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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花巷位于灵州城南,是个古朴静谧的平民巷子,并非像一般巷子那样小径通幽,反而净是些宛若藤蔓攀爬一样纵横交错的弯路。
赵庭他们所在的宅子,就在藤花巷深处,一座青砖围起的院子里。
几个随身暗卫早在灵州等候,此时见到赫连倾,心里多少有点激动。
其中以陆晖尧为最,见张弛将人领了进来,在院子里就下跪行礼,一连叩拜。
“属下拜见庄主!”
“起来罢,淮安城里查到了什么?”
赫连倾停也未停,一路进了屋,陆晖尧迅速站起跟了进来,又与其他人一起行了礼。
“免礼了,”赫连倾在堂中坐下,面对着他的四个贴身暗卫,看了一眼明显有话要说的陆晖尧,“说罢。”
陆晖尧抬手抱拳道:“回庄主,皇甫家共二百二十七口人,除却皇甫昱带来灵州的,在外还有他的亲妹皇甫馨,正在恒融一带游玩,随侍只有一个侍卫和一个婢女,派了一名杀手跟随。”
“嗯。”派杀手不过是以防万一,若动手时有人在外便免去了追杀的麻烦。赫连倾眯了眯眼,一身冷冽之气令人生惧。
见座上之人给了点反应,陆晖尧又接着说:“属下在淮安时还发现了西域蛊王哈德木图,此次随皇甫昱一同赴会。此人善使蛊毒,并擅长操纵傀儡杀人。”
这才是陆晖尧急着告与赫连倾的事,初到淮安时他便发现那个异域之人与皇甫昱同进同出,由于那人武功太高,陆晖尧一直无法探得两人在密谋何事,但现下出现在皇甫昱身边必然会威胁到庄主。
“哈德木图常年隐居西域,不知为何会与皇甫昱勾结在一起,搅合到此次武林大会之中,属下无能,未能查到……”陆晖尧皱着眉又添了一句,心下有些愧疚。
赫连倾并未怪罪,在晏碧城中的一瞥,那双手裹满黑布的男人想必就是哈德木图了,原来竟是西域蛊王。
难怪跟去查探的罗铮也被发现了,赫连倾哼笑一声,淡淡地道:“为了我这条命,皇甫昱确实下了不少功夫。”
罗铮站在赫连倾身后静静地听着,想起那一日在茶馆雅间外感受到的诡异内力,不由有些皱眉,困惑与不安渐渐袭上心头。
善用蛊毒,操纵傀儡?
这种未知的危险感觉让罗铮有些不习惯,他看了一眼依旧无甚反应的赫连倾,将那几乎溢满全身的担心压了下去。
“此人十分危险,庄主看……要不要让我们先去杀了他?”赵庭斟酌着开了口。
非是自不量力,杀人也并非只有一对一拼功力这一种方法,再难应付的人也总有办法去应付。
可现下不是杀人的时候,若想悄无声息地干掉哈德木图基本不可能,况且武林大会还未开始,若在此时打草惊蛇,露了实力便是得不偿失。
因此即便知道那人是个威胁,也动不得。
赫连倾沉吟片刻还未开口,身边站着的人就拱手低头插了一句:“属下认为不可。”
话音一落,屋内几人的目光便全落在了罗铮身上。
赵庭眉头轻皱一下,又舒展开,有些意外地看着那刚进山庄不久的人。
“怎么?”
赫连倾侧了侧头,浑不在意那突然开口的人是否坏了规矩,只示意他继续说。
“哈德木图武功诡谲,深浅难测,若想杀他必然十分困难。况且这人并非庄主此行目的,此时为其损兵折将也不值得,若是打草惊蛇反而弄巧成拙。”
哈德木图对庄主有威胁,此人自然留不得,只是现下不是好时机,罗铮心下略急,头一次未曾顾忌规矩礼数便脱口而出。
那种由心底泛起的不安和冷意让他有些失控,可他却不知道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底源于何处。
赫连倾听后嘴角微挑,眼里的赞赏之色一闪而过,并未多做评价,只说了句:“那就留他多活几天。”
语气轻松得不像是谈论一个极为危险的杀手,倒像是说起件如膳时喝不喝酒之类的平常事。
屋内几人紧绷的神经也都稍有放松,但心里的惊异倒是如出一辙。
虽然罗铮言之有理,但庄主对他似乎还是格外……宽容了……
那般突兀地,在主人未曾开口前便出言谏语……
“是,属下欠缺考虑了。”
虽说提议被拒,但罗铮言之有理,赵庭躬身行了一礼,再抬头时看了一眼那微抿着唇严肃着面色的人。
虽然相处时日不长,但这人必定是个实力不凡的……
“无妨,锦城如何?”不欲在哈德木图的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赫连倾又开口问道。
“回庄主,夏府守卫并不严密,夏怀琛似乎把侍卫都带到了灵州,锦城只余一百一十三口。不过自五月起就有不少江湖人前往锦城投奔夏怀琛,企图一同赶往灵州。”说到此,赵庭看了张弛一眼,接着道,“正如张弛所查,毒蝎首领鬼见愁也在此列。”
“属下曾听到夏怀琛对鬼见愁说……”说话的人停顿了一下,复又沉声道,“要在白云缪得手前杀了庄主。”
因此才会在到达灵州前便遇到刺杀的毒蝎,哼,四府不同心,却都是想要自己的命。
赫连倾放于桌上的手掌渐渐曲起,紧握成拳,面上却无甚波动。
十五年前算计了父亲,如今又算计到自己头上……
无论十五年前那些人为何会留自己一命,现下都是他们该付出代价的时候。
胸口起伏十分缓慢,赫连倾的怒意慢慢弥漫了整间屋子,站着的几人缄口不言,一时间气氛压抑难捱。
但很快赫连倾又开了口,只见他斜肆一笑,清冷的眸子泛着寒意:“洛之章呢?”
众人并没料到此时庄主会突然提到管家,张弛反应了一下,抬手道:“洛管家现下住在城内的恒莱客栈。”
听得赫连倾说到洛之章,罗铮心头蓦地一紧,庄主莫不是要借由管家报复夏怀琛?
现下管家便是夏怀琛唯一血脉,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亲父弑子之事总归是一时之气。庄主若杀了洛管家,夏怀琛终其半生而争的一切也都没了意义。
可罗铮心里清楚,那怒意正盛的人,分明是在乎着管家那条命的……
庄主……
罗铮咬了咬下唇,几乎忍不住要开口。
“将他绑了……”赫连倾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屋内其他人并不知道赫连倾为何要绑洛之章,原先在山庄内,管家行事肆意,庄主也从未有过微词,可说是十分纵容。
现下……
张弛皱眉想了片刻,低头称是,转身欲走,又听身后的人说——
“罢了,把魏武召回灵州,让他继续跟着。”
“……是。”
罗铮顿时松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些酸软,他知道那说了一半未出口的话,是庄主的不忍心……
怒意席卷而过,突如其来的落寞让赫连倾有些烦躁,他强压着火气一把将手边八分满的茶杯挥到地上,碎裂的瓷片飞溅,凉透的茶水裹着灰尘和茶叶在地上无声地流向四处,留下了诡异纷乱的痕迹。
屋内五人纷纷跪地,有些心惊胆战地低着头,“庄主息怒”这种话,此时无人敢说。
赫连倾深吸一口气,又静坐许久,才无甚情绪地开口让人继续回报。
被派去明州的韩知平日里话就少,此时更是一点多余的都没说:“魏府两百一十八口人均在掌控之下。”
魏如海可说是中原首富,府内守家护院的护卫有不少,但对于听雨楼中的杀手来说,压力不大。
只是,这般三地派人的做法,最直接的结果便是——
掏空听雨楼。
罗铮此时才知道赫连倾的计划,眼下看来分明就是破釜沉舟之举。
果不其然,张弛拱手说道:“庄主,现下听雨楼已空。灵州只余两队暗光,跟随石统领入住了同春楼。”
这样安排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赫连倾心里十分清楚,因此听到张弛所言,他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听雨楼十年为此一举,四府主人齐聚灵州,既然来了,怎能让他们轻易回去。”
轻描淡写地,说着夺人性命,灭人满门的话,设局的反被利用,各家无主,灭门易如反掌……
可危险四伏的灵州却未留几人,分明是要用命去搏的。
罗铮跪在赫连倾身边,缓缓抬头,看向那被仇恨淹没了的心思沉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