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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1小时后恢复正常内容 “沈翊麾的推论真是精彩极了,瑾月佩服之至。不过既然案情还有不明晰的地方, 慕容府君,麻烦您再跟进跟进, 尽快将那些不清楚的身家背景查清楚。”
慕容辅侧身,向李瑾月一揖, 唱喏:
“下官定不负公主重托。”他那一双眼瞧进了李瑾月的杏眸之中,看到其中意味深长的暗示, 慕容辅明白,公主也是个明白人, 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当下心中大快, 长久以来堵在心口的一块大石消失了,既然有了沈绥这样一番推论作为引导,后续的事情还不是手到擒来?制造些证据,编一编故事,那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沈绥察言观色之功是何等的强大, 此刻, 哪能不知道慕容辅与晋国公主已经暗中达成了一致意见?慕容辅心中所想,她不用多么细想都能知晓,这也是她昨晚早已就考虑到的事情。她有心理准备, 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状况。虽说她的这番陈述中还有不少漏洞, 比如那批莫名被盗取的经书, 她只字未提;还有善因僧裤沾到的泥土怎么就是方丈院独有的, 也没有一个有力的说法。不过此刻, 她也不打算继续再说了。她早就知道,此案怕是要为政治服务了,若真要让她顶着风向直言极谏,说明真相,沈绥是不会去做的。她不是那些很傻很天真的儒生,自诩浩然正气、秉直进言。她知道真相对于圣人和朝廷官员们来说永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愿意去相信什么,他们又希望老百姓相信什么。
沈绥很清楚地认识到,她的身份不只是一个破案者,她还是一个官员,一个无法脱离官场旋涡的低级小官。破案者只顾探寻真相,但官员必须要考虑真相所带来的政治影响,作为她自己,就更加需要为日后大局考虑。今日晋国公主到场,沈绥看似准备匆忙,但实际上之前的那番话是她昨晚深思熟虑的成果。她之所以要这么说,就是因为她本就打算将慕容辅引导向目前的这个方向,这是一种多方其美的局面,其一、晋国公主以及皇室面子上好看;其二、国寺本身也不算太过失大体;其三、犯案者过失杀人畏罪自尽,也不会再牵连无辜之人;其四、京兆府和她自己能够赶在新年来临之前尽快破案,不至于让圣人这个年都过不好,以至于被降责。
那么凶手到底是谁?真相到底如何?沈绥难道就这样放手不管了吗?非也!权宜之计下,掩藏着她一颗切切追求真相的心。她认为,破案的关键在于背景盘查,而感官极其敏锐的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此案的背景或许有可能和某些她十分关心的,又早已被人遗忘的往事有关。这些往事,暂时还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否则将给她造成极大的麻烦,她需要走暗中查访的路,而不能让外人看出蛛丝马迹。因而她必须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如此才便于行事。
她在叙述中故意隐去了个别疑点未提,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这一场议事堂案情研讨会,如她所料,在她叙述结束后,很快就走入了尾声。晋国公主虽然目前被调回长安,但还是遥领着瀚海军大都督的位置,同时圣人还给了她冬训飞骑禁军的任务,因而军务缠身,能抽出这点时间都很难能可贵了。她叮嘱慕容辅办好此事,又赞扬了一番沈绥之智后,便提着刀,带着侍卫们匆匆告辞离去。
慕容辅也是无心留客,将秦臻和沈绥送出京兆府,他就赶急赶忙地去筹办心中所想之事了。临走时,还拉着沈绥的手大说好话,难得见他如此不吝赞美之词,秦臻和沈绥也莫名觉得心情愉悦。
但愉悦是很短暂的,在二人回程的路上,秦臻骑在马上,就低声问沈绥:
“伯昭可是有私心了?”
沈绥和秦臻的关系并不简单,这两人在一定的程度上是交过底的,彼此也比较信任。秦臻这一次是从慈恩案中看到了机会,才会力荐沈绥,让圣人召她入京。他明白沈绥这么多年以来,布置了这许许多多的事情,最终的大目标是什么,并且他是支持的。换句话说,这二人实际上是同党,有着相同的政治目标。而为了实现这个政治目标,沈绥必须入长安。她如果不能在长安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很多事情就无法展开,所以她入京是必然的,即便没有这次的天降之机,也要制造机会。
沈绥闻言轻叹一声,知道秦臻看出她的暗中想法,便回答道:
“真是惭愧,绥这么做确实是起了私心。此案很悬,破这个案子,就好比在走钢丝,一个不注意行差踏错,就会酿成恶果。绥思来想去,只能先将这案子藏起来,我们私下里自己查比较妥当。”
“难道与当年之事……”秦臻话没有说全,但是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沈绥默然点了点头。
秦臻苍眉紧蹙,良久未再言语。二人沉默地并辔而行,及至道政坊分道处,秦臻才道:
“伯昭当小心行事,眼下局势未明,我恐近期或有大事发生。”
“绥省得。”沈绥郑重回答。
***
这一回,慕容辅的办事效率快得吓人,十二月廿七这日沈绥刚将自己的推测说与他听,隔日他就办好了一切,写好了奏疏,清早上朝时呈给了圣人。圣人看后很是欣喜,不仅没有丝毫质疑,还夸奖慕容辅查案查出本事了。辅查的大理寺没有任何质疑,支持了慕容辅的断案结果,也是让圣人很放心。当下让慕容辅写好案情审查结果的布书,于各个坊、市门张贴,宣告百姓。
张贴布告那日,从云、从雨混在人群里,到坊门口专程探看了一番,回来报告结果。慕容辅的陈情如下:慈恩寺僧值僧善因,年轻时曾是江洋大盗,习练猿臂神功,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犯下无数大案。为躲避仇家出家为僧,拜入慈恩方丈妙普门下。然,品性难改,于花街柳巷中招惹胡姬,以至与胡姬云雨用的催情之药金醉坊被方丈发现。当晚,方丈招他于方丈院禅室质问此事,二人发生争执。善因气怒之下以掌风震晕方丈,又于禅房中翻找一通,找出金醉坊于室内火盆销毁,并将灰烬取走。走时关闭门窗,并未注意盆中炭火尚有余烬。
销毁灰烬后,善因后悔,再来寻方丈叩头谢罪。跪于方丈院内,裤上沾染盐粒泥土。然,后发现方丈已死于炭毒,大惊大悲下心灰意懒。他深信雁塔浮屠可洗罪,便使出昔年旧功,攀上雁塔十层,悬颈自尽。当晚大雪,他身披积雪攀爬雁塔之景象,便被错看为白猿攀塔。
慕容辅还煞有介事地给善因安上了一个消失多年的通缉犯的名头,以加强可信度。
沈绥听后拍案大笑,连道:
“慕容府君可真是个妙人!这一番故事编的,连我都要相信了!”
从云也跟着她哈哈大笑,从雨却笑不出来,道:
“大郎,我哥没心没肺的也就罢了,您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您让我们墨鹰堂去查善因,这没头没脑的,上哪去查啊,我可愁死了。”
墨鹰堂是沈绥手下组织中的情报部门,从云从雨都是其中的成员,而部门首领正是那位姓呼延的壮汉。
沈绥方才差点笑岔了气,听了从雨的抱怨,缓了缓,道:
“我给你们指条路,就从十五年前,由长安调防至洛阳的那一队万骑军查起。”
从云从雨得了指点,领命去了。沈绥身旁的沈缙从容提笔,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潜龙】
沈绥抬手摸了摸沈缙的脑袋,笑道:“我家琴奴最聪明了。”
沈缙给了自家姐姐一个白眼。
“他那一身轻功,真是见所未见,俊逸非凡,似乎有道门之风啊。早些年我游历江南时,曾于润州结识一位陶姓道长,真乃仙人也。沈校尉的功夫和那道长的功夫真有些神似。”
“哦?你说的可是陶通明的后人?”韦含立刻道。
“陶通明是谁?”杜岩一头雾水。
韦含翻了个白眼,知道杜岩不爱读书,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便耐着性子解释道:
“就是陶弘景通明先生啊,茅山上清道派开派宗师。南梁时,号称山中宰相,佛道儒兼修的大家。”【注1】
“哦!还真有可能。”杜岩恍然抚掌,“我认识的那位陶道长,就是茅山道士。”
韦含眼珠子一转,心道:听说这沈伯昭正是润州人,莫不真是师从上清派?那可来头大了。当今圣人身边的两位道家国师,一位是终南少阳派的何天师,一位便是茅山上清派的司马天师。其中,“少阳金丹,上清符篆”的名头,京畿一带的百姓人尽皆知。上清派符篆驱邪之功可谓神工鬼力,无比深奥。普通人将皮毛的拳脚功夫学个七八成,都能技压武林。
再一想,这位沈校尉头脑聪慧,破案重压之下,不见任何惶恐之态,游刃有余,当真是气度非凡。此等人物绝非一般,可必定要交好才是。
当下,心中将沈绥列为了重点结交对象。
沈绥却不关心这二人心思里转着些什么,她在思考一些对她来说更为紧要的事情。慈恩案,她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但还缺乏证据支撑,暂时也不做他想。更让她头疼的是张若菡。今日之遇,说是偶然并非偶然,说是必然也绝非必然。沈绥事先是知道张若菡很有可能就在慈恩寺内的,但她并不知道张若菡就居住在方丈院西内之中。因此今日,她们确实是偶遇。
这不在沈绥的计划之内,而她的身份或许已经引起了张若菡的怀疑,这让她有些始料未及,不禁开始思索应对之策。她回长安,寻张若菡确实是在计划内,但并不是这么早。她本打算在长安站稳脚跟了再去寻她,可如今此事提前了太多。而如她所料,以张若菡之敏感,几乎瞬间就察觉了到了她的不对劲。
沈绥并未完全隐匿自己的身份,她给了张若菡一些暗示。但是,现在也绝对没到揭露自己身份,与她相认的时候。因而她又故意放了不少烟雾/弹出去,试图让张若菡迷惑。现在就看她情急之下的应对之策,是否真的能糊弄住张若菡了。沈绥心里没底,她觉得以张若菡的聪明才智,或许仔细思索几番,就能拨开迷雾,直指要害。到时候,怕是要更改计划了。
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一叹,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从小她就被莲婢姐姐压了一头,到现在,依旧是毫无长进,在她面前真的是没办法弄虚作假。
想起一袭白衣,清冽似雪、高洁似莲的张若菡,沈绥的目光变得温柔缱绻起来。多少年未见到莲婢姐姐了,即便这许多年来她的情报网每过十日就会将她的消息传来,但终究抵不过亲眼相见。内心积压的思念以及对往事的回忆,在见到她熟悉的身影时,若泉涌而出,差点抑制不住。
昔年她还不及她高,她们是亲密无间的儿时玩伴;今日相见不相识,自己却已高出她许多了。然而莲婢姐姐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好似从未改变。她很清楚莲婢姐姐这些年经历了怎样的痛苦,过得不比她自己轻松,以至于耽误了一生的幸福。因而自己拼了命地试图回到她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她曾发誓会一辈子保护莲婢姐姐,不离不弃,她不想食言。
眼看着京兆府衙署就在目前,秦臻掀开马车车帘,打算和沈绥打个招呼。却一眼看到驾马驰于他车旁的沈绥,低垂眸光中无法掩饰的哀伤痛楚。秦臻喉头不由哽住,想说的话一个字未能吐出,终是放下车帘,苍眉下的双眼却泛起了疑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