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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没有任何重量,却如同一块巨石,“砰”地一声砸进了大家的心里。
十万两黄金。
之前大家拍卖时所称的几千两几万两,后面都没有直说是金子还是银子。因为白银是最常用的货币,而黄金太过于贵重,人们交易时往往默认是以白银为交易货币。而今竟然有人用黄金来买东西……
人们张大了嘴巴,在扶住自己下巴以防它们掉下来的同时,没有忘记顺便看一眼临风山庄那边的反应。
只见临风山庄的大长老,一只手青筋暴起,已然捏碎了手中的杯子,杯中茶水溅在了他灰白色的不断抖动的胡须上,一滴一滴往下落。
沉月宫……当真是大手笔。
众人沉默。
估计临风山庄要出内伤了。十万两黄金,把八大门派的家当加起来估计都没有这么多。这沉月宫,怎么这么有钱……
就连一直很淡定的风琉月也不由得僵了一下,扇子后面的嘴巴微微张大,不过很快恢复了常态。
别人不知道,作为倾云楼第二把手,她可是清楚得很。沉月宫与倾云楼的私交远远比江湖人表面上看见的要好得多,自家楼主也常常提到沉月宫主白轻墨。起先自己还纳闷儿,为什么自家楼主每每讲到沉月宫主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难道一个未满二十的小丫头真能让倾云楼忌惮不成?现在她明白了,楼主露出那样一副神色,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仅仅因为白轻墨年纪轻轻便拥有如此雄厚的财力,更是因为,十万两黄金,换做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如此轻轻松松地一次性扔出来,只为得到一件自己想要的东西。光是这份魄力,便是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风琉月目露赞赏,微微点头。
正当外面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画舫的另一头,也就是碧落教所在的房间里,寂静一片。
兰箫捧着洞庭碧螺春,静静地嗅着茶水浓郁的馨香,眼神意味不明。
“好一个白轻墨,好一招一箭双雕……”
薄唇轻启,喃喃地吐出一句话。
此番沉月宫一掷万金,不光是为了得到那天山雪狐。还有——立威。
沉月宫作为江湖新秀,又因为由一个年轻女子领导而始终不被老牌势力真正重视。如今白轻墨轻飘飘一个“十万两黄金”便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不仅显示了沉月宫非凡的财力,而且因着是与临风山庄进行的争夺,这身价可就远远不同了。既能稳妥地拿下天山雪狐,又能够借此机会一举震慑武林,好一个一箭双雕。
风琉月再没有看临风山庄的动静,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举起锤子,敲定了天山雪狐是沉月宫的所有物。
于是请出下一件,也正是此次拍卖会最后一件宝物。
前几件已经珍贵成这样,那么这最后一件……
众人不由得暂时收起心思,将目光投向高台,意图看看这最后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深紫色的老檀木八仙桌缓缓升上来,一只精美小巧的长方体雕花木匣子位于其上。
风琉月轻轻打开匣子,从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巧的物什,远远看去看不真切,倒像是一对铃铛。
两只小巧的破旧铃铛,上头生满了铜锈,中间由一根细细的弧形琉璃棍连接,两只铃铛分别悬挂在琉璃棍的两端。
风琉月捏着连接两只铃铛的那根琉璃棍,目光落在已经生满铜锈的铃铛上,眸色深了深,然后看向四周面露疑惑的众人。
“这第十二件宝物,也就是我们今日拍卖会上的最后一件宝物,便是这一对铜铃,名为——”风琉月一字一顿地道,“玲、珑、诀。”
“玲珑诀?”
“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是玲珑诀?”
听着底下人疑惑的询问和讨论,风琉月道:“这个问题,请恕我也无法向大家解释。”
“什么?”
“风老板您在开玩笑吧?”
“不知道的东西也拍卖?”
风琉月微微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道:“这一对铜铃名为‘玲珑诀’,我们倾云楼对此物知晓的也仅限于此。此物也许是一文不值的破铜烂铁,也许是价值连城的至高宝藏,对此,目前我们尚且没有定论。也正因为如此,一番商议后,我们倾云楼才决定将此物留在最后来拍卖。没有任何底价的限制,价钱由大家来出,仍旧是出价最高者得此物。”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愈发议论纷纷。
这个所谓的“玲珑诀”,竟然是个连倾云楼都拿不准的玩意儿。价钱由大伙儿随便出,若是炒到了比方才那天山雪狐还要高的地步……若真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藏还好一些,若只是一个破铜烂铁……众人不由得心里打了个抖,那估计要七窍生烟吐血而亡吧。
外头众人议论纷纷,却不知那一座安静的画舫里头,三大门派的巨头在听见“玲珑诀”三个字时,皆猛然绷紧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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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宗舱内。
站在一旁不起眼的单飞手微微一抖,杯中的茶水洒了不止一两滴。悻悻地瞄了一眼周围,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单飞不由得拍了拍胸膛,嘴里无声地喃喃自语:“乖乖,玲珑诀诶,倾云楼这是疯了么……”
身为明宗少主的北堂寻则是“嚯”地起身,猛地转头看向目露异色的南岐山,道:“师叔,是‘玲珑诀’……”
南岐山立刻抬手制止了北堂寻,混沌的眼眸射向高台上风琉月手中的一对铜铃,低沉着嗓音,道:“先不忙,看看再说,这不一定是真货。何况,就算是真货,我们明宗……”
话没有说完,北堂寻却似乎已经明白了大意,眼中升起的一簇火苗缓缓熄灭了下去。
“弟子明白。”
——————
沉月宫舱内。
在听见“玲珑诀”三个字的那一刻,白轻墨用杯盖拂动茶水的动作微微一顿,微垂的眼眸倏地抬起,如利刃般穿过朦胧的帷帐,直直刺向高台上风琉月手中的铃铛。
“玲珑诀……凌昭云手中不会有假货,他竟然敢将玲珑诀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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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教舱内。
兰箫将茶杯放至桌面的动作微微一顿,茶水泼出几滴落在玄色衣衫上。目光顿时黯沉下来,然后徐徐将茶杯放在木桌上。眼眸微抬,看向高台上的风琉月。目光分明温和却仿若实质,隐隐有利光射出。
“玲珑诀,竟然是真的玲珑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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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那一座画舫中的几位武林中呼风唤雨的一方巨擘已经陷入极大的震惊与算计之中,只有风琉月感觉到自己身上仿佛一瞬间被好几道目光缠住,死死地,仿佛顿时坠入冰窖,竟然全身僵硬不敢动弹。
果然有人知道了……
风琉月目光莫测地扫过被帘子遮住的画舫,又挪移至临风山庄处。看着临风山庄大长老一头雾水的模样,她的目光之中竟然生出几分嘲讽的怜悯来。
若是韩临东亲自到场,恐怕就不是这般光景了。可怜的临风山庄,这大抵就是天意吧……
风琉月迅速梳理好自己的状态,对着四周道:“若是无人出价,这东西,就只好由我倾云楼收回了。”
于是将铜铃放回木匣子里,作势要将匣子合上。
果然不出其所料——
“风老板且慢。”
斜里□□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语调优雅,不疾不徐,短短五个字,却尽显雍容的风流意态。
正如没有人能忘记白轻墨的声音,此时亦无人会听错这个男子的语调——
碧落教,兰箫。
终于,碧落教也要发话了么。
众人不由得看向那画舫中碧落教所在的一头。
只听那声音从飘渺的粉色帘帐后传出来,远远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既然无人捧场,箫便来碰一碰运气。一千两,看风老板能不能将此物交给本座。”
众人不由得腹诽:这么一个破铃铛卖一千两,估计也就碧落教的人能做得出来。不过,一千两,在人家碧落教教主眼里,估计也算不得什么。
风琉月正欲开口答话,却听见另一个声音陡然插了进来——
“风老板莫急。本宫倒是瞧这‘玲珑诀’有那么一些意思。不知兰教主可否忍痛割爱?”
这是……白轻墨。
不想参与争夺的众人不由得冒出层层冷汗。就知道沉月宫不会放过一丝一毫与碧落教争锋的机会,就算乘上了一条船,也不见得就“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了。连个破铃铛也要争,有个什么意思嘛。
却听得兰箫道:“不巧,本座看这‘玲珑诀’有趣得紧,此番恐怕不能圆宫主心愿了。”
白轻墨道:“教主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会对此等小玩意儿上心,不如卖本宫一个情面,将此物让给本宫了。”
隔着两层纱,二人隐隐针锋相对,谁也不松口。
风琉月见势,轻笑一声,打断了那二人的争执。
“既然二位对此物都有一些兴趣,不如先上前来仔细看一看。把玩一番再决定是否开价,岂不是更好?”风琉月望着那被帘子遮住的船舱,问道,“二位意下如何?”
帘帐后沉默片刻——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两声话音方落下,便见平湖风起,画舫上粉色的帘幕忽的随风卷起,掀开一侧,两道人影分别自画舫两端飞身射出。
黑色长衫,广袖飘飘,男子优雅的身形在空中飞过。
雪色长裙,衣袂翻飞,女子柔美的倩影自湖上掠过。
众人不由得惊叹。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风琉月退后一步。
双足稳稳地点落在高台上,白轻墨与兰箫对视一眼,眼中各自有着对方熟悉的神色,有挑衅,有了然,幽深而不可探寻。
两只同样洁白光滑的手,同时分别触碰到两只冰冷的铜铃。
场中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那两只洁白如玉的手。
然则,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在那两只手刚一触碰到铃铛上的那一刻——
“咔嗒”一声。
琉璃,断了。
两只手顿时顿住。
风琉月倒抽一口凉气,扇子掉在了地上。
白轻墨与兰箫双双僵硬,目光中头一次出现了相同的错愕。
场下许多人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风老板,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立刻有眼尖的答道:“那铃铛断了!”
“断了?”
“怎么会?”
“怎么就断了?”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始终将目光盯在高台上三人身上。
那两人都没有收回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由下至上,扫过对方的身体,游移至对方脸上、眼中。
晶亮的眸子眯起,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错愕、疑惑、探究,以及……杀意。
淡淡的和风拂过湖面,轻轻撩起人们的衣袂长襟。
墨玉般的发丝随风起舞,发梢轻轻飘扬。
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停滞。
旋即,二人探身,分别拿起一个铃铛,缓缓抬高至眼前,状似仔细端详。
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尴尬与不豫。仿佛方才那一瞬只是众人的错觉。
风琉月捡起扇子,弹了弹,及时调整好状态,望向面前的两个人。
姿容绝世,气度绝伦。
触目间有一瞬的惊艳,却立刻压下心底的悸动,并未因此而失神。不愧是倾云楼的第二把手,风琉月的淡定也绝非常人能及。
“哎,大抵是年岁太久,经不住碰撞,恰巧在这时候断了。”风琉月摇摇扇子,对白轻墨与兰箫微微笑道,“倒也是巧了,二位既然都想要这‘玲珑诀’,不如一人一半儿,也省去那么些功夫。既然‘玲珑诀’已断,便算我倾云楼的本儿,当做是一件小礼物,送给二位了。兰教主,白宫主,你们意下如何?”
白轻墨与兰箫这才将目光投向一脸笑意的风琉月。
伸手不打笑脸人。风琉月在生意场上打滚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此番她既然发话,既稳住了场上的气氛,又替倾云楼做了个顺水人情,二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道了谢,各自将‘玲珑诀’的一半收了起来。
目光再次相撞,两人已经恢复常态,眼中的种种情绪再次被平静无波的眸色代替,看不出一丝端倪。
白轻墨勾起嘴角,微微笑着:“兰教主,你我二人意趣相投,当真是有缘哪。”
兰箫淡淡扬起眉梢:“白宫主如此以为,却是与箫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箫不胜欣喜。”
风前欲劝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
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
面色如常,眼波淡淡,心中却遗留下疑惑万千而不可解。
佛曰:“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琉璃,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装饰,更是一种人格、一种境界。
而‘玲珑诀’,不同于寻常物品,此等圣物,怎么会说断就断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意蕴……
待白轻墨与兰箫各自回了画舫再无动静,风琉月便将八仙桌降下去,对四周众人道:“各位,今日我们倾云楼拍卖会便到此为止了。恭喜获得自己心仪宝物的各位如愿以偿,请各位于一个时辰后随我至后堂领取各自的宝物。”说着向四周行了个江湖礼,“感谢各位今日的捧场,我倾云楼在此谢过各位了!”
于是湖面上十几条小舟徐徐摇来,接走了中央圆坛上的客人们,四座画舫开始徐徐开动,向着岸边游去。这一场拍卖会便算是结束了。
待众人都上了岸,河岸上再次热闹起来。许多人围上来向白道临风山庄与八大门派道贺,黑道人马各自收拾行李喜滋滋地去领东西。没有拍到宝物的人,有些垂头丧气,有些则滔滔不绝地谈论方才拍卖会的情景,而听见最多的便是那来路不明的‘玲珑诀’断裂一事。
而三大教派所在的那一艘画舫,即便已经靠了岸,却始终没有人下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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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宗舱内。
南岐山对北堂寻道:“既然拍卖会已经结束,我并你几位师兄弟便该回去了,你是同我们一道回宗,还是继续在外头游历?”
北堂寻道:“弟子还想在外头待一段日子。前几日逍遥门少主邀请弟子前去一叙,弟子已经应允了。”
南岐山捋了捋胡须,拍了拍北堂寻的肩膀,道:“也好,在外头多见识一些,对你有不小的好处。何况有沉月宫与碧落教照应着,老夫也不用挂心了……”停顿了一下,老人忽然叹了口气,注视着北堂寻,道,“孩子,切记勿与那两教走得太近,否则,总有一天你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啊。”
北堂寻不解,问道:“弟子不明白。”
南岐山叹了口气,转过身望向窗外的碧湖蓝天,缓缓道:“‘玲珑诀’传世千年,久经风霜却依旧完好无损。千年琉璃今日突然断裂,此事绝非巧合。内中缘由老夫虽然不能通晓,然世间风云即将有变,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那两人,没有一个是池中之物,也许正是日后选漩涡的中心。”
老人再次叹了口气,目中隐隐流露出淡淡的沧桑。
“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