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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段鲸父子返回到林家大门口的时候,林幼清也刚好赶到,三个人在单元楼前面的道路上相遇了。
林幼清还是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衣领都没翻整齐,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睛很明显地红肿着,与一贯干净清爽的气质大相径庭。
向来喜欢粘着林幼清的段星泽,见了他这副模样,竟然也犹豫起来,抓着段鲸的衣角不敢上前。
“不好意思。”
段鲸为了自己的冲动而道歉:“我是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反而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林幼清摇了摇头。
他的表情明显有些呆滞,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段鲸父子,又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我带你们进屋。”
不同于昨天的温馨热闹,此刻的林家空无一人。客厅里显得有些杂乱,踩满了穿鞋的脚印。桌上还摆放着没吃完的饭菜。一个玻璃酒杯摔碎在地砖上,空气中依旧有挥发的酒味。
林幼清一句话都不说,只让段鲸领着段星泽到书房里坐,他自己则进了主卧。
因为没有关门,当段鲸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林幼清将一套崭新的内衣放进纸袋子里。
段鲸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开口问道:“伯父怎么样了?”
林幼清的手停顿了一下:“我妈让我回来,给爸拿套新的内衣。然后再去买……买衣服。”
他依旧木讷着,显然被困在了巨大的惊愕之中无法自拔。
段鲸心里那最糟糕的猜测果然成了真,他紧走两步来到林幼清身边。
“怎么这么突然?昨天下午还好好儿的。”
“不知道……不知道……他有心脏病,可平时都不太注意。昨晚上又多喝了几杯,正说着话呢,突然就……”
林幼清没有哭,眼神直愣愣的,竟像是傻了似的。唯有双手揪紧着床单,用力到双手十指都没有了血色。
段鲸越看越觉得沉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伸手将他揽住。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这种事每个人都必然会经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不用独自面对,更不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出来吧。”
林幼清还是没有哭。
他被段鲸搂着,却僵硬得仿佛成了一株枯死的树木。过了好一阵子,才轻声喃喃地重复着昨天他刚对段鲸说过的那句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一声一声的低喃,听得段鲸阵阵痛心。他犹豫了片刻,突然抓着林幼清的胳膊站了起来。
“走,你不是还要出去买东西的吗?我陪你去,不要在这里发愣,让自己忙起来。”
林幼清微微抬头,仿佛这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是段鲸。
“……你不是要赶飞机的吗?”
“延误了,至少要晚上九点。走,一起去医院。”
林幼清被他拽着胳膊,被迫拿着纸袋子站起来。两人一回头,发现段星泽已经站在了门口。
“林爷爷他究竟怎么了?”
“待会儿再和你解释。”段鲸拿出了做父亲的威严,“你给我乖乖地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听见没有?”
星泽聪明得不得了,知道林爷爷的事情不好,赶紧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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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鲸陪着林幼清走出家门,找到社区附近的一个小花圈铺子,购买了一套寿衣,一双布鞋。还预定了一个花圈和其他一些拜祭所需要用到的杂物。然后拿着寿衣和布鞋,赶往医院。
林爸的遗体还停在太平间,第二天早上才会运往殡仪馆。趁着这一晚上的时间,林家人一是要替逝者擦身换衣服,二则要与主动找上门来的殡葬服务者交涉。
段鲸跟着林幼清进了医院后门的一座单层建筑物。进门后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就是太平间。此刻,林妈和林幼清的弟弟就坐在走廊边的塑料座椅上,身边还有一些闻讯赶到的亲戚朋友。
林妈见了段鲸也有些惊讶。虽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但她依旧不忘感谢他的关心折返。
但林幼清谢绝了段鲸想陪他一同进入太平间瞻仰遗容的建议,将他留在了走廊里。几个林家的亲戚在得知了他是林幼清的老师和老板之后,纷纷与他攀谈,感叹得无非都是林幼清如何懂事听话,他们母子的命运如何坎坷之类的话题。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林幼清和弟弟搀扶着林妈从太平间里走了出来,在塑料椅子上坐下。林妈的脸色惨白,被众人好说歹说地扶着到前面去看医生。医生给她安排了一个急诊床位,给她吸氧输液。
父亲骤逝,母亲又垮了,林幼清的天仿佛一下子塌了下来。他机械般地走来走去,为母亲办理就医手续,等到再停下来的时候,嘴唇也已经几乎看不见什么血色。
他的弟弟林幼泉看不下去了:“哥,你都一夜一天没合眼了。我今天上午休息过,妈就让我照看着,你先回去休息休息。”
一干亲戚也连声应和,说医院这边大家会轮流看着,林幼清如今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
实在拗不过他们,林幼清却又提出后半夜回来换弟弟的班。众人几乎是推着拉着将他打发出了医院,段鲸也一路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家的方向领。
亏得林幼清还没有忘记段鲸的事儿:“段老师,你的班机……”
段鲸这才去查看自己的手机。航班通知已经发过来了,比空乘人员预计得早了一些,登机时间被确定在了今晚八点三十分。
按照惯例,值机柜台会在起飞前45分钟停止办理登机手续。也就是说,现在立刻出发赶往机场,应该还来得及。
段鲸想了想,依旧将手机放回口袋。
“我已经取消了。”他说。
林幼清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对不起,耽搁了你和星泽的时间。”
“是我们自己决定要留下来的。”段鲸打断了他的话,“说到底,伯父也是为了招待我们才会喝酒,我于心不安。”
“……这和你们没有关系。”
转眼间,两个人已经走到家门口。林幼清拿钥匙开了门,发现段星泽正拿着拖把,很认真地想要打扫地板上的脚印。
“幼清哥哥,别难过了。你再伤心,我也要跟着哭了。”
“……谢谢小星。”
林幼清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转换了话题:“还没吃晚饭吧。”
“我不饿。”
星泽摇摇头,可是下一秒钟肚子竟然咕咕叫了起来。
“……等等,我去给你做。”
“我来叫外卖。”说着,段鲸已经拿起了手机,“你们想吃什么。”
林幼清却摇头:“不麻烦了,让我做点事情,也可以分散点儿注意力。”
段星泽立刻举起手来:“那我要吃蛋炒饭。”
林幼清穿上围裙走进厨房,从一旁的沥水篮子里面取出了洗干净的胡萝卜和半个卷心菜。
下一秒钟,段鲸也跟了进来,抢着拿起了砧板和菜刀。
“我来打下手,要怎么做?”
林幼清妥协,将一个白色的刨子递过来,交代了几句话。
段鲸听话地洗了手,开始动手切菜。
林幼清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碗事先腌制备用的肉丝,还有几个鸡蛋,开始打发蛋液。
蛋液很快就变成了均匀的淡黄色,林幼清将碗放在一旁,开始往点火往锅子里倒油。待到油温合适的时候,他将腌好的肉丝倒进锅里翻炒,只听一阵噼啪声响,肉香混合着油烟腾空而起。
段鲸眼疾手快,马上打开了油烟机。
“……谢谢。”心神恍惚的林幼清这才反应过来。
热力炙烤之下,肉丝逐渐改变了颜色。这时候蛋液的加入带来了锅内的第二阵动静。等到蛋液稍稍凝固之后,林幼清轻轻摆动锅铲将蛋块分开。
段鲸将切好的蔬菜拿了过来。林幼清默默地将包心菜丝和胡萝卜丁全都倒进锅里,最后加进了电饭煲里的饭,翻炒之后调味。
最终成品很快就被端出来。色彩丰富的炒饭上还淋了点儿番茄酱,放了几片圣女果。
段星泽的确是饿了,说了句“谢谢幼清哥哥”,就拿着勺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林幼清让段鲸先坐下,自己又去泡了一大碗紫菜汤。
三个人终于全都坐下来,面对面开始吃饭,却不说话。客厅里静得只剩下碗筷的轻轻碰撞声。
餐后,段鲸帮段星泽洗脸刷牙,让儿子一个人进书房去休息。回头发现林幼清打开了客厅里的抽屉,拿出一本相册,正擦拭着表面的灰尘。
他走过去,坐到林幼清的身边。两个人没有再做交流,林幼清缓缓打开了相册。
“这是我原来的爸爸,在我四岁那年死于急性白血病。说真的,我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他将相册摊开在茶几上,指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为给他治病,我妈妈当时欠了很多外债,还了好多年都没有还清。虽然她也想要再组建家庭,可当时的人看她是个寡妇,还带着我这么小的孩子,想要占便宜的有不少,真正愿意帮忙的却寥寥无几。我妈她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到餐馆里多打一份工来补贴家用……不过也就是在那座酒楼里面,她遇到了我现在的爸。”
说到这里,林幼清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爸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爸,可他待我是真的很好。就算后来有了弟弟,他也从没有偏过心。当初我出去读大学,他特意去托酒店的采购员,买的全q市品质最好的海货,再和我妈两个人一路背到h市……”
“这事我也记得。”
段鲸低声叹息:“在教你们这届学生之前,我已经教了两年的书,可头一次遇到这么有心的家长。当时我还以为,你一定是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对你还有点儿看法。”
“是吗……”
林幼清仿佛终于笑了一笑,又好像是在叹息。
“我也和他们说过,别做这种尴尬的事,可是他们偏就不听。”
说着,他又继续将手上的相册翻过几页,口中喃喃自语。可没过多久,眼皮就一点点地低垂下来,显然是疲劳到了极点。
直到这时段鲸发现,入睡后的林幼清才开始了哭泣,泪水源源不断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段鲸不敢打搅,只等林幼清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之后,再取来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再轻手轻脚地回到书房,督促星泽也上床休息。
夜渐渐地深了,四周围安静得听不见半点儿响动。段鲸打开笔记本准备处理公司事务,可是没过多久却又合上了电脑,扭头去看熟睡中的林幼清。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林幼清的胳膊动了一动,段鲸赶紧放下笔记本,掏出手机到厨房里接听。
“喂?”
“段大哥!”电话那边传出来一个青年焦急的声音。
“如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