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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道夫斯和火山,两个男人目不转睛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罗道夫斯凉凉地问Silber:“你不给我介绍一下?”
他盯着火山的眼神透着毫不掩饰的对麻瓜的歧视,但又多了些别的东西,好像食肉性动物在护食的时候流露的本能的警觉和敌意。
Silber的介绍只有俩字:我朋友。
罗道夫斯把他金色的双眼微微地眯起,用很轻的声音说:“一个麻瓜……”
话音就断在这里,后面的话被他吞了回去,只听从火山身后传出嗫嚅的声音:“老板……劳驾把屁股挪挪,我们要出去……”火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紧接着一个、两个、数不清多少个的麻瓜从沙发上那只小皮包里排队爬出,扛着麻袋装的土豆和面粉,从罗道夫斯和Silber跟前走过去——
莱斯特兰奇夫人晚安!
夫人做个好梦!
夫人明天见!……
就像看一列由麻瓜组成的火车,从沙发上的小皮包轰隆隆开出房间,而你永远不知道这列火车究竟有多长。
有个麻瓜老头甚至拉起穿着食死徒长袍的罗道夫斯的手,哽咽着上下摇晃:“莱斯特兰奇夫人是好人呐!你们巫师都是好人呐!……”从出生那天算起,罗道夫斯的表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矜持过。直到最后一个麻瓜离开,连火山也被Silber赶出了房间,他那微微张开的嘴都没能合上。他用做梦的表情瞪着Silber。
和他差不多表情的是随他一同到来的尼普顿——贝拉的猫头鹰——它在窗台上凌乱地站了一会,终是忍无可忍掉转身飞走了。
Silber以手抚额,对着地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约是怕他跳出去对那些麻瓜大开杀戒,她关上了房门还锁上了插销,搬来一条凳子在门口堵着,才拣起沙发上的小皮包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罗道夫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大衣口袋,痛苦地甩了甩被麻瓜老头热情握过的右手,他说:“行啊你,以后彻底没人敢惹你了,兜里随时藏着几百号人,放出来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对方淹死。”
“是200个。”Silber纠正他的说法。她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两颊,松开了大衣的纽扣,身子坐进沙发,在那里看着他:“明天这些人的家属也会来,总人数是610个,都是我给矿场雇佣的麻瓜,你不要打他们的歪主意啊!”
罗道夫斯发出一个牙酸的吸气声:“要是我没记错,上次在伦敦那所孤儿院的时候还只有二十几个麻瓜,才一周不到你又发展了六百多个,你是在传教吗?”
“……去你的。”Silber说话有气无力,在沙发里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怎么来威廉堡了?”
“你写信问我要飞天扫帚,自己又不会骑,我不亲自过来一趟,谁教你?”这时他看见了竖在门后的黑色彗星。
“你今天回伦敦了?那只装麻瓜的空间储藏袋,也是在对角巷买的?”
“是的,我今天回去了。”Silber揉揉干涩的眼睛,回答。“不,储藏袋和扫帚都是黑魔王给我的。”
她把这两天和Voldemort见面的情形大致说了,花了不少时间,罗道夫斯坐在她沙发前的茶几上出神,表情严肃像在思考人生。
“他专程来威廉堡,就为了给你那只空间储存袋?你一回英格兰他就派小精灵看着你,在你在我家门口傻等的时候把你叫去风语堡,让你在那吃晚饭,还亲自教你骑飞天扫帚?……”
他回顾着她的叙述,情不自禁就发出一声冷笑:“嘿!贝拉特里克斯要是还活着,一定会感动得哭死!”
以上可不是Silber的原话,被他这样说出来,怎么感觉和她所知道的事实不一样了?“我为他做事,他偶尔给点赏赐,请我吃顿饭,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罗道夫斯沉吟地摇头:“他的确赏罚分明,但他的赏赐绝不包括纳吉尼从小用到大的那只空间储藏袋,更不会包括风语堡的晚餐——从来没有食死徒在风语堡吃过晚餐,那是黑魔王的家,你明白吗,那是他非常私人的所在。”
那他干嘛要这样对我?Silber整个茫然了。对她来说,Voldemort的心思太难猜度,妖怪一样的人物,他行事需要理由吗?她压根不指望凡人的智慧能把他看透。“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她喃喃地说:“总不会因为我吃了他顿饭,我就欠了他。”
“你好歹还有晚饭吃。”罗道夫斯酸溜溜地说:“我在阿拉斯托·穆迪家房顶上只有西北风喝。”
穆迪?她想起在风语堡的时候Voldemort有说过,罗道夫斯被他派去监视的凤凰社的人了——一定是隆巴顿那件事。她试探地问:“黑魔王交代给你的事你都做完了?”
罗道夫斯洞察地看着她:“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的,你给我省省,少管闲事。”
Silber再一次揉了揉眼睛,佯作若无其事地问他:“你这样翘班没关系吗,穆迪跑掉了怎么办?”
“我让杜鲁哈去了。”他从茶几上凑近她,“明天我放假,我要过圣诞节。”
食死徒也过节?真是岂有此理!
借着壁炉的光他打量着她揉个不停的双眼,眉头就皱住:“你真像一只兔子!”他闷声吐出。她的手又往眼睛上凑,被他挥手拍开,训斥道:“别乱揉!用毛巾蘸热水捂捂——洗手间在哪?”
Silber往左边指了指,脑袋搁在沙发的靠背上,一点也不想再动。人忙得脚不沾地时不会有什么感觉,可一旦歇下来,才顿感精疲力竭。
罗道夫斯进了洗手间,须臾传出哗哗水声,Silber摩挲着沙发垫上的天鹅绒纹路,懒洋洋地打呵欠:“兔子多可爱呀!自己吃的是草,给人吃的却是肉,我可没有那么伟大。”
洗手间传出拧毛巾的声响,罗道夫斯的语气一如以往充满挖苦:“别妄自菲薄,你能和几百个麻种厮混得不亦乐乎,食死徒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是伟人是什么?”
他的脚步从洗手间走出,来到了她的身旁,她的双眼被温热的毛巾轻轻捂住,脸也被宽大的手掌捧住,不叫她乱动。Silber靠在他掌心继续打呵欠,轻声说:“你要还当我是朋友,就别再当着我的面嘲笑麻瓜。”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罗道夫斯沉默了。毛巾的温度让她昏昏欲睡,没有留意他的变化,走廊里开始有轻手轻脚的走动声,麻瓜们已做好食物在挨屋分发,怕扰了她,走路都踮儿着脚。但说话声还是传进屋里被两人听见了。
Silber半睡半醒地靠在罗道夫斯的掌心,听见他幽幽地说:“喂,我饿了。”
她从眼睛上摘下毛巾,向他仰起头:“你没吃晚饭?”
罗道夫斯讪讪的看着她:“我吃了西北风。”
“楼下做了吃的,我去给你端点上来?”
“你打算让我吃麻瓜做的饭菜?”罗道夫斯继续讪讪的看着她,他开口得可干脆了:“你去给我做。”
Silber 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精彩。
昨前天有人在梦里吃了一盘她做的西红柿炒蛋,吃完就严厉地警告她:从今天开始,禁止你烧饭!
罗道夫斯的神情很失落:“我这么远地来给你送扫帚,虽然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你不会连一顿饭都舍不得请我吃吧?”
Silber咬了咬牙:“你想吃什么?”
他问:“这儿都有什么?”
“白面、大米、大白菜、西红柿……”
“就西红柿吧。”
Silber的嘴角一抽抽:“还想吃什么?”
“有鸡蛋吗?”
“……有。”
“那就这两样吧。”
Silber沉默地站了一会,拔腿往门口走,搬开堵门的凳子,一边愤愤地说道:“他娘的,我还就不信了!”开门前又转身指着已经笑飞了眉眼的罗道夫斯说:“你就在屋里待着,别出来啊!”
开玩笑,整个旅店全是麻瓜,罗道夫斯这食死徒要是蹿出去,保不准就要狂性大发。Silber出门走了一段,又倒回去,冲屋里喊:不准出来啊!罗道夫斯坐在她的沙发里,长腿叠在茶几上,从鼻子里嗤气道:这傻婆娘!
厨房里,十来个麻瓜正抱着不锈钢大盆盛食物,往外送,厨子也在,见Silber进来,众人七嘴八舌的打招呼。又见她捧着几颗西红柿和鸡蛋,厨子直接伸手来拿:“想吃炒的还是煮的?”
Silber抱着西红柿和蛋退开:“不是我吃。”
厨子“哦”了一声,说:“是你老公呀!火山都跟我说了,这老远的来看你,真够有心的!”又伸手来拿她的菜:“你老公什么口味?爱甜还是咸?”
Silber直接搂着菜走开了:“他不爱吃别人做的饭。”
厨子挠了挠胖脸,了然:“只吃你做的呀?小俩口可真恩爱!”
Silber闭了闭眼,心说:恩爱个屁啊他就是嘴贱!
赫克拉的厨房有六个灶,五个大灶正炖着半人高的铁锅,当中飘出面条、酱汁和土豆的香味;小灶空着,上面架着一只炒菜的锅子,锅刚洗过,滚着水滴,煤气炉一拧开,水滴便滋滋蒸出热气。Silber磕了鸡蛋扔进去。
厨子抱着一盆煮土豆从她身后走过,往锅里望了眼,张嘴就要说什么。却见火山在厨房门口探头,喊道:“纳什,出来搭把手,帮我把地窖那几副行军床架大堂去。”厨子忙放下大盆走开。
麻瓜们亦抱着要分发的食物鱼贯而出,于是厨房剩Silber孤军奋战。Silber找来菜刀和菜板。鸡蛋该是快熟了,已鼓鼓冒烟,Silber往菜板上码好西红柿,操刀就切。西红柿色红饱满,拳头大个,每个切四瓣,倒下锅,同时下锅铲。蛋和锅底已粘在一起,翻面即见黑色,滚滚焦味扑面而来,Silber秀眉打结,锅铲舞得满头大汗。突然想起还没放盐。
盐和糖都是白色,她举着俩瓶子对着灯端详。一样放一半吧!她思忖,肯定不会错。
最后再往锅里加两大勺掺了淀粉的水,如此那坨黢黑的东西便不算太难看了。朦胧是美。
至于主食。见鬼的主食。Silber舀了一碗麻瓜们炖的意大利面往楼上端。楼上那家伙爱吃不吃,她对他已经仁慈义尽了。
Silber的房间是套间,客房可住人,今天时间太晚,就让罗道夫斯在客房屈就一晚。饭也在这儿吃。Silber是不会放他出去乱蹿的。此时罗道夫斯就端坐在临时当饭桌的圆桌前,盯着自己面前的大碗,神情肃穆而紧张,他问Silber:“这是什么?!”
Silber双手环胸坐在他对面,回答:“你要的西红柿和鸡蛋。”
罗道夫斯从碗上抬头:“你以前做过饭没有?”
Silber的回答是不知道。此乃实话,说不定她上辈子就是个厨师呢?这谁清楚。罗道夫斯左手餐叉,右手餐刀,对着烛火下那碗黑糊糊的东西不知所措。最后他用刀在碗里搅了搅,放进口中,脸就缩成了一团。
他起身就往客房外走。
Silber说干嘛去?客厅传来大口喝水的声音,而后才是罗道夫斯愤怒的叫喊:“从来没人吃过巨怪的鼻涕,我今天成了史上第一人!”
Silber低头看着那只碗,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她离开椅子,端着碗走出房间,往洗手间走。罗道夫斯抱着喝水的马克杯跟进去,看见她掀开马桶盖,将整碗菜倒了进去。
罗道夫斯忽然感到一阵慌乱。
“生气了?喂……其实味道还不错!就是咸了点……”
Silber摇头。
“你说,如果做过一个做饭很难吃的梦,而事实是我做饭确实很难吃,那有没有可能,这个梦里发生的其他事也是真的?”
罗道夫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皱眉看她的侧脸,Silber的睫毛长而舒卷,目光扑簌而出,轻轻暗暗,忧郁悠远。被她这样深深凝视的是一只马桶。马桶里水流哗哗而出,西红柿和鸡蛋欢快的与这个世界告别。Silber用力闭眼。待再睁开,她仿佛卸下了某件沉重的包袱,整个人突然轻松起来。
“走!”她一拽罗道夫斯胳膊:“回屋吃饭去!”
“那碗面?!”罗道夫斯缓慢而坚决地摇头:“我才不吃麻瓜做的东西!”
Silber揪住他衣领,目光凶狠:“你非吃不可,我这辈子就没给谁做过饭今天为你做了,你得弥补我精神损失!”
于是罗道夫斯坐回了客房的餐桌,吃着麻瓜煮的意大利肉酱面,心情出奇愉悦。
直到他问出Silber那个问题:你自己做的菜难道没尝尝?不知道没放油而盐放太多了吗?
Silber拿着叉子从他碗里挑面吃,含糊地说:“尝了啊。没用,我没有味觉。”
这句话罗道夫斯消化了很久,终于明白她就是字面的意思。她没有味觉。
人这么努力地活在世上,所为不过是美丽的风景,美妙的音乐,和美味的食物,是这三件事赋予了人生颜色,使活着不再是简单的活着,而是生活。现在她告诉他,她的人生已缺失三分之一,尽管她活得比谁都努力。
罗道夫斯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该是气愤的,为Silber之前的只字不提,可冷静的想,告诉他又怎样呢?Silber这样的女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他最后只能吐出一句:“明天回去,我先带你去圣芒戈让医生看看,肯定能治好。”
可是真的能治好吗?也许圣芒戈能做出假手假脚甚至假眼睛,可味觉能用什么代替?
Silber用餐巾擦了擦嘴,取来一瓶威士忌和两只玻璃杯,连珠炮似的发问:“回去?回哪?英格兰?我为什么要回英格兰?”她倒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只杯子递给他,罗道夫斯接过来说:“明天是平安夜,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来这?”
“你来给我送扫帚啊。”
“错,我来接你回家。”
Silber用食指刮着自己的酒杯杯沿,笑了。她是真的觉得他在说笑话。“布莱克不是我的家人。”她说。
罗道夫斯哼了一声:“你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他们,有些事是你作为贝拉特里克斯必须要面对的,布莱克就是其中之一。”真搞不懂,她怎么始终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整天跟麻瓜混在一起算什么意思?麻瓜有什么好,一群一无是处却繁殖力旺盛的害虫!
Silber才不理他,仰头喝威士忌,左手长长地伸在餐桌上,杯子空了才抿抿嘴,“我是要再回去一次。”她说,“我要见卢修斯。”
“做什么?”
“找他要钱。”
她问他剩下的面还吃不吃,罗道夫斯说饱了,于是她起身收拾餐具,脏了的桌布被她麻利地叠起夹在腋下,她左手端着碗碟,往桌上又点了两支蜡烛——他肯定不会肯用麻瓜的电灯的。罗道夫斯翘腿坐在椅子里,一边喝威士忌一边看她忙碌,心情就在静谧的烛火里悠然起舞,这时Silber端着碗碟从他身边走过,冷笑着站住,对他说:“好喝吧这酒?1959年生产,正宗麻瓜制造。”罗道夫斯扫兴死了。
“你听见外面的炮火声了吗?”她说,“明天,最迟后天,德国人的军队就会进入这座小镇,然后一切都将不一样了……也许这样的威士忌,你将再也喝不到了。”
是吗?罗道夫斯致意的举了举杯,表示遗憾,心下却不以为然。麻瓜的武器真的很吵,地板和窗户都在嗡嗡的震,十里外的夜空一片血红,今晚别想睡个好觉了。至于这座小镇这里的人,明天会如何,与他何干?
不过是麻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