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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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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卿笃信好人有好报。

    平日多做好事、周末三柱清香是她一贯坚持的生活习惯。

    好友陈安静对此很是不屑,时常愤愤如民国上进青年:你这是搞封建迷信!

    沈卿淡定问:“周末我要去灵水寺进香,要我代你求根姻缘签吗?”

    陈安静反应极快:“要!”

    沈卿:“……”

    诚然,她寺庙来的勤、香进的多,求签却是头一次。

    与她有几分相熟的小沙弥也有些诧异,不禁问道:“沈施主是替别人求?”

    沈卿写下陈安静的姓名和所求事项,点了点头。

    小沙弥的微笑玄而又玄:“不妨为自己也求一枝。”

    到底求了两根。

    陈安静的她没有看,将签号签文与解签文一同装了。

    自己的那根有点出乎意料。

    春深日暖,百花自开,诸事顺遂也。

    竟然上上签。

    春光正好。山中满眼翠绿,鸟鸣声声,古刹旁有溪流淙淙,水声与钟声相映,云雾与烟雾环绕。

    这样的景色,委实太容易勾起口腹之欲,她索性给陈安静打电话:“要一起吃午饭吗?”

    陈安静忙得焦头烂额:“我还在收拾行李。”

    沈卿奇道:“你不是昨天就收的差不多了吗?”

    电话那头默了一下,陈安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早上去吃早饭,在包子铺遇到个据说会算命的,他说我这次出远门可能有大事发生,让我一定注意……于是我就重新收拾下行李,看看有没有问题。”

    “……”

    真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搞封建迷信的女纸。

    良久,沈卿找回自己无奈的声音:“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我求了枝好签。”

    可是——

    分明周日才求了上上签,周一怎么就出了车祸呢?

    分明周一就出了车祸,一睁眼怎么就变了一个人呢?

    沈卿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脸,怎么也没想明白。

    镜子里的脸只有巴掌大,脸颊两侧被深褐色的长发遮住,显得更是小巧。

    光洁的额头,略略英气的眉毛与挺直的鼻梁,柔软却因为生病而稍显苍白的嘴唇,还有那双出了名的、与沈卿在电影屏幕上看到的有些不同的眼眸。

    她没想到,这双在屏幕上看起来呆板无神的眼睛,此时仿佛藏了一泓秋水,清亮明澈,眼眸微动,便是水波荡漾、欲语还休。

    这是一张极美的脸。

    沈卿忍不住把镜子扣起来。

    这张脸她认识。

    它属于一个说不上特别红、因为长得美演技差而出名的花瓶影星——沈卿最讨厌的女明星:沈初初。

    自己怎么会变成沈初初呢?

    沈初初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去她沈卿的身体里面了吗?

    这年头分明流行天后重生,她一个和别人无冤无仇、不用踩渣男虐女配斗白莲花的菜鸟怎么也赶上了大潮?

    越想头越痛。

    ——“你能别抱着头了吗?”

    站在她病床床脚端的男人因为她的举动而感到无语:“你从醒来就一直重复看镜子和抱头的动作,医生没告诉我你智商出问题啊?”

    沈卿抬首看他。

    他个子很高,外官还算清秀,只是……完全不认识。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悲戚,男人更加无语了:“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把你撞进医院的!——你要是用这个眼神去演戏,王导能在《轻声细语》里把你换下来让许以洁那个碧池上吗?”

    他语速极快,一手拿着墨镜,一手指着她,小拇指翘起,表情很是愤慨。

    “现在好了,许以洁因为换角上了热搜榜,你呢?给我出车祸!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一个人出门!不要一个人出门!你在你自己家小区都能迷路你到底为什么要一个人出门?出了门不看红灯就过马路,现在出了车祸,还嫌狗仔没得写吗?”

    沈卿:“嗑粒药,冷静下。”

    男人一噎,声音更大了:“沈初初!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真是比窦娥还冤。

    沈卿咳了咳,尽量放缓语气:“你不渴吗?要不要喝水?”

    “做你的助理真是夭寿哦!”男人转身去倒水:“我现在流下的泪简直就是我当初脑子里进的水啊!”

    沈卿躺回床上,继续装死。

    *

    她没有失忆,关于自己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楚。

    她记得她是沈卿,京都电影大学表演系大三学生,孤儿,有一个朋友陈安静,最大的愿望是能成为一个好演员。

    她也记得,周日求完签后,她回家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跟陈安静一起坐车离开帝都,前往舟州影视城拍摄她的第一部电视剧《锦绣宅门》。

    《锦绣宅门》是根据一部小说改编、由名导李光峰拍摄的电视剧,以府内五小姐的大半生经历为主线,讲述明朝一代宰相后宅里的那些事儿,颇受观众期待。

    通过陈安静的舅舅的表哥的堂姐的婶婶的外甥女的帮助,沈卿和陈安静有幸在这部电视剧里,扮演两个龙套。

    沈卿扮演的是三夫人身边一个丫鬟,因在院中踢毽子被贪欢重欲的二少爷看到,随即被讨要去,没过几天就被折磨死了。

    因为编剧只是想通过这个小角色烘托二少爷的好色与暴虐,所以并未对小丫鬟的遭遇进行着重描写,她的结局是通过五小姐的贴身婢女所转述的。

    所以沈卿只有一个镜头,踢毽子。

    而陈安静因为关系更近,得到的角色比沈卿强些,还有一句台词。

    她扮演二夫人手下的粗使丫鬟,不小心听到了大夫人与心腹的对话,被表面贤良、内心狠毒的大夫人找了个借口杖杀。

    台词是:“大夫人饶命啊!饶了奴婢吧!饶命啊!!!”

    两个关系户连拍摄时间表都没有拿到,只被通知说先进组再定。

    沈卿估摸着早点进组也好像前辈们学习,于是拉着陈安静向学校请了假就跑来舟州。

    第一天中午两个人找了一家小饭馆吃饭。

    陈安静说:“我有点忐忑,你帮我对对台词好不好?”

    沈卿正心不在焉:“等回宾馆我帮你对。”

    陈安静顺着沈卿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看的是自己身后的电视机,笑得很猥琐:“又看男神啊?”

    沈卿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陈安静摸着下巴看向屏幕:“小顾影帝越来越帅了。”

    电视里播放的是顾泽新电影《空城》在帝都的宣传。

    电影即将上映,团队中重要的人物几乎都到场,包括著名导演陈敖,三个男主角、同样也是三个重量级影帝方彻,贺文祁,以及年纪最轻的顾泽。

    “这片子绝对是本年头男演员最豪华阵容,不愧是陈导,大手笔。有三大影帝在,票房绝对有保证了。”陈安静指了指站在宣传团队边上扮演的女配纪琬瑜,“纪琬瑜真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跟这三个人搭戏。”

    “听说这片子里没有多少爱情戏,纪琬瑜貌似是跟方彻扮演的那个警官有点关系吧。”沈卿从未错过顾泽每一部电影的预告片。

    陈安静突然问:“前两天微博有个热门话题你看了吗?”

    “纪琬瑜夜会顾泽?”

    “对,据说纪琬瑜在转发电影宣传的微博时还专程at了顾泽,语气还挺亲近的。”

    “顾泽’被绯闻’的还少吗?”沈卿觉得很逗:“纪琬瑜为了出名,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陈安静有些惊讶:“你真一点儿不信啊?”

    沈卿摇头:“不信。”

    两人吃完结账,陈安静仍旧有些郁闷:“我以为在舟州吃饭很容易见到大明星的。”

    沈卿把墨镜塞给她:“你可以装一下明星,说不定有优惠。”

    陈安静作势要揍她,却发现沈卿的视线又落在电视上。

    宣传会结束后有记者在场地门口堵住了顾泽,其中一个很直接地问:“网上有你和纪琬瑜的……传闻,你对这个怎么看?”

    顾泽没有太多表情,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助理,助理则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似乎在解释记者口中的“传闻”。

    与助理交流完,顾泽对着话筒说:“我与纪前辈不是很熟,如果做了让她误会的事情,我向她道歉,网上那个热门微博完全是虚构的。”

    他语气平缓、态度温和,虽然表情不多,但完全是一派自然,与他之前澄清“绯闻”的做法几乎一模一样。

    电视前的沈卿和陈安静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纪前辈,他还真敢说,好想看看纪琬瑜脸上的表情。”陈安静乐得直不起腰。

    沈卿则拿了找回的零钱拉着她:“走了走了。”

    两个人往宾馆走,突然陈安静惊呼一声:“完啦!”

    沈卿早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怎么了?”

    陈安静一脸着急:“手机好像忘在饭馆了!”

    “走前我看了,桌上就几张你用过的餐巾纸。”

    “……有一张我放那专门盖着手机,怕油溅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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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蠢得让我心痛。”沈卿扶额。

    于是急忙往回跑。

    舟州以影视城闻名全国,本质上还是个江南的小城市,道路并不宽,却很是曲折回环,偶尔还能看到小桥流水。

    这样的路对于两个路痴的人来说,有些坑爹。

    拐了几次之后沈卿就觉得似乎走错了。

    “你先别急……”她拽拽陈安静,想先停下来找人问路。

    “我怎么觉得这路都长一个样?”一心想着手机丢了简直没活路的陈安静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你能别急吗?!”

    争吵的两人原本站在一个丁字路口,两边街道很窄,并没有什么人。

    陈安静拉着沈卿过马路,人已经在路上,而沈卿还站在原地。

    速度极快的车子突然从右边驶来,鸣笛声大得惊人。

    陈安静愣了,像是没反应过来,沈卿盯着越来越近的车子,伸手拽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不知为何也似乎没什么力气,怎么也没拽动。

    那汽车似乎也在踩刹车,但是作用不大,速度仍是惊险。

    沈卿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向前走了一大步,将陈安静向路边推去。

    与其说是推,不如说是因为紧张和恐惧而使不上力气,故而只能用撞的。

    接着便是剧痛。

    分不清是哪里痛,好像是所有地方都痛得难以忍受,喉头也仿佛火烧一般,天旋地转的头晕,呼吸似乎被别人彻底掐断,脑袋仿佛锈住,一时也感觉不到自己是怎么被撞到,又是如何的情景。

    一片空白之中,只恍惚想起一个人,身影既遥远又切近。

    她努力睁开眼睛,陈安静惶急的脸愈加模糊。

    终于,黑暗吞噬了一切。

    再睁眼,是医院洁白的墙壁与天花板,床尾陌生的男人,镜中别人的脸。

    床头病患的姓名清晰。

    沈初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