家大太太就过来了,带了厚礼来给太夫人请安,“听说我们姑奶奶动了胎气,我们老太太心里着急,也就顾不得礼数了,让我赶紧来瞧瞧她,没给您老人家添乱吧?”
太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亲家太太就是心疼女儿,可怜这孩子心思重,叫人疼也不是,骂也不是,放心,昨儿叫了太医来,用了安胎的药,已经好了。”
肁家大太太只当听不懂太夫人话里的讥讽,笑道,“都说您是最慈和的,这下我们老太太可放心了!也不知桂哥儿怎么样了,老太太想他可想得紧,来前儿还让我告诉我们姑奶奶一声,让她有空了抱了桂哥儿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等肁家大太太一走,太夫人忍不住骂了一句“蠢物!我还没死呢,就惦记我的私房了!”
这话可没人敢接,过了好一会儿,太夫人叫马嬷嬷,“早些年涵哥儿还在的时候,我立过一个单子,放哪儿了?”
太夫人说的是她的长子唐涵,可惜没长大成人,十二岁时亡故了,后来爵位便落到了比唐涵小三岁的唐浚头上,就是如今的唐侯爷。
当时唐浚作为次子,早晚有一天要分家分出去,太夫人心疼儿子,就将自己的嫁妆一分为四,长子唐涵和女儿唐熙各一份,次子唐浚独得两份,打算等他们长大了给他们,唐熙的那一份出嫁的时候带走了,因为唐涵死得早,此事后来再无人提起。
马嬷嬷想了想,道,“应该还在账房,奴婢去取来?”
太夫人点了点头,又道,“把账房也叫来。”
肁家来人的时候,林夫人正和儿媳说着话。
她生了三个儿子,轶哥儿是长子,从小就懂事,如今成了亲也有了孩子,最小的辉哥儿跟他侄儿一般大,才刚会说话,还看不出什么,最叫她操心的还是辑哥儿,这孩子小时候身子骨弱,又比前头的哥哥小了四五岁,她便娇惯了些,想着长大了有轶哥儿照料,平平安安就好,现在再看,却是她太过溺爱耽误了孩子。
辑哥儿对正经书不甚热衷,弓马骑射也是玩乐居多,以后只怕是没什么大出息,她原打算从娘家挑个性情和顺的侄女配给辑哥儿,若肁氏是个贤惠的,以后自然不会拦着轶哥儿照料弟弟,妯娌之间也能和和睦睦的,可这几年她冷眼看来,这个儿媳面上一团和气,处事上却是个丁点儿亏也不肯吃的,性子又要强,以后她不在了,辑哥儿和辉哥儿两个弟弟的事恐怕指望不上她——那便只有给辑哥儿找个能助他上进的了。
看来看去,太子太傅王磐的孙女今年十三,正是要说亲的年纪,她几次外出赴宴见过这小姑娘,举止稳重不说,性子也爽利,便是做宗妇也成的。太傅的家声一向不错,孩子的父亲是王磐的次子,金石大家,虽没有出仕,却在士林颇有名声。
王磐原是教太子读书的,自从永徽十六年太子病故后就辞官在家归隐,教导家族子弟,辑哥儿若是能得他几分指点,总比现在这般不务正业要强。
她和那孩子的母亲接触了几次,郑氏倒是个温顺知趣的,她也曾指着来接她的辑哥儿让郑氏看过,瞧郑氏的意思也有几分满意。
淑妃娘娘亲生的嘉宁公主的驸马王之浙是王磐的侄儿,昨天她进宫给淑妃娘娘问安,说了些家里的事,就提出来想请嘉宁公主帮着瞧瞧,看看那孩子为人如何,淑妃娘娘倒是挺痛快的应下了,还留了她用午膳,回来的路上她就想着得跟侯爷商量商量,等轶哥儿成了亲,就不好再住在敦本堂后头,东路还有四个空出来的院子,好好修缮修缮,看辑哥儿愿意怎么住,拨出两个院子来围成个大院子,免得将来孩子多了住不开。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回到家没等她喘口气儿,就在庆僖堂听到了长房要分出去的消息。
不止如此,事儿还是她那个好儿媳闹出来的。
林氏当时就觉得脑袋一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老太太的意思是?”
回了自己的住处敦本堂,和侯爷没滋没味儿的用了晚饭,她就说了今天进宫的事。
侯爷道,“王家的家风还是不错的,辑哥儿就该娶个能管住他的。老太太那里说什么了没?”
“老太太说只要人好,别的倒不图什么。”
听侯爷说让她给王家下帖子,她忍不住道,“分……”她原想说‘分家’,又觉得不妥,“老大一家子搬出去住的事儿,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长房的宁姐儿是铁板钉钉的晋王妃,可轶哥儿媳妇弄的这一出,不仅得罪了长房,还把长房分家分出去了,虽说太夫人和侯爷都发了话,可事情说出去,别人只会以为是轶哥儿不容人。
哪怕晋王是个不中用的,到底还是圣人的儿子,轶哥儿身上还没差事,要是晋王在圣人跟前说上一句半句……
她期待地看着丈夫,侯爷却道,“老大既然已经过继给了大哥,分出去单过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你和宁姐儿好好说说,不要让她出嫁了还为家里的事担心。”
“……搬家的事是不是等宁姐三朝回门以后再说?”
侯爷左手端着茶盏,右手捏着盖子,闻言微微一顿,想了想,道,“……也好,只是老太太的意思是让他们在新宅子过腊八,明天你和老大媳妇商议吧。”
唐侯爷用过晚饭就去了书房,林夫人知道他晚上若不是去年轻姬妾房里,就是去外头韩氏的宅子,只是她今天也有心事,没心思和他计较。
让人把唐轶和唐辑叫了来,肁氏带着孩子也跟了来给林夫人请安,林夫人打发了服侍的人下去,就问肁氏今天发生的事。
林夫人之所以把服侍的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就是想听肁氏说说实话,她想知道是谁给肁氏报的信儿,她不信事关桂哥儿,肁氏能做出这种事,也不愿纵容人拿桂哥儿作筏子,可肁氏嘴紧得很,对她说的仍旧是在太夫人跟前的那一套。
林夫人心底生出一种被人当面愚弄的愤怒,她强压着怒火,轻声问,“那你知不知道这事到底是谁做的?”
唐辑看看哥哥,又看看嫂子。
肁氏垂着眼睛,捏着手上的红宝石戒子,道,“母亲,那丫头是长房伺候的,还能是谁呢?”
林夫人的心就像是一盆凉水浇在炭火上,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闭了闭眼睛,淡淡道,“你回去歇息吧,轶哥儿和辑哥儿陪我说会儿话。”
肁氏知道婆婆不高兴了,但见她没有追究,还是悄悄松了口气,看了丈夫一眼,便告辞离开了。
林夫人撑着额头,蹙眉闭目,许久没有说话。
唐辑朝哥哥使了个眼色,唐轶微微摇了摇头,这兄弟两个打着眉眼官司,林夫人道,“我原以为她是个懂事理的,以后便是辑哥儿不争气,你多帮衬着些,她也能宽容一二,谁知却是我看错了。”
唐辑见兄长尴尬,便坐到林夫人身边,揽着她晃了晃,笑嘻嘻的宽慰她,“母亲快别恼了,四嫂也是担心桂哥儿,说话硬了些,大哥不是个小气的,明儿我请他吃酒去。”
林夫人对唐轶道,“这次你媳妇做的过了,你这个做弟弟的总要表示表示,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是你的意思,会说你气量狭小不容人,回头从我库房里挑些东西,你给你大哥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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