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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相当晴朗,春夏季的伦敦终于也有了一些阳光普照的意味。诺拉大大咧咧地坐在身边布满了葱茏花木的干净台阶上,丝毫不管过往路人奇异的目光,撑着下巴默默望着天空……发呆。
等到有人在她身旁蹲下来侧头望着她,诺拉才猛然回过神,露出一个微笑,“有答案了吗?”
福尔摩斯摸了摸今早被刮完胡子的干净下巴,不急不缓地开口,“……没什么能难倒一个心细如发的大侦探。”
诺拉点点头,“看来您还没查出凶手。”
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那么你呢,夏普小姐。”
诺拉望天,“没什么能难倒一个心细如发的诺拉夏普。”
福尔摩斯眼里露出笑意,“洗耳恭听。”
诺拉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窗边低声和克雷兹交流什么的克莉迪亚,她脸上露出的深重的担忧和疲惫并不似作假,她轻轻收回眼神,凑过去低声道,“这件事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私奔情杀案子。”
“哦?”
“我有几个弄不明白的地方,也许福尔摩斯先生可以给我线索——”
“夏洛克。”他提醒道。
诺拉愣了愣,继而从善如流,“也许夏洛克你可以给我线索。”
诺拉侧过头,眼里的神色渐渐深了下去,“第一,如果这像布朗夫人嘴里所说的私奔,为何警察一直到现在都找不到麦克亚当贝克的下落,他们见面的地点一般不会是在码头吗,谁会选择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董铺子碰面?”
福尔摩斯注视她的侧脸,“继续。”
“再来,我听霍克先生说过,当天夜里朱莉去古董铺是想要典当一个嘎乌盒,并不值钱,甚至没她手上那个银镯子价格更高……既然决定要私奔了,为什么不去典当了银镯子?它对朱莉来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呢?”
“或者说……到底是谁送给他的呢?”
“至于露西亚布朗……她的态度就更奇怪了。她知道些什么,想要告诉我们,却又害怕告诉我们……她心里那些不能说的秘密,究竟属于谁呢?”
诺拉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福尔摩斯,“你觉得呢,夏洛克,你问到了些什么?”
福尔摩斯拿出烟斗,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等到吐出烟圈,袅绕的烟雾缓缓飘散,他才低着声音开口,“克雷兹先生是一个称职的管家,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从他紧闭的嘴里问出真相,不过,”他笑了笑,“倒也不是毫无收获。”
诺拉睁大眼睛,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据克雷兹所说,朱莉‘的确做过一些不太符合淑女身份的举动’,但当时大家都以为‘她被劝服’,放弃了之前不合时宜的想法,如那位布朗夫人所说,直到那天夜里,一直都十分安静地待在这里。”
说到这里福尔摩斯眯了眯眼,“谁知道,看上去温顺的朱莉,却忽然在那一天晚上下定决心逃走了呢?”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诺拉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
“我没什么都没说。”福尔摩斯灰色的眸子从布朗家的窗台前一扫而过,在那尤有碎屑的一块地上顿了顿,继而抖了抖烟灰,“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个案子,看来我们必须得去一趟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董铺子了。”
……
theoldjohn,老约翰,这是这间古董铺的名字。
“这是华生父亲开的吗?”诺拉笑道。
“华生也许会很欣赏夏普小姐在案发之地开的小小玩笑。”
诺拉摸摸鼻子,“只是个玩笑。”
查案中的福尔摩斯已经进入了认真模式,他收起了平日那副端起的神秘高高在上的模样,几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店面外的一切痕迹,丝毫没觉察到往来路人的目光。诺拉站在他身侧,细细观察他的表情,揣测他的内心想法,目光随他而移动,不过显然福尔摩斯面部功夫极好,她很难从表面看出什么来。
福尔摩斯终于收工,他直起身来,面色不动地推开了店门,左右打量,然后走到正在低头研究什么的老板面前,平声道,“约翰亨特?”
年近花甲带着圆眼镜几乎谢顶的古董铺老板缓缓抬起头,迟疑地看了他半晌,“啊—你是……”
“乔纳森菲尔德,来自利物浦的商人。”福尔摩斯双手插在衣兜里,眼睛深邃,腰挺得笔直,一副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模样,用略倨傲,微含优越感的语气说道,“我想看看你们铺子最近收到的东西,小巧的最好。”他格外加了一句。
诺拉的眼神飘了过去,福尔摩斯镇定自若,于是她板起脸,暂时充当了一个侍从的角色。
老板大概是很少见到这种人物,这里并不是什么有名的铺子,来这里多是典当东西的穷苦人民或破落户,他愣了愣才回过神,连忙站了起来,将他迎进后间,唯唯诺诺道,“客人,请到这里来……这就是我们新进的货物,至于您要求的小巧的……”
他迟疑了一会儿,“有倒是有,但也许并不太吉祥……”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福尔摩斯微微扬着头,自信微笑,“我只需要把东西带回去,没人会知道东西的来历。”
这句话果然唬到了老板,他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弯腰拉开了一个大抽屉,恭敬地放到他面前,“先生,您看看,有没有您需要的东西……”
福尔摩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镶金的嘎乌盒子,他装作不经意地拿起另外一件九成新的,布满了繁复刻纹的银杯,目光审视地打量半晌,最后摇了摇头放下,又拿起旁边的镶金茶托看了看,如此反复吊着老板的胃口,最后目光终于移到了他的目标上——他漫不经心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拎起盒子,随意看了两眼,一副兴趣欠缺的样子,“色泽不错,这是什么东西?”
老板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据说是东方那边的东西,戴在身上可以保佑护身,和那边的信仰有关……”
“东方?”福尔摩斯眼睛一亮,很好地表现出了那个时代对于东方大陆的好奇感,他多看了两眼,继而很干脆地问道,“这个多少钱?”
老板脸上的犹疑愈发重了,“客人……这个东西……”
福尔摩斯恩了一声,疑惑地回头,“你有什么问题?”
诺拉也配合地转过头牢牢盯着他,一副“你敢欺骗我雇主就要你好看”的凶狠模样。
不得不说这个打扮怪异的女士目光过于锐利,老板急的一头汗,不敢和她对视,最后还是出于多年的信誉坚持,咬着牙说出了顾虑,“不瞒您说,先生……您手里的这个东西,和最近一发案子有关系,我恐怕……”
“案子?”福尔摩斯重复了一遍,兴致勃勃,“什么案子?”
“您刚刚来伦敦大概还没听说,据说是一个上层家的侍女在附近被杀害了,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就出自她的手里。”老板一副懊恼不已的样子,大概也没想到仅仅是收了一个典当的物品就和凶杀案扯上了关系。
“哦——”福尔摩斯声音拖得长长的,手里不停玩弄那个嘎乌盒子,很显然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趣,一双灰色的眸子炯炯盯着老板,“凶手找到了吗?”
老板叹了一口气,“没有,可怜了那样一个漂亮的姑娘。”
“漂亮?”福尔摩斯眼里的兴味更浓了。
就像珠宝之于贵妇,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永远都是男人之间不会间断的话题。看到客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老板顿了顿,还是沿着话头说了下去,“的确漂亮,那天夜里她来我的铺子时我见过那姑娘一次,行色匆匆,即使神情悲伤,眼角还挂着泪水,也比我见到的许多人要引人夺目……”
见福尔摩斯暂时陷入沉思,老板又微微停下话茬,诺拉立刻及时地接口道,“这么美丽的姑娘怎么会到你这儿来典当东西?你确定你这东西来路是正当的?”
信誉被侮辱,即使老板年近花甲也险些气得跳了起来,“小姑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店虽小可敢保证没做过亏心事,那天晚上那姑娘抱着这盒子来我这里,说是一位朋友给她的礼物,卖给我的时候也没还价,可就算这样,我老约翰也能看出这盒子不算贵品,但绝不是假货……”
“她一个人来的?”
老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错。”
诺拉顿了顿,“直到你见到她最后一面,她也是一个人?”
“是这样没错。”
诺拉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疑虑,更深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