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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宁的身体还不是太好,没过一会儿徐医生就进来了,示意老爷子要卧床静养。
走出卧室的时候,就算贺予涵极力掩饰,嘴角的笑意也没完全忍住,刚才那冷厉沉肃的神情一扫而空。
门口还等着好几个人,一见他的模样,贺卫庭皮笑肉不笑地问:“予涵,这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爷爷的精神还不错,”贺予涵笑着说,“大家都放心吧,爸,你们可以去休息了。”
他甚至破天荒地朝着占芸点了点头,占芸和贺卫安都愣住了。
纪皖心神不宁地跟在身后,一双小胖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她低头一看,又是贺予彤。
“姐姐姐姐,你来啦,”贺予彤高兴地喊,“我们去抓蚯蚓玩好不好?早上牛牛欺负我,我要抓蚯蚓吓唬他。”
纪皖担心地看了看她的额角,还好,虽然还有点淡淡的红斑,但看起来恢复得很好。
“彤彤乖,”贺予涵居然半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脸,语气前所未有得温柔,“姐姐和哥哥还有点事情,下次再带你出去玩。”
占芸吓得都忘了去抱女儿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贺予涵,一脸“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的表情。
彤彤打蛇随棍上,抱着纪皖撒了一会儿娇,这才松开了手,欢快地跑到楼下去吃蛋糕了。
贺予涵拽着纪皖,一路走得飞快,眨眼就出了大门到了他的车子旁。
“上车,”他兴冲冲地说,“我们去医院化验,五分钟就能知道结果了。”
纪皖没有吭声,手抵在车门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不用去查,我知道的,这两天我吃了点不干净的东西,胃总是不太舒服。”
贺予涵脸上的笑容淡了淡:“那就算去医院确诊一下,不是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我自己会去,现在我还有点事情,要回家一趟。”纪皖固执地说,“你还是自己先回医院挂水吧,小心急性肠胃炎反复。”
贺予涵沉默了片刻说:“那我送你回家。”
“麻烦你把我送到地铁口就可以了。”纪皖见他没有固执己见,终于松了一口气。
车上十分安静,贺予涵连音响也没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纪皖更是心乱如麻,恨不得一步飞回家里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
地铁口很快就到了,车子一停在路边,纪皖就去拉车门,只是车门一动不动被锁住了。
她回头一看,贺予涵定定地看着她,眼里带着深深的祈求。
“你这是干什么?”纪皖的眉头皱了起来。
“皖皖,我知道,你一直不敢再相信我,你怕我从此操控你的生活,怕你会就此失去了自我,还怕我有一天厌倦了你,你的潜意识中,总觉得世界上的男人最后都会像你父亲,最终都会因为不同的原因负心薄幸,”贺予涵的声音低沉而诚恳,“这些日子,我都在深深地反思自己的言行,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的确,是我做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会尊重你和你的朋友,把他们当成是我自己的朋友一样对待。就算犯了死罪的囚徒,都有一个死缓的机会,皖皖,我们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天,你总不能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吧?”
车厢里是难堪的沉默。
“如果你怀孕了,能不能就当是老天爷给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贺予涵的声音温柔,透过耳膜,仿佛柔软的绸带,一圈圈地在她的心口缠绕了起来,“你想想,一个像我们俩的孩子,在你的肚子里孕育,我们俩一起看着她出生,陪着她长大……”
纪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不行,我没有现在要孩子的打算,而且,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
贺予涵的眼神骤然凌厉了起来,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风暴。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难道……你想打掉?”
“我不知道……”纪皖喃喃地念叨了一句,骤然清醒了过来,“不,不可能,我没怀孕,我只是胃不好。”
贺予涵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好,你好好考虑一下,我明天带你一起去做检查。”
“明天年三十。”纪皖本能地反驳,“谁大过年地去医院。”
“那后天。”贺予涵毫不松懈地追问。
纪皖迎视着他的目光:“过完年吧,过完年我去检查,第一个……告诉你结果。”
贺予涵紧盯着她,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下了车,亲眼看着贺予涵的汽车驶离了视线,纪皖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有点松懈。
地铁里没有像从前一样拥挤,她神思恍惚地拉着扶手,过了一会儿,有个大妈碰了碰她的肩膀,同情地说:“姑娘,你的脸色看上去好差,过来坐下吧。”
她反射性地站直了,挤出了一丝笑意:“谢谢大妈,我没事,好着呢。”
然而身体的反应却是不会骗人,下了车以后,她扶着墙壁干呕了好几下,胸口恶心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一直到了地面上闻到了清新的空气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地铁的出口就有家二十四小时的药店,纪皖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这才做贼一样地到里面买了一盒验孕棒。
家里田蓁蓁在,哼着小曲抱着花菜在洗澡,一首句怪腔怪调的歌词“i'maloser……i'maloser……”被她颠来倒去反复了好几遍,音调从高到低又从低到高地滑来滑去,听着让人脑袋发胀。
“回来啦,来,花菜和你干麻麻打个招呼。”
一见纪皖回来,田蓁蓁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抓着花菜的爪子冲着她摇了摇。
花菜的毛都黏在身上,看上去好像刚出生的小奶猫似的,可怜巴巴的,那双发蓝的猫眼被雾气蒸腾得甚是氤氲,完全没了从前高冷的模样。
饶是纪皖心里烦闷,也被目光看得心里发软,弯下腰来握了握花菜的爪子:“乖,也就是你了,才能劳动你妈妈的玉手替你洗澡。”
田蓁蓁哼了一声:“去去,桌上有我做的饼干,还不能堵上你的嘴?”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纪皖看着桌上diy的小动物饼干心里纳闷,放了一块在嘴里,味道还不错,带着一股奶香:“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当然,”田蓁蓁隔着卫生间的门笑了起来,“我昨晚把贺卫澜拿下了,小样儿,还和我装模作样地较劲,明明是我比较吃亏好伐。”
纪皖拿着饼干的手一顿,一想到刚才贺卫澜不太好的语气,心里有点不安:“蓁蓁,你真的……那你做好措施了吗?”
卫生间里没有声音,只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纪皖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几步就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只见花菜坐在浴盆里,花洒里的水淋在它的身上,一个个肥皂泡鼓了起来,它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抵抗,而是急急把前爪往前探,隔着水帘好像想去抚摸田蓁蓁。
“蓁蓁……”纪皖半蹲下来看着她,心痛如绞。
田蓁蓁无声地哭泣着,脸上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她留下的眼泪还是洗澡溅起的水珠。
“没什么啦……”她努力地想笑,“我的心愿已经完成啦,过完年我就和他分手,有很多人爱我呢,我一点儿也不稀罕他,真的,皖皖你相信我,我一点儿都不稀罕他,就是心里有点……有点难受而已。”
纪皖抱住了她,想要把自己不多的温暖嵌入她的身体:“蓁蓁……我知道……我在这里……”
“好了好了,你快出去,把你都弄湿了,”田蓁蓁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飞快地抹了一把脸,把纪皖往外推,“等我把它洗完我们一起去吃饭。”
这样的田蓁蓁太让纪皖担忧了,可感情这事,除了当事人,谁也没有任何置喙的权利,就算她想帮忙,可能也只是越帮越忙。
等田蓁蓁把花菜用浴巾包着出来时,她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花菜对吹风机一直很反感,不肯好好地吹干身上的毛扭来扭去,田蓁蓁和它笑着闹成一团。
关掉电吹风,田蓁蓁捏了捏花菜的小肥爪,和它一起来了一张美美的自拍,照例把自己的痕迹打上了马赛克上传到了微博。
出浴美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幸好有你,花菜。
退出微博,她开开心心地说:“走,我们去吃饭。”
有时候纪皖也是挺佩服田蓁蓁的,她的神经比较粗,心情不好了和花菜玩一玩,吃上一顿烧烤,刷一会儿微博,天大的事情就好像都过去了。
两个人找了个韩式烤肉店吃了五份大酱五花肉,田蓁蓁喝啤酒,纪皖喝饮料,看着那五花肉在铁板上“滋滋”冒着油花的时候,好像真的什么烦恼都没了。
回到家里已经八点多了,这正是田蓁蓁工作的时间,她钻到卧室里去上网了。
纪皖定下神来,终于下定决心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反正事情都已经在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两条红杠杠。
纪皖盯着那验孕棒看了很久。
脑子里一片空白。
肚子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然而,她或者是他来得是多么得不是时候。
橙子科技正在发展的加速期。
和贺予涵的婚姻正要破裂。
这个宝贝,到底要还是不要?
贺予涵的脸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果有了宝宝,她和贺予涵就再也牵扯不清,没有一刀两断的可能。
贺家是不会允许他们的骨肉流落在外的,贺予涵更不可能同意离婚,他的手段随便使上一个,就足以让她伤筋动骨。
纪皖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有无数的怪物在追赶她,无一例外,那些怪物都长了一张贺予涵的脸,任凭她如何躲藏,它们都如影随形地跟在背后,怎么也甩不脱。
“皖皖,你是我的。”
“我们的宝贝呢?”
“乖乖地听话,不然我就把你撕成碎片。”
……
“嗷”的一声巨响,纪皖悚然回头一看,一头怪物抓住了一个白胖胖的婴儿,巨大的手臂在半空中乱舞,那婴儿却一点哭声都没有,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纪皖。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那幽幽的声音在她耳朵里徘徊。
“不要了,又是个女孩,吃了正好。”林滨从白雾中走了出来,诡异地笑着。
纪皖如遭雷击,嘶声大叫了一声“不”,却看见那婴儿忽然变成了花菜,喵的一声惨叫,眼看着就被那怪物吞进了嘴里……
她惊喘着从梦中惊醒,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了,田蓁蓁回家去了,纪皖也去了姥姥家,姥姥把她当小孩子一样,桌上放着八色糕饼和干果,还掏出了两个厚厚的红包,一个给她,一个给贺予涵。
“小涵呢?啥时候过来?”她喜滋滋地问。
纪皖哭笑不得:“他过来干嘛。”
“你这孩子,”姥姥颤巍巍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管你们以后怎么样,大过年的不许说不好听的,都要图个吉利,晚上别忘了去他爷爷那里吃年夜饭拜年。”
纪皖刚想拒绝,姥姥的眼神黯淡了下来:“皖皖啊,你不去要被别人说你没家教,只要你没离婚一天,就不要这样给姥姥闹心,成不?”
话音刚落,贺予涵就开门进来了,纪皖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他什么时候有了姥姥家的钥匙?
贺予涵一扫前两天躺在病床上那萎靡不振的模样,左右手各拎着几大盒东西,精神抖擞地放在了茶几上,就连那一声“姥姥”都叫得格外动听。
姥姥把红包塞进了他的手里,一边打量着桌上的礼盒一边高兴地埋怨:“你这么破费干什么,这些东西都老贵了吧?”
“姥姥,这是我特意让人专供的铁皮枫斗研磨的粉,对抗衰老特别有效,另外是你日常都要用到的,不费什么钱。”贺予涵随意地取出了几件放在了茶几上。
姥姥骤然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这是什么?”
盒子里放着一个点翠的头面,精致艳丽,上面的珠花还在微微颤动。
“我看姥姥你喜欢唱戏,就给你置办了一套,和大爷大妈们玩的时候戴上更有意思一点,”贺予涵笑着说,“这是仿品,不是真正的点翠古董,不值几个钱。”
然而就算是仿品,也能看出这套头面的精致程度,旁边的银丝纤毫毕现,中间的翠色和普通的不同,除了颜色艳丽还有一层柔润的光泽度,让这套头面显得分外鲜活。
姥姥捧着盒子爱不释手,纪皖在一旁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礼品费了很大的心思,连她也自愧不如。
“小涵啊,你太有心了……”姥姥笑着笑着,忽然一下红了眼眶,“姥姥我都好多年没这么开心了……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的……”
纪皖慌了手脚:“姥姥你好端端地哭啥啊,大过年要喜庆。”
姥姥拿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不好意思地说:“姥姥这是高兴,你姥爷和你妈都走得太早了,没享过福,我这老太婆总算还有几年,以后到了地下也能好好给他们俩说道说道,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姥姥你还要长命百岁呢,以后照顾你的重外孙、重外孙女。”贺予涵慢条斯理地道。
纪皖打了个寒颤,倏地回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贺予涵不吭声了,姥姥没看出他们俩之间的暗潮涌动,高兴地说:“对,我好歹得等到那个时候才能闭眼。小涵啊,这些礼物够了,这一袋你拿回去,给你爷爷别浪费在我这儿了。”
“这个是给皖皖的,”贺予涵轻描淡写地说,“皖皖这阵子住在外面我不太放心,就给她准备了点吃的。”
姥姥饶有兴致地去看:“你这都想到了,奶粉……补钙片……营养液……”
纪皖脑子里轰的一声,这才回过味来,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拿盒子,可是已经晚了,姥姥困惑地停住了手:“这……这是啥?难道皖皖你……有情况了?”
“没有,不是的……”纪皖叫苦不迭,这要是让姥姥知道她怀孕了,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和贺予涵离婚了。
“姥姥,还没完全确定呢,”贺予涵看了她一眼,解释说,“皖皖说要等过完年再去查,确定了再给你一个惊喜。”
完全不用解释,姥姥立刻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满屋子地一边打转一边叨叨:“哎呦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我得给你姥爷和你妈上柱香,告诉他们这事儿,皖皖,姥姥太开心啦,这是双喜临门啊……”
她到里屋去上香了,纪皖僵直的身体缓缓地转了过来,面对着贺予涵,眼神冰冷:“贺予涵,你可真能耍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