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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能坐起身打个哈欠,柳氏已经披着衣衫起来:“这一大清早的,是谁来了?”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陈婆子的声音:“哎呀,怎么是你来了,不是和你说了,我们家以后再不和你们家来往了。”
难道又是吴大伯?吴能夫妻还在疑惑,就听到另一道声音响起:“陈婶婶,求求你,我还是要见婶婶的。”这不是吴大伯,是他儿子。吴能夫妻急忙各自穿起衣衫,柳氏已经走到窗边对陈婆子道:“请阿侄在屋里坐着,我洗了脸就出来。”
柳氏飞快梳洗了走到堂屋,这侄儿正坐在堂屋里的椅子上,一脸烦躁不安,见到柳氏出来,急忙放下手中茶杯,来到柳氏跟前深深作揖。柳氏叹气:“先坐罢,不管是你娘遣你来还是你爹遣你来,我们两家,以后再说什么一家子的话,就不能说了。”
这侄儿神色里带上几分羞赧,见柳氏落泪,忙又对柳氏作揖:“婶婶,今儿侄儿来这里,并不是我爹娘遣我来的,而是我自己来的。”这让柳氏一愣:“你,你来寻我,为的什么?”这侄儿的手在袍子上搓了搓,接着就给柳氏跪下:“婶婶,我虽然笨,也晓得好歹的。我只求婶婶瞧在我的份上,去我岳父家,把媳妇接回来。”
原来如此,柳氏还在沉吟,已经梳洗完的吴能踱进堂屋:“你媳妇接回来,你可能护着她?”
那侄儿的脸更红了,茫然地摇头,吴能叹气:“你瞧,别人家养个女儿,也是从小一口气舍不得呵的。嫁了你,不指望荣华富贵吧,起码你也要能护住她,可你呢,先不说你娘动不动就打骂,你可曾为你媳妇说一句。就说这一回,你娘把你媳妇肚子里的胎都打落了,虽伤的是她的身,可那也是你的孩子。你自己可曾想过安慰你媳妇?”
这侄子一张脸更红了,喃喃地道:“叔叔,这些我都知道,我也劝过我娘来着,可我娘的性子,你是晓得的,从小她就觉得我笨,没有我妹妹伶俐,等我妹妹做了陈老爷的妾,我娘越发把我妹妹当做大指望,指望我妹妹生个儿子,等以后读书中举,做个官,到时我们一家子也就风光了。哪里把我看在眼里,更没把我媳妇瞧在眼里,叔叔……”
侄儿说着往吴能那个方向膝行两步:“我自个媳妇,我也晓得心疼的,这一回……”
“这一回接回来,你又如何呢,难道我要看着你媳妇被你娘活活打死不成?这样的话,倒应了你妹妹的话,说我做了帮凶了。”柳氏打断侄儿的话,侄儿听出这话虽温柔但不容置疑,眼里的泪又滴落。
吴能轻叹一声:“起来罢,你还没吃早饭吧?先吃了早饭,然后回去好好想想,到底怎样才能让你媳妇回来,你好歹是个男子汉,难道不能自己做一回主?”这侄儿被这几句说的脸更红了,站起身对吴能夫妻作个揖,没吃早饭就匆匆离开。
吴能夫妻对看一眼,都轻叹一声,茭娘已经跑进堂屋:“娘,爹,你们怎么还不吃早饭,我可饿了。”
柳氏捏下女儿的脸:“方才又躲在外面偷听是不是?”茭娘抱住柳氏的胳膊撒娇:“娘,我这不是怕你们心软。”见吴能扫了自己一眼,茭娘啊了一声就拍手:“吃早饭吃早饭。”陈婆子已经端着早饭过来,茭娘给吴能夫妻各自打了一碗粥,自己就夹了个汤包放在碗里,咬开汤包小心地吸了一口里面的汤汁,眼就快活地眯起来。
柳氏瞧着女儿的模样,不由勾唇一笑,女儿要是不能嫁的顺心如意,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又过了两天,又是傍晚时候,这侄儿又跑来吴能家,吴能正在院子里和茭娘说话,听说侄儿又来了,眉不由微微一皱,茭娘已经道:“爹,我和你说,这一回,不论大哥怎么求你,你可都要记住,他不肯想出法子,你都不能答应嫂嫂回来。”
吴能示意茭娘回楼上,自己在石桌边坐下。那侄儿已经跟在陈婆子身后走进院子,见吴能坐在石桌边,侄儿上前给吴能跪下:“侄儿已经想出法子了,不过有些难,还求二叔去劝劝我爹。”
吴能也不叫侄儿起来:“你想出什么法子?”
这侄儿毫不迟疑地说:“我想了,要我娘不打骂我媳妇,那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分家单过。”
见吴能眼扫过来,这侄儿急忙又道:“我晓得父亲还在,万不能分家单过的,可别人再怎么说,还是我媳妇命更要紧。”
吴能瞧着侄儿,这侄儿又给吴能磕头,吴能伸手扶起他:“这件事,我不好出面说的,不过我可以帮你,去你岳父家说一句。”侄儿还一愣,再一细想,明白这是要岳父家施加压力,让自己的爹答应,顿时欢喜起来,又要给吴能磕头。
吴能阻止他:“我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媳妇,以后你可要记住,就算真的分家单过了,也万不能不理你爹娘。”这侄儿急忙又磕一个头:“侄儿记住了。”吴能又和他说了几句,叮嘱他万不能在吴大伯夫妻面前露出口风,这侄儿这才匆忙走了。
等这侄儿走了,柳氏才来到院中:“你帮忙去说这件事,到时你……”吴能自嘲地一笑:“我这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那几声叔叔。至于别的,由他们去罢。”柳氏了然一笑没有再说。
过的几天,吴能果真去寻了吴大伯的亲家,虽说只是姻亲,但吴能名声向来很好,这亲家一听是吴能相邀,也就来了。见面后,亲家难免要说几句吴大伯夫妻的不是,吴能都一一听着,还代吴大伯赔了不是。
这亲家等吴能赔了不是之后才道:“总不会你亲自来,是想要我女儿回去?这件事,绝没那么轻易的。况且你想想,打掉的是你们吴家的孙儿,也是我家的外孙。我女儿这些日子,好容易才养好一些,难道还要再回去,受那老妖婆的气?”
吴能连声应是,给这亲家倒一杯酒:“您说的有理,不过他们毕竟是夫妻,总不能这样长久分开。”
亲家把酒一饮而尽,长叹一声:“我那天听我女儿在那哭,和我媳妇说,倒不如两下离了,再寻一个。偏生我那女儿说,从小就听说女儿家要从一而终,这是其一,其二呢,丈夫从没对她不好,都是婆婆的不是。我听了这话,真是哭笑不得,可也晓得硬拗的瓜不甜,可要我女儿这样回去,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像意。所以今儿你一邀,我就来了,就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吴能闻弦歌知雅意,晓得这件事有七八分了,含笑看着这亲家:“这法子你我都晓得,何必要我说出来,不过你也晓得,这两年我和我兄长之间,颇有些龃龉,罢了,这也是家难,不提了。”
见吴能情绪陡然低落,这亲家咳了一声:“这件事,人尽皆知,说起来你对你哥哥,也算仁至义尽了。原先我还想着寻你做个中间人,瞧这样子,我又何必要你们兄弟之间裂痕更重,罢了罢了,这件事,我自己去说。”
吴能站起身对这亲家拱手:“如此,就多谢了。”
这亲家扶住吴能:“我也是为了我女儿,哎,脑筋怎么一点都不灵活,我们这样人家,难道还要立什么牌坊不成?”吴能又连声应是,两人又喝了几杯,也就各自告辞。
这亲家回到家中趁着酒意把话对自己媳妇说了,他媳妇也在发愁女儿怎么都想不通,听说有这个主意,连声赞好,又去和女儿说了,商量定了,也就择了日子,请原媒上门,把吴大伯夫妻都请来家中,商量此事。
吴大伯母见原媒上门来请自己去亲家家,还当是亲家家抵不住了,要自己一家把媳妇给接回来,对媒人冷笑:“我还以为,他们家要养女儿养一世呢,谁知这会儿就抵不住,要我们去接了,既然如此,当初做那么绝做什么?”
这原媒姓曾,也是常做媒人的,听到吴大伯母这样说话,眉头不由皱了下,才对吴大伯母道:“人家请我们去,也没说什么,您就先请吧。”吴大伯母收拾一番,叫上丈夫儿子往亲家家来。
一进到亲家家门内,就见上面摆了酒席,坐了好几个邻居。这架势让吴大伯母吓了一跳,怎么也不像是让自己把媳妇带回去的架势,倒像是要和自己一家断亲的架势。吴大伯母悄声问儿子:“你岳父家,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