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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虽然晴好,却有些冷意。
姚琇莹方才因在屋子里做活,身上穿的便有些单薄。走在小花园里,看着亭廊里开的正盛的菊花,只觉得凉意丝丝,将心头那番燥热渐渐驱赶开来。
待了一会儿,她觉得心头清明了许多,便想着回屋里继续去绣那花蕊。
却不想,在下那亭廊时遇见了周绍楠。
今日是毓秀书院招考的日子,书院里的学子们皆放假三日,是以周绍楠十分难得的白日里在家中。
这些时日里,他也有些烦闷在心。
只觉得每日里闭上眼睛,总能忆起姚琇莹那一双氤氲着雾气的眼睛,清清灵灵的,带着些乞求的意味,也不说话就望着他。
周绍楠今年十五岁,从未遇到过这般难事。
他自小儿启蒙起,便进了毓秀书院,与寻常商贾人家的子弟截然不同,只爱书本不爱美人。也许是年岁未到,还未开窍,反正家中莺莺燕燕的丫鬟们,他是从未有瞧得上眼的。可不知怎的,那一日的姚琇莹让他怎么都忘不掉。
仿佛那便是心头的一滴热血,烫烫的,让他一下子便开了窍。
身旁小厮跟着他有三四年了,性子那是十分的伶俐,更是惯于察言观色。
见着自家少爷接连许多日子都闷闷不乐,举着书本时竟还会兀自出神,便晓得少爷有了心思。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自家少爷竟是害了那相思……
只是自家少爷平日里从不打量女子,怎就突地惹上了这相思债了呢?
小厮仔细想了想,便忆起了那日在二少爷的秋香院外遇着的那桩事。他多伶俐啊,一下子便明白了,那如今横在自家少爷心中的姑娘便是那姚家的大姐儿。
做小厮,便要猜对了主人心思,更要投其所好的解决主人的问题。周绍楠的这个小厮名叫见茗,本是书房伺候茶水的,正因着身上那股子伶俐劲儿,被周太太瞧中了,自书房点了出来跟了三少爷周绍楠做了小厮,也算是书童。白日里跟着去毓秀书院,晚间便贴身伺候。
见茗知晓了三少爷的心思,又自周太太身旁石嬷嬷那里扫听了一下,得知周太太对于三少爷上心一个绣娘这件事儿竟不怎么排斥,
他心里一琢磨,竟将周太太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
既能两边儿讨好,何乐不为?见茗立时便凑到了周绍楠身旁,给他出了主意。
那对儿水头极好的坠子,便是见茗的主意。
要说那日里,周绍楠确然见着姚琇莹慌乱之中失了一只耳坠子,他只想着能再寻个机会见一见这姑娘,却不是那种知道给姑娘送东西的人。
见茗知道了少爷的心思,便将主意对周绍楠说了。
周绍楠颇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寻了个日子,便去了溧水县城最好的银楼,打了一副镶了翠玉的坠子。他白日里不得留在家中,便遣了见茗借了由头留在府里,又寻了时机将那耳坠子递了出去。
见茗为此还特地打听了姚琇莹的事儿,得知她原也是富裕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自个儿养活着三个弟妹,这才出来自周府做绣娘。
头先见识过锦绣的,又哪里真吃得了苦受得了穷?见茗自以为瞧得清姚琇莹,只觉得似这样的姑娘,若是得了富家少爷的青睐,还不上赶着贴上来?
于是信心十足,领了少爷的令,揣着那对儿水头极好的坠子,寻了个没人的时候,便去了绣房。
却不曾想,在绣房那里还碰了个钉子,虽是把那坠子送了出去,却没说上几句话。见茗心里就开始有些嘀咕,觉得许是这姚家大姐儿与旁的姑娘不太一样。果不然,过了几日,自角门处又遇上了姚琇莹,还真把那对儿坠子给还了回来。
见茗再机灵,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过十一二岁,见办砸了少爷的事儿,心里便忐忑了起来。好在周绍楠向来是个性子软和的主子,见茗揣了那坠子几日,到底还是告诉了周绍楠,把那对坠子又交还给了他。
周绍楠见那坠子又回到了自个儿手中,又闷闷不乐了许久。
只觉得见茗也不是个靠谱的,出的主意不甚管用。又觉得自个儿也是个蠢笨的,竟听信了一个小厮出的主意,枉费自个儿还长了他许多岁,这么一想便觉得心里沮丧的很。郁郁了几日后,终是下了决心,打算哪日堵了她当面说一说。
或许唐突了些,却总比将自己憋闷死的好。
他惴惴了几日,恰遇到毓秀书院岁末的招考日,这一日便留在了家中并未出门。也是巧合,这一日乃是溧水县令母亲隋老夫人做寿的日子,周太太一早便出了门。他晓得如今姚琇莹在周太太的院子里绣一件大插屏,便一早儿进了正房院子。
到底没敢直接进屋子去寻人,而是在后院子的亭廊处徘徊了一早晨。也是赶上姚琇莹活计做的不顺,出来透透气儿,不然以他的性子,还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见着。
姚琇莹刚踏上亭廊的台阶,就瞧见一方靛蓝自眼前飘过。
她心里顿了顿,转身便要离开亭廊,却被身后那人叫住了。不想理会那人,姚琇莹快步下着亭廊的台阶,只总归是个女子,身后那人不过急走了两步,便绕到了她的面前,将她拦了下来。
一抬头,倒也算是一副面如冠玉的模样。
穿了身靛蓝绣宝相花的直裰,簪了根白玉的簪子,身上带着些读书人的斯文气儿……
“三少爷,可有吩咐?”被阻了去路,姚琇莹停了步子,无奈的问道。好在这个院子里十分清静,倒没有什么小丫鬟探头探脑。如若不然,被人瞧见了,说不得第二日便会闹得满府风雨。
周绍楠本是拦人的那一个,只事到了临头却先红了脸,听得姚琇莹问话,吭吭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那坠子,你不喜欢么?”
姚琇莹蹙了蹙眉头,回道,“无功不受禄,三少爷唐突了。”
这话便是直白的拒绝了,周绍楠听了这话,反倒是镇静了些,脸上的赧色也消退了些。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他也没什么可再丢脸的了。
且他也不是个会绕弯子的,心中顿了顿,咬了咬牙,便开了口,“吾慕汝良久,愿聘为妻。”他说到这里,瞧见姚琇莹因惊讶而瞪大了的眼睛,又怕自个儿这一口气儿断了又呐呐起来,便紧跟着问道,“你家中可为你许了人家?若是没有,你可愿意……”
“三少爷!”姚琇莹心中震惊,急急打断了周绍楠的话。
看着他在自个儿这一声喝止之后呆若木鸡的模样,她在他面前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只不过那却是无奈的苦笑,“三少爷,嫁娶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今虽无父母长辈,你却是有母亲的,聘何人为妻,岂是你说了算的。再者,嫁娶讲究门当户对。你我身份悬殊,并不相配。”
说完这些,她垂了头,侧身绕开了面前的周绍楠举步便要往房内行去。
周绍楠又岂能这般痛快的便放弃了?若是能够,这些时日他也不必这般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
于是他急急的又将她拦了下来,连声问道,“我既这般说了,便是真心作想,你为何不肯信我?”
姚琇莹这会儿也不抬头,只撇了头淡声道,“我并非不信三少爷,如今我这般家境,得了三少爷的青睐也是我高攀了。只如今在这等无人之境私下说说,与私相授受又有何分别。三少爷若真有心,那便请了官媒去我家提亲,待到那日,我别无二话。”
周绍楠听了这话,面上没有半点不虞,反倒露出些喜色,他连连点头道,“你既这般说了,我便也安了心。你且等着,我今夜便回了母亲,定请了溧水城最好的官媒去你家提亲。”
姚琇莹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再分辨,只点了点头自他身旁绕了开来,朝着屋内行去,这一回他倒是未有再阻拦。
到底与那二少爷周绍栋不同,做不出那些登徒子的模样。
周绍楠自以为得了姚琇莹的承诺,心头陡然放松下来,方才一直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他自小儿乖巧,在读书一事上又向来没让母亲烦忧过。
又因着是家中幼子,自小到大不管什么事儿,母亲从未反驳过他。他满心想着,只要自个儿开口说要娶妻,母亲定然欣然允诺。
这般想着,便是离去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只刚转身,便差点撞上一人。
来人身形高大,不是能随意出入母亲院子的仆妇,周绍楠匆匆抬头正要呵斥,却在见到那人相貌时顿了一顿。
面前这人穿了件半旧不新的石青色棉布袍子,簪了根黄杨木的簪子,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配饰。此时正低了头瞧着自己,那双眼睛还带了些笑意。
“大哥!”周绍楠惊喜的喊了出来,忙上前扯了兄长的袖子,连声问道,“不是说要下旬才能赶回来么?怎么今日就到了!”
来人正是提前返回家中的周家长子周绍柏,此时他瞧着陡然开朗起来的弟弟,面上也露出了笑容,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头,温声道,“原是说的下旬,只因着燕京城发货的日子提前了几日,便索性跟着船一道儿回来了。”说到这里,又打量了弟弟几眼,笑道,“这一年不见,你又长高了几分。”
两兄弟自来感情极好,又是一年不见。此时周太太既然不在家中,两人便携了手往周绍楠的院子而去,且有些话要说上一说。
只是,周绍楠在前面走着,却未发现自个儿的哥哥朝着方才姚琇莹离去的方向,蹙眉瞥了两眼。
于他来说,今儿真是个好日子。
心心念念的姑娘总算是给他一句话儿,而一年不见的哥哥也自燕京城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