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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习习缩在桌子底,盯着王三笑的大头皮靴,几次冲动想要扑上去抱住他大哭,坦白自己去海南是说谎,实际上带着见不得人的任务来到安徽……七奶奶那么喜欢自己,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他心一横,刚要从桌底钻出来,却见王三笑潇洒转身,晃悠着走出店门,还喃喃自语:“怪想习习的,要不,我也去海南找他玩儿吧,顺便过个暖冬……”
“不……”穆习习泪流满面地趴在桌底,尔康手,“七奶奶我错了……”
王三笑走出古玩城,站在一片苍茫的雪地中,脸上的笑容消失,他低头点燃一根烟,稍稍驱散身边的寒气,大脑急速旋转:蚌埠工近年来已经式微,工艺的一成不变导致匠气过重,并且盘起来烧手,已然跟不上时代,而刚才撞到自己的那个贩子手里拿的,分明是更加难以分辨的湖州工,为什么穆习习却将他赶了出来?
还有,穆习习即使是魏家第四代小少爷,但到底只是个16岁的未成年,哪来那么多钱收这些赝品,背后的金主是他的父亲吗?还是另有其人?
赵良为什么在这里?他代表了谁?
魏琮……他究竟在整件事中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耳机中响起熊二的声音:“三少,蚌埠那边传来消息,这段时间,有一家作坊突然得了大笔投资,上了八台水凳,出货量大大增加。”
“谁给的投资。”
“说是北京的大老板,姓魏。”
……姓魏?
王三笑心头一沉,突然急声问:“是不是魏琮?”
“没查出来,”熊二顿了一下,小声问:“就算是魏总,那也是个生财有道,你急什么?”
“你懂个屁!”王三笑厉声道,“他这是犯法的,小打小闹没人管,他出货量陡然增加这么多,破坏了市场平衡,有人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熊二被他的疾言厉色吓一跳,嗫嚅:“这……这不也是个猜测嘛,又没有说就是魏总干的,再说,他那边使劲儿造假,这边全被穆习习买了,这俩人可真够有缘分的。”
“有个屁缘分,”王三笑暴跳,转身,大踏步往酒店方向走去,“这是个局,他在蚌埠造了假,再从其他古玩市场收走,这就是过水,洗去了自己的嫌疑,然后运到台湾、香港去,转手赚上千倍的差价,被抓到要坐牢的!操他大爷,怪不得只收蚌埠工个……”
熊二的熊脑袋没跟上他的反应速度,想了半天,还是迷糊:“那……你的意思是,穆习习和魏总是一伙的?”
“他们是一窝的!”王三笑恨声,“穆习习是魏琮那个装逼犯的孙子!”
“……”熊二倒吸一口冷气,熊脑袋彻底死机。
王三笑回到酒店,熊大递过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谢了,”王三笑将茶水一饮而尽,温暖的茶水流进五脏六腑,浑身都暖和起来,他连耳罩都没摘,直接道,“走,我们去蚌埠。”
熊大二话没说,直接去开车,傍晚又飘起雪来,高速公路上积雪成冰,车辆都不敢快行,渐渐就堵起车来,王三笑抬手,抹去车窗上的雾气,看向外面灰蒙蒙的雪空,心头好像塞着一块棉花,吞不下,吐不出。
他手里摩挲着手机屏幕,在通讯录一栏划过来划过去,就是迟迟不肯按下通话键。
熊二回头看他一眼,递过来一小把开心果仁:“想打电话就打呗,找魏总问个清楚,磨叽啥呀!”
王三笑接过果仁丢进嘴里,闻言,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揣进兜里,喃喃道:“我才不给他这个脸!”
熊二:“……”
王三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我去蚌埠看一眼,确定是魏琮在扶持造假,我就立马搜集证据去警察那儿告他!”
“……”熊二小声嗫嚅,“认识你,魏总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王三笑抬眼:“你说什么?”
“魏琮这样违反乱纪的犯罪分子,遇到您这么嫉恶如仇的文物工作者,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熊二声音洪亮态度虔诚,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去派出所报警。
王三笑满意地笑了:“真乖。”
因为下雪的缘故,到达蚌埠的时候已经天黑,三人随便吃了碗面条就回到酒店,第二天一早,雪停了,蚌埠的雪本来不大,如今停下来,整个城市铺了一层斑驳的薄雪,看上去一片冬日的萧瑟。
熊大开着车,缓慢地行驶,街道两边全是鳞次栉比的玉器作坊。
王三笑淡淡道:“百十公里蚌埠市区,3000多家玉器作坊,近10万人从事玉器加工销售,年销售额近50亿人民币,这是什么概念?”
熊二傻乎乎地看着他:“好多啊。”
“仿古玉器的销售占了地区gdp的六分之一,”王三笑抹开窗户上的雾气,看向窗外古色古香的店铺,“这些玉器会流向其他地方,流向萧县、流向南京、上海、北京、香港……流向全世界。”
熊二惊叹:“好厉害……”
“厉害个屁,”王三笑冷哼一声,“老话讲,家有三院房、再入古玩这一行,因为古董交易,翻手钵满盆溢,覆手倾家荡产,早年间曾有古董商因打眼而活活气死,这是关乎身价性命的事,仿造古董不可怕,可怕的是用仿造的古董去扰乱市场,如果这个局真是魏琮做的……”
他垂下眼皮,眸子中滑过一层狠戾:不应该是魏琮,他看上的魏琮虽然藏头露尾装神弄鬼,但不会在这种大是大非上错了主意。
可如果真的是他……
车在一家玉器店门口停下,王三笑下车,走进店铺,店里琳琅满目、满眼贼光,王三笑在一块玉璧上屈指敲了一下,听着沉闷的声音,微微一笑:“听说你们大老板是北京来的?”
“你是什么人?”老板见他来者不善,不耐烦地说,“管我们大老板哪里的呢?”
王三笑一笑,熊大熊二立刻关了店门,阳光被阻挡在门外,整个店铺瞬间阴暗下来,王三笑的笑容在阴影中越发渗人,阴桀地笑道:“我脾气不太好,老哥见谅。”
“你要干什么?”老板转身向往后院走去,“你们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王三笑往前跨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笑道,“我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眼红,想要分一杯羹,听说你们大老板有的是钱,要不,给我也投资投资?”
老板惊惧地看着他,王三笑平时笑起来乐呵呵地好像很好相与,这种时候,却满面阴桀,如同地痞流氓,歪着嘴一笑,把老板吓得恨不得钻柜台底下去,大声说:“我……我也不知道我老板哪里的,反正……反正他给钱,其实……我也没见过他几面。”
“那是谁跟你们联络的?”王三笑漫不经心地踱到后门,掀开帘子往里看一眼,顿时皱起眉头。
只见不大的后院里,支着十几口大染缸,旁边是乱七八糟的化学颜料,空气中弥散着刺鼻的味道。
王三笑转过身,看向老板:“嗯?跟你联络的是谁?”
“是……是一个小姐。”
王三笑一愣:“小姐?”
“对,她说她姓雅,背后的大老板姓魏,”老板一脸匪夷所思地说,“看着就不像个良家妇女。”
“她住在哪儿?”
老板摇头:“那哪儿知道啊,反正她有的是钱,又有销路,让我们什么都不用考虑,只管造就行了,不过她下午会过来看货。”
“好,”王三笑点点头,转身走出店门,熊二跟上,熊大临走前,隔空对老板指了指,老板顿时腿软,颤声:“放……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走出店门,暖洋洋的冬日阳光洒在身上,王三笑心情愉悦了很多,摸摸熊二耳罩上毛茸茸的兔毛,笑道:“饿了吧,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玉器作坊斜对街不远处有一家茶餐厅,三个人沏了一壶绿茶,坐在二楼窗边打了一下午扑克,王三笑和熊二抽乌龟,输得眼睛都绿了。
熊大突然道:“来了。”
王三笑趁机将扑克扔到桌子上打乱,抬眼往往外看去,之间一辆绚丽的甲壳虫停在作坊门口,寒冬腊月,一条只穿丝袜的美腿伸了出来。
“这是……”王三笑皱起眉头。
雅瑞娜穿着丝袜高跟鞋,裹着貂皮大衣,带着墨镜,站在杂乱的作坊街,分外扎眼,王三笑盯着她看半天,突然慢慢地笑起来:“行了,这戏可真够好看的。”
熊二没听明白,愣了愣,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王三笑夹着一张扑克把玩,答非所问地笑道:“突然想起来,有日子没见魏光耀了,我现在觉得这熊娃子比习习还可爱,还真有点想他。”
他转身走下楼,边走边掏出手机,给魏琮拨去一个电话,心情甚是明媚地轻笑道:“嗨,魏总,我躺在医院养病这几日,想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有一件事,一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魏琮显然没想到他突然打电话过来叙旧,有些兴奋地问:“三笑,你是不是改变主意,觉得我们……”
“想哪儿去了?”王三笑打断他,“其实我一直对上次和令贤侄魏光耀的误会耿耿于怀……”
魏琮顿了一下,生硬道:“是光耀不懂事,冒犯三少,都是他罪有应得。”
“不不,”王三笑好脾气地轻笑,“我想在离开北京之前请他吃个饭,把这个误会解开……”
“他不在北京。”
“哦,这样啊,那实在是太遗憾了,”王三笑连声假笑,挂了电话,冷笑一声,“他果然知道魏光耀在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