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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太阳一出来,许乐就醒了,转头瞧曹飞,这家伙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双手双脚并用缠在了他身上,最重要的是,因为瞎胡闹,内裤昨天弄湿了,他连穿都没穿,如今,小曹飞正硬生生的顶着他打招呼呢。
许乐脸上红了红,伸手将被子给揭了,在曹飞的屁股蛋上呼了一巴掌,随着那声清脆的拍肉声,喊他,“起来,跑步去了。”
曹飞这才睁眼,可没起床,而是抱着许乐在他身上蹭了蹭,冲着许乐说,“今天歇一天不成吗?”
许乐也不在意,“反正你不起,妈就进来叫你,说不定还有小远和小平,你肯定……”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杂乱的敲门声,曹远在外面喊,“大哥二哥起床了。”曹平今年才两岁半,说话已经很利落了,跟着说,“起——床——了。”
曹远又喊,“太阳公公都照屁股了。”
曹平就学着说,“照——屁——股。”
曹远再说,“你们羞不羞啊,还赖床!”
曹平最后下了结论:“羞!”
这二重唱家里谁也惹不起,要是不开门,能把门砸穿了。曹飞一听立刻就不闹腾了,连手带脚爬起来满屋子找内裤,许乐瞧着好笑,又不能看他真这么囧,只能穿着条小内裤,给他从衣柜里拽出了条扔了过去,然后就准备给两个小家伙开门去。
曹飞慌里八张的把内裤套在腿上,回头瞥了一眼,差点把自己吓趴下,连忙压着声音喊了声,“乐乐。”许乐回头,他比划着后背说,“那儿好多红痕,你穿好了再开门。”
许乐顿时明白了,昨晚曹飞在他后背上啃了半天,肯定弄出痕迹了。他瞪了一眼曹飞,从旁边把秋衣秋裤给套上了,然后才把门打开。
门一开,曹平就跟小炮弹一样,腾的一下就窜了进来,后面紧跟着已经七岁的小远,两个人窜到了床边,曹远一下子就跳上了床,曹平个子一点点,压根上不去,在那儿叫着“二哥二哥”着急,许乐只能过去把他抱上去。
然后就听见裹在两个人被窝里的曹远突然坐了起来,对着曹飞不明所以的讲,“哥,你被子里好腥气啊?”许乐和曹飞动作都同时一僵,曹平喊着我也要闻闻扑了过去,曹远接着他然后不满的说,“哥,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和二哥偷吃好东西了?还在床上吃,哥你太过分了。”
许乐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就哭笑不得了。他瞧曹飞,也是一副惊吓过后的模样,冲着曹远就扑过去了,摁着他教训,“你都多胖了,还天天吃吃吃,我跟你说,起来一起跑步去,别想偷懒。”
曹远胖胖的小脸上,就憋出个苦瓜相。
等着四个小孩都在院子里运动了一番后,一家人就坐在了餐桌上。
如今,杜六婶已经不在这边住了。她是个实诚人,白天在批发市场忙活,晚上到家还非要干活,多给钱也不要。可让她干曹家人别扭,不让她干她自己别扭,去年批发市场上生意越发的好,曹飞就给杜六婶就近租了个小院子,他们母子俩就搬过去了。一来是自在,二来是照顾生意。
老太太买的油条豆浆,用香油调的疙瘩咸菜,就着特别香,尤其是这几个小子,胃口一个比一个好,老太太端着盛豆浆的锅过来给每个人匀了一勺,然后满意的冲着黑妹说,“我今天买了三斤油条,那老板笑歪了,还说咱家就是人多有福气。”
她岁数大了,如今除了去买早饭,几乎什么事都不干了,最爱的事儿,就是看着早上和晚上一家人凑在一起吃饭,看着家里的两个女人,两个成年男人,和四个小伙子吃饭,然后出去显摆家里人丁兴旺,这老板的话算是搔到痒处了,许乐能肯定,家里接着一个礼拜的早饭,都是油条豆浆无疑。
不过,一切都是老太太高兴为主,所以,谁的筷子都没放下,这时候,就听见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曹玉文将那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说,“八成是我的,最近有人要过来看苗,我留的家里电话。”他说着就走了过去,把电话接了起来。
许乐几个人都没在意,这都七点多了,快到上学的点了,各个都使劲吃着饭。然后,就听见曹玉文冲着话筒叫了声,“哥?”
然后一家人都静了下来,尤其是曹飞,他几乎是反射似得将筷子放了下来,抬起了头,竖起了耳朵,满脸戒备,就像是个要攻击的小狗。
这些年,曹玉武与他们并非没有联系。他们毕竟是母子兄弟,纵然曹玉武做过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可这些亲情是抹不掉的。曹玉文每年都给曹玉武寄点东西,曹佳佳生病,曹玉武也求曹玉文给他在省城找过药,只是没见过面。
谁也没提过见面。老太太想儿子,但想到的更是伤心,她岁数大了,经不得这些事情,也就在曹玉武打过电话的时候,问上几嘴。而曹玉武不知道为什么,终究没提过要来省城的事儿。
许乐猜想,他毕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浑人,他的浑,是在李桂香死后,无人管束的混蛋。就像是一个被天天管束着的孩子,当家长一旦松开手,他一定会尽情的玩耍,但时间久了,他会发现,这样太没意思,而试图回到过去。罗晓梅就是曹玉武找到的过去——家。
所以,在结婚后,他虽然闹腾过,也受罗晓梅挑拨过,但后来的几年,那么多人知道曹飞自己摆摊赚钱,两家也都是相安无事。他应该心里明白过来了,但又无法挽回,再说还有巨大的生活压力,只能跟儿子们两不相见。
所以,许乐又以为,这是曹佳佳生病了,又要托曹玉文买点药。老太太催着他们上学,许乐就拉着身体僵直的曹飞,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曹远,出门上学去了。
如今,小远上一年级,跟他们一个学校,在小学部。平日的时候,都是曹飞带着小远,许乐自己单骑一辆车子,今天瞧着不行,许乐直接拽着兄弟两人走路上学了。一半路的时候,曹飞突然说了句话,“乐乐,我还是很恨他怎么办?这么多年了,我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会想到他怎么对不起我妈,怎么对不起我和小远,我恨他!”
许乐紧紧拉着曹飞的手,他明白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情感,爱太深了,恨太深了,都会融入血液,顺着细细的血管,经过心肝脾胃肾,经过大脑,在身体中流动,仿若图腾一样,每天千百回的印记,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他捏了捏曹飞的手,鼓励他,“恨就恨吧,总比什么感情都没有了好。等到不恨了,看开了,再说其他的事儿。”
曹飞想了想,没说话,只是把许乐的手握的更紧了。曹远在旁边瞧了瞧紧紧拉着手的两个哥哥,伸出小胖手一把从中间扯开,分别拉了上去,冲着两个人不甘心地说,“你们拉手又不带上我!”
只是现实永远比估算的要戏弄人。许乐三兄弟中午回家没看到曹玉文,家里就剩下黑妹,连老太太都不见,就有点诧异,问他们都哪儿去了?
黑妹反而将话岔了过去,让给曹飞去楼上拿东西,然后冲着许乐说,“我菜没洗完,乐乐帮我洗菜去。”然后跟着他进了厨房,关了门,第一句话就是,“乐乐,你大伯出事了。小伟开车带着你爸和奶奶都过去了。”
许乐就愣了一下,“什么事?”
黑妹说,“他和单位的司机偷偷把拉煤的大货车弄出来运货,结果撞了车,如今,人在医院里,快不行了。你爸和你奶奶都赶过去了,刚刚打了电话,说是真的,你说,我怎么跟飞飞说这事儿啊。”
在黑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许乐将事情拼凑了一下,就出来了。曹玉文发财之后,罗小梅自然是眼红的,只是曹玉文和曹飞都对他们深恶痛绝,曹玉武犯了邪似得又严禁她去找曹玉文,所以一直只能看着他们富,自己拿着那点死工资过活。
等着曹佳佳长大后,日子就更难过了。曹佳佳身体不好,常年生病,吃药是钱,平日里吃点好的也是钱。何况,她哥哥罗山进去了,家里老娘没人养,也都落在了他们一家头上。日子从来就没宽裕过,罗小梅要不是没娘家,没人给撑腰,早就去找曹玉文了。
去年的时候,罗山终于放了出来,罗小梅就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了。罗山是个头脑灵活的人,这时候走私多挣钱啊,罗山就打起了这个主意。但想要运货,就得有车,他可不是能在火车上站三天两夜运几包货回来的人,就盯上了曹玉武。
曹玉武是锅炉房的老人了,虽然说算不得领导,但颇有人情面。罗山就许诺曹玉武要弄了车来,一辆车给了他一百块钱中介费。这简直是白捡钱的事儿,曹玉武就动了心,找了给他们运煤的司机,借了车出来装货。
可挣了中介费,就有其他钱入眼了。罗山又哄着他合伙做,曹玉武看着他们拉了一车货后,果然挣了不少钱,就动心了。反正这时候供暖结束了,他天天也没事干,就跟着罗山跑车。出事这次是他第二次押车,已经快到函城了,司机中午说累,他想着没多少路了,就同意让司机喝了点酒,结果就撞车了。
黑妹边说边骂,“罗山就不是个好人,当年就想坑咱家钱,你大伯怎么还听他的?可你大伯都到这关头了,他再不好,也是飞飞亲爸,刚刚你爸打电话回来,说他一直唠叨着想见见飞飞和小远,飞飞按理说该去的。可我又怕这孩子想不开,犯拧,不肯去,这肯定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她着急的问,“你说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