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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笑一个28岁的成年男人,怀揣着“吓死穆习习”这样暗搓搓的念头,睡了一个极其甜美绵长的好觉。
他梦见自己坐在午后的落地窗下看书,身边趴着小脸红扑扑的康天真,王八贤躺在一只粉红色的瑜伽球上,亮出白花花的肥肚皮,指挥着熊大和熊二掰手腕,厨房里传来龙井虾仁的香气,他抬起头去,看到穆习习从厨房探头出来,高高的厨师帽子歪戴在脑袋上,小小少年三分俊朗七分俏皮……
睁开眼睛,王三笑拥被而坐,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外面,只见天上地下一片雪白,竟是在夜里下了一地的雪。
——他的梦里连穆习习都有,却竟然没有魏琮。
熊二来敲门:“三少,外面下雪了,还出门吗?”
“出去踏踏雪,”王三笑想到某个在“海南”的小屁孩,不由得笑起来,“顺便陪我孙子好好玩一玩。”
熊二瞬间五雷轰顶:“你孙子???”
王三笑严肃一点头:“是的。”
中午,簌簌的大雪停了下来,路上的行人很少,王三笑带着黑猫耳罩,双手拢在袖子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听蓝牙耳机中传来熊大的声音:“穆习习在昨天那个粥道馆吃午饭,和赵良一起。”
县城很小,王三笑拐了两条街道就到了粥道馆,一眼瞥去,就看到穆习习坐在收银台附近的桌子,他噙着笑意,摸出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信步走进饭馆。
穆习习耳朵极尖,几乎在他一进门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抬头一看,瞬间冷汗流了下来,他知道王三笑要来萧县,没想到他竟然来得这么快。
赵良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穆习习精致的小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手指悄悄指向收银台,用气声一字一句地说:“王……三……笑……”
赵良抬眼看过去,镇定地垂下眼眸,低声:“你怕他?”
“我昨晚跟他说,”穆习习哭丧着脸,“我说我在海南……”
“……”赵良笑起来,“他不会跟你一个小孩计较的,不过我们小心点儿,别让他牵扯进来,不然魏总那边没法交代。”
王三笑单手撑在收银台上,一边点单,一边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饭馆,穆习习连忙俯身,将脸埋进大碗里拼命喝粥。
这小屁孩……王三笑眼角夹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淡然地转回脸,对收银小妹和气地一笑,小妹顿时脸红了。
“他他他……他是不是在勾引收银小妹?”穆习习抓狂地问赵良,“他……他不是和我七爷……难道他是双性恋?”
赵良无语地看着他,心想我的小少爷,我只想安安稳稳赚走佣金,这种豪门八卦请不要找我分享。
王三笑点了一份家常豆腐、一份翡翠虾仁、一碗排骨汤,两碗米饭,坐在门口的桌子慢慢吃了,他吃饭向来狼吞虎咽没个吃相,这次竟然慢条斯理,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
有他坐在门口,穆习习硬是给没敢出店门,为了消磨时间,他把香菇板栗里面的青椒丁都全吃了。
赵良放下筷子,无奈地说:“我们还要继续坐着吗?”
“我……我不敢出门,”穆习习已经快要钻到桌子底了,哀怨道,“他为什么吃饭这么慢?”
赵良看看腕表:“我们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可是……”穆习习几乎要哭出来了,“现在出门一定会被他发现的。”
“发现就发现,难道他会和你一个小孩子计较说谎的问题吗?”赵良谆谆善诱,“长痛不如短痛,三少很喜欢你,不会生气的。”
穆习习双手握拳,自我催眠:笑哥那么善良和气的一个人,一定不会生气,我只要露出天使的笑容,甜甜地扑上去撒娇,他肯定不会计较……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总算有了点骨气,穆习习一狠心:“好!”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拉椅子的声音,只见王三笑施施然将最后一口汤喝尽,站起来走了。
“……”穆习习顿时有一种一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感觉。
看看时间,赵良带着整个人都不好了的穆习习立刻出门,两人刚从饭馆出来,突然穆习习猛地一跳,头发几乎都竖了起来。
只见已经走出老远的王三笑迎面走来,穆习习和赵良双双转身,低头,从两腿之间看到王三笑的大头皮靴从两人背后走过,饭馆内传来他轻柔的声音:“抱歉,刚才墨镜忘在桌子上了……”
趁他还没出来,穆习习一跃而起,拉着赵良撒腿就跑,连滚带爬地钻进车里,从后车窗望去,看到王三笑单手插在裤袋里,晃悠着脑袋上毛茸茸的耳罩,慢慢走远,如获新生一般抚平胸口:“好险。”
赵良觉得好笑:“以你的身份,怎么这么怕他?”
“为什么不怕他?”穆习习反问,振振有词道,“他可是我七奶奶!等到大事已成,我的吃喝拉撒可全得仰仗他!”
赵良发动了车子,在雪地中缓慢地行驶,轻声道:“万一大事没成呢?魏家……外界普遍看重的是老三。”
穆习习嗤了一声:“老三……能生出魏光耀那样的傻逼就知道是个什么水平,最近他生出那么多事端,老爷子看见他就要犯心脏病。”
王三笑站在街角,目送一辆挂着本地车牌的黑色别克消失在视线中,轻轻一笑,过了一会儿,耳机中传来熊大的声音:“他们去了古玩城,有个叫聚宝盆的古玩店。”
聚宝盆?王三笑嗤笑一声,不知聚的是谁的宝。
下雪天,古玩城里门可罗雀,王三笑叼着烟,漫不经心地闲逛,目光在街边一溜店铺扫过,落在不远处的聚宝盆,与其他冷清的店铺不同,此店门前人头攒动,显然是生意红火的样子。
王三笑站在隔壁的店铺前,随手买了一个南阳工的玉如意,笑问:“那边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
“嘿,隔壁老杨不知怎么搭上个北京来的大老板,在收玉器呢,”老板灰头土脸地说,“出手特别阔绰。”
王三笑疑惑地举起手里的玉如意:“你这的玉器也不错,虽然是仿的,但南阳仿古玉器工艺很高,以假乱真,怎么不送过去?”
“那大老板是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邪门棒槌,”老板愤恨地说,“南阳工、邳州工都不要,却独独只认蚌埠工,周围的蚌埠仿古玉全被他收去了!”
王三笑一愣:“只要蚌埠工?”
“是啊,只要蚌埠工,”老板凑到他的脸前,压低声音,“听说这个大老板门路野的很,收了仿古玉卖到台湾和香港,几千块钱的高仿转手能卖几十万。”
王三笑吃了一惊:“那看他这个进出货量……”
老板满眼都是讴红了的羡慕,抬手比了个7:“我留心着,他这一两个星期,已经收了不低于这个数。”
七万件?
王三笑眼中的笑意淡了一些,在蚌埠、南阳、邳州等这些仿古玉器的集散地,每天的交易额都大得惊人,低档玉器用玉粉掺入不饱和树脂在真空机里压缩,价格低廉,也很容易辨伪,中档玉器在古玉原产地选料,用酸性溶液浸泡,再按不同年代的要求进行染色和抛光,最后成品与毛坯可谓天壤之别,难辨真假,而高档玉器选用正儿八经的和田玉料,甚至复原了古代制玉的水凳、陀机等工具,仿造的古玉能让国际大拍行的专家都打眼吃药,这样的一件玉器即使在本地都要几千至上万块,以穆习习一个16岁的小屁孩,哪来这么多钱?
聚宝盆中,穆习习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一碗店铺老板敬献的祁门红茶,抿一口,抬眼看向一个携玉而来的古玩贩子,从他的盒子中拿出一片龙纹壁,神情淡淡的:“这么明显的湖州工,你跟我说是汉玉?我跟你讲,外头对湖州工早已了若指掌,没有傻大头会上当,你给我这样的货色……”他将龙纹壁往桌子上随意一丢,嗤道,“寻思着蒙谁呢?”
被讥讽的古玩贩子脸面上挂不住了,劈手将龙纹壁抓过来,转身走出店门,恨声骂道:“嫌我这不是真品,你当你收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妈了个逼的棒槌一个,在这儿装什么胖头鱼,操//你娘的大傻逼!”
穆习习一笑,没理会他的污言秽语,低头继续看另一个人的古玉,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惊叫,他不悦地抬起头去,却倏地表情僵硬了。
只见王三笑稳稳站在门外,一手托着古玩贩子的盒子,另一只手搀住那人的胳膊,温文尔雅地笑问:“这位老板,您没事儿吧?”
原来这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叫骂,冷不丁和王三笑撞在了一起,幸而王三笑眼疾手快,托住了他的盒子,不然这一盒子玉器,可找谁说理去?
贩子被穆习习夹枪带棒一通刺激,现在心情巨糟糕,恶人先告状:“你他妈没做长眼睛?”
“长了,”王三笑浅笑着眨眨眼睛,“还很大呢。”
贩子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盒子,转脸走了:“神经病!”
“嘿,怎么还骂人呢,”王三笑仿佛很是委屈,转脸看向聚宝盆店中聚集的人们,好奇地问,“哎,你们这是在买什么?”
“卧槽他进来了!”穆习习揪着赵良的衣角,倒吸一口冷气,颤声,“掩……掩护我!”
赵良现在已经不觉得陪小少爷来安徽是个肥差了,这个小玩意儿玩起古董来有两把刷子,可是一遇到王三笑就秒变耗子,简直要给他折腾出精神病来!
他无奈地往旁边跨了一步,背对着门,将穆习习挡在身体后面。
“赵……赵哥,”穆习习缩手缩脚,小声道,“你再往左走两厘米,我怀疑你太瘦了,挡不住我……”
他不顾旁人惊诧的眼光,缩在太师椅上,从人缝中盯着王三笑的身影,只见他在店里悠闲地转来转去,唇角衔着一丝奇诡的笑意,仿佛满是嘲讽。
“哎,这个唐三彩不错,”王三笑自言自语道,抬脚往这边走来。
穆习习屏住呼吸,惊恐地看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突然身体一滑,如同泥鳅一样咻地滑下了椅子,整个人柔弱无骨地钻进了桌子底。
王三笑的脚步停在桌子边,抬手从桌后的博物架上取下一个唐三彩骑马佣,饶有兴趣地翻看,半天,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唉,是西安仿的……咦,这里还有个一幅黄宾虹的大作……如果习习在这里就好了,可惜这孩子去海南了……唉,就喜欢习习的诚实天真,比魏琮那个装逼犯可爱多了……”
诚实天真的穆习习已经快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