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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顾青颜一句话叫停,心里编排的稿腹说不下去了,她突然就语塞了,嘴微微张着,越发的显得人又木又傻。
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传来,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步步地在她耳边响起。脚步的主人似在思考,走走停停,在她周围排徊着,那嗒嗒嗒的节奏,似要踏进她的心里。
终于,顾青颜在她的面前停住,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阻隔了光源照向她这个地方。四月仰起了脑袋,愣愣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昏暗的光线将他的五官轮廓衬托的棱角分明,那双眼,如寒星般冰冷,也如流星般璀璨。
“你知道的,我心底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个疑问,只有你能帮我解答。现在,你该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男人的声音收的越来越低柔,呢喃的近似情话。
“我……”四月微微蠕动了下嘴巴。
“嗯?”男人俯下身,缓缓地朝她靠近,脸上的表情犹如一只魅,散发出了惊人的诱惑,“告诉我,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铺天盖地的气息让四月有些发慌,那伴随着陈旧书香的味道将往日的时光悠悠摆到了她的眼前。那是腐朽的,肮脏的,本应深深埋葬在泥土里的记忆。
四月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好像闻到了越来越浓的铁锈味,她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过那么多血。旧时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她闭了闭眼,用力地摇晃着头,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脑袋被什么东西按住了,四月睁开了眼,正好对上了男人放大的脸。他们,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了,几乎鼻尖对着鼻尖,温热的鼻息相互缠绕着。
四月怔了一瞬,下一刻她突然伸手用力地推开了他。由于没有任何的防备,顾青颜被推的后退了一小步才稳住身形。呵,他怎么忘了,这个女人的力气一向很大。
他神色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将书房的大灯打开。霎时,幽静的屋子灯火通明,连狭小的角落都不放过。突来的强光令四月的眼睛被刺了一下,她闪避不及的伸出右手臂遮挡住光线,眼前黑了几秒,等到视野重新变的清晰,她才慢慢地垂下了手臂。
目光微抬,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男人正双拳抱胸,眼睛一闪不闪地盯着她看。又是那种目光,眼里藏着利刃,只待一个时机,就能将她抽皮剥骨。
他只想要从她这儿得到个答案,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
四月慢慢地站了起来,避开了他能将人刺穿的目光,没有起伏地开口道:“我打扰了你那么久,也该回去了,你……能不能把我的身份证件给我。”他们本该在十年前就没有了交集,只要知道各自安好,就已经足够了。
顾青颜眼神一冷,讽笑道:“你的那个破包里装了什么东西,我根本就没有兴趣。你既然那么在乎,我就还给你好了。”说着,他转身走到书桌旁,打开了某个抽屉。
四月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胸口传来的顿顿的疼。她下意识地接住了他扔来的东西,定睛一瞧,手里环抱着的可不就是她那只棕色的布包。
“要不要看看里面少了什么?”一边的顾青颜冷冷地说。
四月默了默,小声道:“不用了,谢谢你。”
“不用谢我,本来就是我强人所难,硬要把你留在这里。”他自嘲了一句,缓缓收起了脸上的讽笑,瞥了一眼静静抱着包裹不发一语的某人,他忍了忍,突然出声:“还记得当初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吗?”
“我记得。”女人轻声回道。
看着对方不慌不忙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了恨。恨她当初不管不顾的做了那件事,让他这一生都摆脱不了她的桎梏。那是心的枷锁。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换我为你做一件事吧。林四月,我现在给你一次许愿的机会,我会为你实现你的愿望。”顿了顿,他强调道:“任何事都可以。”
既然这个女人不打算说出原因,那他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就当是他欠她的。以后,他们就两不相欠。
谁料,当他说出这个几乎等同于誓言的话语时,女人只是歪着头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的,我欠你了一个人情,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的。以后,无论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会为你做到。”
她说的郑重其事,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随口一提,“那杀人呢,你也干吗?”
话刚溜出口,他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的眼神晦涩难辨,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也就只过了十几秒,可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女人神情肃穆,表情凝重,话却说的又轻又慢,“只要你让我做,我就做。”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可他就是知道,女人说的都是认真的。明明不好笑,他却在听闻她的回话后笑出声来:“哈哈,你……”他收住了话,只顾着笑,笑的眼泪都挤了出来。
从始至终,四月都静静地呆在一边,看他笑,看他擦着眼角的眼泪。
等他笑的肚子不那么疼了,他慢慢地收了笑,缓缓地走到她面前。他只是看着她,用一种专注而深沉的目光,漫天的绯色跟黑暗交织在他眼底,形成了一股小小的飓风。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轻柔地吐出了两个字:“疯子。”
这一场交谈从开始的两相对峙到最后的黯淡收场,挑破的不只是表面的平静。时光是一道巨大的鸿沟,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自己,顾青颜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毕竟,好不容易能够重新开始,为什么要将自己困在过去的回忆里呢?
“今天太晚了,你明天再走吧。”终于,他后退几步,慢慢转过身背对她。
留给她的背影,沉默而颓唐。
只听啪的一声,房间重新归于黑暗,只余下不远处的一盏小小的灯盏,悠悠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四月看着对方重新带上了金丝眼镜,电脑屏幕的光源投在他的镜框上,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们之间,也就这样了吧。
一直都是这样,她只在他的身后默默凝望,不靠近,不碰触,守着美好的回忆过日子。
离别在即,这个夜晚注定失眠。
因而,当顾青颜又摸黑来到她的房间的时候,她还没有睡着。她在这儿的这些日子,男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前几次她睡得都挺沉,就算他来了,她也没有太过在意。可今晚她还醒着,就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生怕将处于梦游的他吵醒。
四月是面向着墙睡得,也许是处在黑暗中人的感觉会比较灵敏,她能感受到身旁的床面微微下陷,被子被掀开,接着有人钻进了被里。
床很大,照理说两人能盖着同一床被子而不碰触到对方,可男人习惯性地往她这边靠,四月只觉得后背一暖,温热的胸膛就贴了上来。
今晚,他应该喝了点红酒,呼吸间,湿热的气息,伴随着红酒的香甜喷到了她的脖颈,痒痒的,麻麻的。身后的男人有些不安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是在找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四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贴在胸前的手臂慢慢收紧。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的呼吸声相对来说平缓了些,她才敢悄悄地吐出一口气。一个姿势维持的太久,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她稍稍动了动胳膊,难言的酸麻感传到神经末梢,她不由地蹙了蹙眉。
等到那阵难言的麻意退去,她才重新移动了身体,向墙壁的方向又靠了靠。她的睡姿很好,只要不碰到,她应该就不会不小心弄醒他。虽是这么想,可熟睡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向她贴近。
到了后来,四月不敢再移动身体,就这么让对方静静地靠着她。
她想了很多,明天回去了她先回原来租的地方收拾一下衣服,房子是肯定不能住了,至于齐遇,他们也许只合适当朋友。这两年的陪伴,她早就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家人,以前一直想着他们的将来,结婚、买房,以后会有自己的小孩,可这些统统都过去了。
现在,她要重新启程,一个人。
她想啊想,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她这前半生,窘困,卑微,生命中过客匆匆,还能遇见旧人旧事,也该知足了。她是时候离开这个城市了,这个满是回忆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城市。
等天亮了,她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