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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悠悠坐在柳满江家里的沙发上, 听着妈妈和姥姥讲惠惠和舅舅闹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这叫坑人反被坑, 还是我们惠惠聪明,知道举一反三呢。”叶悠悠笑着啃了一口甜瓜, 是王桂花去早市买的, 特别甜。
“你们昨天上哪儿吃的饭, 家里啥也没有吧。”
“有,小辛给熬的红枣粥。”
“这孩子还真是不错, 这么多年也没变。”王桂花想到外孙女的肚子迟迟没有消息, 又添一愁。
“就是,比你叶叔强,你叶叔啥也不会做。”柳满红现在不用上班, 天天在家,跟王桂花作伴,倒也挺好。
“胜利咋不会做了, 惠惠小时候的尿布不都是他洗的。”王桂花反倒不乐意了。
“看, 我又忘了,这位是你叶叔他亲妈。”柳满红开着自己亲妈的玩笑, 乐不可吱。
“厂子里的人啊,都是支持你的,你放心。”柳满红想到这事, 便觉得心里堵得慌,那么多年的同事,要是以后都得露宿街头, 她心里怎么能好受。
“这事小辛和舅舅说不用我管。”叶悠悠啃了一口甜瓜,她正好借机休息几天。然后把公司的日常事务整理整理,再把深市公司的帐本看看。
“我听说,你把深市服装厂的股份,拿了三成给他们一人一成。”以前是给的干股分红利,这一回是实实在在把股份分给他们,不一样。
“这几年,那边的厂子我和小辛去的都少,基本都是他们在管,这些股份也是他们该得的。”叶悠悠很奇怪,一般他妈不会理会这些事,怎么今天想起要说这事来了。
“不是有几个从沐东市去投奔的女工吗?估计是他们回家的时候说出去的,反正传到叶家村了。现在好多人想要去深市,去投奔红心他们。隔壁你奶和你爷跑去找叶贵,非要让他来找你闹,说没有把股份给外人,不给自己人的。”
“他们不怕我舅舅了。”叶悠悠漫不经心道。
“怕啊,所以叶贵说你们不怕被柳满江打死就尽管去,反正他是不去的。不过呢,叶贵不去,叶祥倒是去了,还打着你的旗号说要去接管厂子。”
“啊……”叶悠悠手里的瓜都差点掉了,还有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小冷和红心连厂子的大门都没让他进,直接撵了出去。他们夫妻俩都下岗了,找不着工作,在厂子门口闹腾了几天,最后听说是跑到别的什么厂子里去烧锅炉。那个胡艳艳,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街上晃,做的不是正经营生,你三叔也不管,有钱拿回来就行。这日子过的,真是……”
柳满红摇头,那一家子已经毁了,而且是她眼看着一点点毁掉的。说开心可能有一点,但也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开心,只是觉得他们能有今天,完全是自己的恶念太重,一点点将自己作进深渊。
叶悠悠听到直接撵走,就知道叶红心为什么没告诉她,这种小事都要说,正事要不要干了。
她听着叶家的事,就象听着别人家的故事,反正不关她的事。
而这个时候,张利民和沈小花,利用学校放假的时间,去了一趟沐东市。到了清水镇,再到叶家村,正四处打听沈小花出生的时间,谁家生了孩子,又送了人。
“这个时间,只有叶家的老太太生了一个闺女不想要,过路的人看着可怜,用十只鸡蛋换下女娃娃带走了。那对夫妻是外地人,说的一口京片子,可好听了。”负责接生的赤脚医生,人数不多,叶家村则是这一位负责的范围。
会识字的赤脚医生有个习惯,她要做医疗笔记,每天治的哪个病人什么病,都要记上一笔。
翻开沈小花出生的日子,这位赤脚医生只干了一件事,就是替叶老太太接生。
她如今年纪也大了,不过眼不花耳不聋,仔细看了一眼沈小花,“你就是这个闺女吧,看年纪对得上。”
沈小花连连否认,“我只是替一个朋友来打听。”
“哦,朋友,那你仔细打听打听叶家的为人,再回去告诉你朋友要不要认。”赤脚医生很不屑叶老太太的为人,他们当医生的,最为敬畏生死。好不容易接生下来的小生命,却因为是女孩子,有些活不下去,有些则是随便送人。
她一把年纪,不愿意再说别人家的事非,只让她打听清楚,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提醒。
沈小花谢过这位医生,出门之后挽住丈夫的手,“看样子,真的是了。”
在她出生的当天,叶家村没有别的婴儿出生,而叶家老太太生的孩子送了人,十个鸡蛋和京片子,都和她养父母的情况,和以前提到的事相符合。
“我们还真是叶悠悠的姑姑和姑丈。”张利民很是惊喜。
沈小花却蹙紧了眉头,“可是我听这位医生的意思,是不想叫我认亲,我们还是打听清楚再说吧。”
“也好,我们去村子里转一转。”
叶老爹家里的新房子,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在他们看来,叶悠悠的老家,肯定得是村子里最豪华的,必然是这一家无疑。
于是过来走亲戚迷路的一对夫妻,想花钱在村民家里吃顿饭,歇一歇脚。地方就选在了叶老爹家的对面。
“这有啥问题,您不嫌弃我们饭菜简单就行。”有钱收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不就是多蒸点米饭的事吗。
“我们一路打听过来,还是走错了地方。不过我听说你们这个村出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是不是新房子那一家。”
“这个,嗨,也算是吧。”村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事,难道要说什么离婚,重新结婚的事,叶悠悠算是叶老太太家的孙女,还是叶老爹的孙女呢,应该都算吧。
虽然外头提到叶家村出了个女企业家,他们也觉得有面子,但里头这些纠葛,他们却不愿意多提。提起来干嘛,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叶悠悠跟他们叶家村的人没感情吗?
没看柳满江回来一趟,修了自家爹的坟不说,还给小湾村修了路,虽然修路的时候,特意绕过了两户人家,但就是修了路啊。直接从小湾村到镇上,一水平坦的水泥路,不怕下雨也不怕下雪,附近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多羡慕。
可是他们叶家村呢,叶悠悠可是连回都不愿意回来的。
家丑不可外扬啊,所以村民也不愿意细说。
于是张利民和沈小花就这么把叶老爹家当成了自己家,一打听,家风正,为人正派,怎么听怎么好。
就差一点没问,他们家当年是不是有过一个闺女送了人。
他们也是一高兴冲昏了头脑,也不想一想,真的家风正,为人正派,会把自己的亲闺女送人吗?
吃完饭,夫妻俩就上叶老爹家里认亲去了。
可想而知,这认亲认的叶老爹一家稀里糊涂,他们家可从来没有孩子送过人。
叶老爹眼神往隔壁一转,在家的叶旺家就说道:“你们怕是搞错了,村里真有人家送了孩子,不过不是我们家,是隔壁家。”
“隔壁家,叶悠悠不是您的孙女吗?”张利民疑惑不已。
不怪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又没网络,也没什么小报专门报道名人的隐私。他们和叶悠悠身边的人根本没有来往,当然不知道这么多的事。
一路打听过来,当地人对于离婚再嫁的事,多半是不愿意提的。他们也就半是糊涂半是明白,始终没弄清楚,叶悠悠的妈是再嫁一事。
叶旺家去了隔壁,把叶老太太和叶老头叫到他们家。
叶老太太看到来认亲的沈小花,先是把他们夫妻俩的穿着都打量了一遍,然后又问他们在哪儿工作。听到是在京城,并且都在大学里有正式工作后,立刻上前抱住沈小花,“我苦命的闺女哟。”
虽然没有挤出一滴眼泪,却干嚎的十分大声。巴不得让全村人都来看看,她的女儿出息了,是在京城工作的,大城市的人。
叶老爹送了客,想了想,让儿子去村支书的办公室里借电话用一用,给叶悠悠报个信。
这头张利民和沈小花糊里糊涂去了叶老太的家,沈小花谨慎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养父母留下的信息也不多,只知道大概是这个地方,仿佛是姓叶的。”
“是,肯定就是我们家,当初我的闺女生下来,皮肤又白眼睛又大,就是你这个模样。可是家里穷啊,养不起,只好送给别人,至少能活命不是。”叶老太太抓着沈小花的手不放,稀罕得不得了。
“家里还有谁,怎么只有您二老。”沈小花也没把话说死,如果真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她也愿意认。但前提是一家子至少不能是她的拖累,否则她也得在心里掂量惦量。
“你大哥在你镇上的砖瓦厂上班,你二哥就在村子里住,你还有一个弟弟,以前在市里当主任,后来这不是改革嘛,响应号召去深市做买卖去了。”
绝口不提砖瓦厂已经半年发不出工资,准备卖给私人老板,叶茂这个年纪是不可能再上岗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分得一点钱,然后回村里种地。
“孩子们呢?”沈小花继续问道。
“孩子们都不在家。”叶老太太不是不想提,要怎么提呢,坐牢的坐牢,不认他们的不认他们,不能提啊。
“那您的那个女儿是哪一天出生的呢?”沈小花进一步确认。
“哪一天?哪一天……”叶老太太怎么可能去记女儿的生日,生下来看到是个女娃就恨不得当场掐死。
“不如这样吧,您好好想想,我们也回去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下次咱们再对。”沈小花和张利民告辞,他们就住在镇上,说好了明天再来。
“我发现了,这个村子里的人说话,根本靠不住。看他们一个二个,遮遮掩掩的样子,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啥事。”女人的直觉大多是很准的,沈小花的话,张利民也十分认同,因为刚才他看叶家老太太说话的时候,眼睛不停的眨,一看就是心虚。
回到镇上的招待所,他们还在谈论叶家的事,柜台里的服务员,忽然出声道:“叶悠悠,你们认识叶悠悠?”
沈小花脚步一顿,这才想到他们刚才是提到了叶悠悠的名字,因为叶悠悠的父亲叶胜利就在京城,所以他们刚才在说,应该和叶老太太家里无关。他们是不是该抽空再去医生家里一趟,问问清楚,毕竟半村人姓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家。
“你认识叶悠悠?”沈小花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既然叶悠悠是当地人,那清水镇离叶家村这么近,有人认识她也不出奇对不对。
翠姑点点头,“我是认识她,不过你们是她什么人呢?”
“这真是太好了。”沈小花脸色激动道:“我是她姑姑。”
“姑姑?您在开玩笑吧,叶悠悠不可能有姑姑的,她奶奶重男轻女,生了三个女儿都溺死了,哦不,有一个没来得及溺死,被一对好心夫妻给要走了。”翠姑对叶家的事再清楚不过,轻易就推论出,这个女人怕是骗子吧。
不过他们穿的这么好,实在不像啊。
沈小花一愣,溺死女婴这种事,她还是第一回亲耳听到,不由脸色一白,“怎么会这样。”
“同志,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跟我们聊聊吗?我们真的是她的亲人,我爱人可能就是当年被送走的那个孩子。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想找她的家人,只是年代太久,许多事都模糊了,我们也不能确认,到底是哪一家。”
翠姑本来是不愿意的,但张利民再三说,他们只想知道叶家老太太一家的情况,并不是想打听叶悠悠的事,翠姑这才应了。
“叶老太太真是坏得流脓,叶悠悠倒了八辈子霉才托生到他们家,你们最好打听清楚,如果我是她女儿,我恐怕要连夜坐车跑得远远的。”
“怎么说?”沈小花觉得自己之前的预感好像成真了,叶老太太给她的感觉很不好,不然她也不会咬紧牙关,不肯透露自己的情况。
叶家的事,一个下午都说不完,翠姑只捡最重要的几件事说了,然后劝他们,“我看你们是体面人,而且看上去不像坏人,我才劝的。如果她真是你妈,有多远离多远。”
张利民听完身上寒气直冒,真没想到叶家老太太竟然是这样的人,难怪叶悠悠那么成功,叶家村却没有任何变化。而叶家村的人也含含糊糊,不愿意多谈。
如果他是叶悠悠,别说回去,恨不得把叶家一把火烧了,都不够解恨的。
当然,他们也不会只听一个翠姑的,得知小湾村是柳满红的娘家,干脆去了小湾村找人打听。
隔壁村的人说起叶家的事,就直白多了,不像同村人,一般都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自己村的糟心事,多少会替同村人遮掩一点。隔壁村就没这个忌讳了,一根烟一递,再把买的奶糖或是酥糖一递,一下就把叶家的事打听的不能再清楚。
张利民挽住妻子,“回去吧。”这样的亲戚,还有什么好认的。
“可是……”可是如果不认,和叶悠悠就更没法相认了。
两个人不得不叹惜,这是什么命啊,如果相认,有叶悠悠这个侄女的同时,就得有叶老太太那样的家人。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沈小花又想了想道:“我们认了又能怎么样,老太太有三个儿子,哪里轮得着我们去管。再说我也不是她养大的,只说当个亲戚走,以后最多逢年过节寄点东西回来不就行了。”
跟这边远着点,跟叶悠悠近着点,不就行了。
张利民点了头,他们本来不打算走这一趟的,也是没办法了。他们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夫妻俩都在一个厂子里工作。现在厂子亏损跟一家外资企业合并,夫妻俩都没通过考核下了岗。
小夫妻只好搬回来,跟他们住在一起,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自从知道自家可能和叶悠悠是亲戚,儿子就催着他们来认亲。一心想到叶悠悠的公司里去工作,听说她还会把股份分给跟了她很长时间的员工,如果是自家亲戚,怎么也不至于比外人待遇还差吧。
他们这才趁着假期,赶了过来,如果就这样回去,儿子肯定会很失望。
夫妻俩第二天又去了叶家村,这一回叶老太太果断说出女儿出生的时间,还有当时包着的是一块什么颜色的布料。
沈小花家里还留着这块包布呢,明知道这就是自己的亲妈,沈小花却一点也不觉得激动。
张利民将带来的水果点心送上来,“小花是由她养父母养大的,她会回来找你们,也是想找到自己的根。以后,咱们就当亲戚走动,有空的话,我们会来看你们的。”
说着便要带着妻子回去。
叶老太太着了急,怎么刚认上就想走,赶紧拦住他们,“好歹是回来认亲的,是不是应该办个流水宴,让乡亲们都知道知道。”
“那怎么好意思,我们一回来就让你们破费,实在过意不去,您还是把钱留着,自己花吧。”张利民赶紧道。
谁打算自己花钱,这钱不得该你们花吗?老太太傻了眼。
“你们不带我们去京城看看孩子们吗?”老太太也想学王桂花,住在大城市当阔老太太,王桂花可以跟着女儿女婿,她为什么不行。看看到时候,还有谁敢看不起她。
“孩子们不知道这些事,我们还得找机会慢慢告诉他们。”张利民代替沈小花回答道。
“我可是他们亲姥姥,有啥不好说的,不如我跟你们回去,我告诉他们。”叶老太太热心道。
“我爱人这边还有三个哥哥呢,至少也得先跟他们通个气不是。况且这回时间真的很紧,我们还得回去上班。下回,我们请了假,再回来多陪你们住几天。”张利民带着沈小花走了,留下傻了眼的叶老太太跟叶老头。
“他们真是回来认亲的,怎么感觉匆匆忙忙的,来了又急着要走。”叶老太太很失望。
“一个丫头片子,认了又怎么样,还指望她给我们养老啊。你正经对叶贵好一点,对建华好一点。”
叶老头年纪越来越大了,早就没下地,家里的地包给别人种,自己得一点钱,也就顾得一张嘴。别人家都是越来越好,只有他们家,每况愈下。哪怕他在外头再怎么不肯服输,有些事,别人不知道,自己也是能感觉到的。
叶老太太撇了撇嘴,“知道了。”心里却明白,他们能指望上的,也只有叶贵了。
“叶贵的婆娘,真是可恨,你不知道昨天……”叶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告状。
叶老头没有如往常一样听着,而是忽然爆发了,一拍桌子,“你还要怎么样,以前说柳满红这不好那不好,作得他们离了婚,现在石雨花替咱们家生了孙子,你又嫌不好。你要怎么样,你觉得谁好,金翠好还是胡艳艳好,你让他们来伺候你啊,去啊。”
叶老太太一下子惊呆了,就听到叶老头不断的骂她,骂她败了这个家,骂她没有教好孩子,骂她家里又不是吃不起饭要饿死了,非要苛待柳满红母女。
如果不是她非要刻薄儿媳妇和孙女,也不会让他现在享不到福。隔壁的新房子,王桂花在京城当富家太太养老,就连叶红心都分了所谓的股份也就是很多很多钱。而这一切,原来应该是他们叶家的,原来是该他们享受的。
“都怪你,都怪你,现在女儿回来认亲,你知道为什么急急忙忙想走。人家昨天去小湾村打听了一下午,她知道你溺死了她的二个姐妹,她能活下来,是运气。”
男孩又怎么样,女孩又怎么样。这个女儿在京城的大学里上班,穿着体面一看就是读过书的文化人。叶悠悠考上华大就连沐东市的人都听过她的名字,与有荣焉,学校把她的照片放得大大的,挂在光荣榜上,当成是全校学生的榜样。
老头子活了一辈子,忽然到这会儿明白过来一件事,原来这个社会,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你有出息,人人都会敬着你。长辈晚辈都能跟着沾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果他们叶家能够公平的对待所有的子女,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叶老头想明白之后就病倒了。这一病,来势汹汹,叶贵二话不说背着老头去医院。
打了几天吊针回家,病还没好他非要起床,跌了一摔没人发现,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哭得最厉害的还是老太太,老头越厉害,她越有安全感。现在老头没了,身边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越想越伤心。
很快她就不用伤心了,大儿子的砖瓦厂彻底改制完成,私人承包下厂子,他因为年纪大了,不能上岗,夫妻俩回到叶家村,住回家里的老宅。
叶悠悠接到了老家的消息,知道叶老头没了,只说了一句“哦”便没有再说话。没人问她要不要回去,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
只是在办室室看到助理领着张利民和沈小花进门时,叶悠悠有了一丝恍然,这个张利民不就是上回和罗老师一块来过她家的那个同事吗?
“悠悠,我是你的姑姑。”沈小花上前,眼眶含泪。
叶悠悠退后一步,躲开她的拥抱,她不习惯和陌生人拥抱。
沈小花尴尬的站住,张利民不露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叶悠悠的办公室,上前轻拍沈小花,“悠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别吓着她。”
“对对,看我这一激动。”沈小花跟叶悠悠解释,自己已经去叶家村了解过身世,她就是叶家老太太以前送人的那个女儿,所以,她也就是叶悠悠的亲姑姑。
叶悠悠当然知道她是谁,叶老爹的电话,翠姑的电话,都在他们去认亲的时候,打给她说了这件事。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心里一直掂记着家人,没有想到,真的有机会找到你们。”沈小红坐在沙发上,捧着助理端进来的热茶,眼眶红红的看着叶悠悠,“真好,真有出息。”
“原来是这样,你们不打算回去吗?”叶悠悠问道。
“什么?”夫妻俩一时没有听懂。
“你父亲,也就是我爷爷,前天过世了,今天应该是他上山的日子。”叶悠悠轻轻说道。
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张利民最先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怎么没人通知我们。”
“对啊,明明我们留了电话的。”沈小花也反应过来了,刚说完自己思念亲人,结果自己亲爹死了都不知道,不回去送最后一程,反而过来认侄女,空气中微妙的气氛正在流动。
呵,留没留电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果留了联系方式,叶悠悠敢肯定,就叶家人那德性,上天入地也得通知到她。多一个人回去,多一个人给体面,也多一份钱不是。
“我们赶紧打电话回去问问,改天再来看你。”张利民知道,这个时机已经不适合再说什么,赶紧带着爱人离开。
“怎么这么巧,说没就没了呢。”沈小花抱怨道,死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这种话也能说,咱们要想想,到底怎么办。”张利民实在也在懊恼,回去吧,一来一回折腾不说,这一回他们怎么也得真的留下联系方式吧。想到那些人有可能上京城来找他们,就一个头两个大。
可是不回去,再去见叶悠悠的时候要怎么说。
亲爹死了都不回去,倒是跟她这个侄女交道打的蛮勤的,这叫什么事啊。
张利民想了想,又转身回去,叶悠悠看到他去而复返,就听他道:“我们准备买票回去看看,要不要帮你把票一起订了。”
如果和叶悠悠一起回去的话,可以把儿子儿媳妇都叫上,到时候来回路上一熟悉,也就可以开口要求工作的事了。
叶悠悠摇头,“自从我妈离婚,那边的人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管是谁死了,我都不会回去的,不原谅,不搭理,不认识。”
别说叶老头没了,就是叶贵没了,她都不会回去的。人家有老婆孩子,她才不凑这份热闹。
张利民张了张嘴,原以为她总要遮掩一下,没想到,她竟是半点都不遮掩,直接将自己和叶家人的关系摊开来说。
他们只好回去一趟,来回赶路,累得自己半死,还不得不留下自己的家庭住址和电话。还要几次三番推拒老太太提出来的,跟他们去京城看看的想法,实在是心累不已。
回到京城,再去见叶悠悠,她也不过就是淡淡的,看样子对叶家人完全提不起什么兴趣。
沈小花没办法,又提出想见见王桂花和柳满红,想要上门认个亲。叶悠悠倒也没拒绝,毕竟她跟沈小花的确也没仇,只是没有感情而已。
柳满红对沈小花的殷勤更是尴尬,她早就不是叶贵的媳妇,如果整天和沈小花混在一块,就算叶胜利不说什么,她也觉得不合适。
至于王桂花,对于叶家人,更是保持礼貌的微笑,你要上门我就象对客人一样对你,指望着我跟你交心,那是不可能的。
叶悠悠私下和辛墨浓聊天,说到这对夫妻,竟然有点佩服他们,“我宁愿他们早点说出目的,到底想干什么,要是小事情,帮一把也无所谓。天天看他们这么锲而不舍,我都替他们累。”
“估计是想替儿子媳妇解决工作问题吧,要是他们开口,给他们安排两个岗位也不是什么大事。”夫妻俩都不是那种吝啬的性子,只要没得罪过他们的人,沾着亲戚的名头开了口,小事情大多也会帮一把。
“那边的事怎么样?”叶悠悠把脚搁到了辛墨浓的大腿上踩来踩去,美名其曰,帮他按摩。
“官司照打不误,不过这只是掩护。”辛墨浓对叶悠悠当然不会有所隐瞒。
“什么意思?”叶悠悠在他腿上蹬一脚,“快说快说。”
“推动立法。”这才是辛墨浓真正的目的,所谓打官司,不过是拖延时间,让对方放松警惕的□□而已。
“我们国家现在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并行的阶段,允许效益不佳的企业倒闭,也允许民营和外资资本的进行,进行合并,收购。更可以由原本的领导班子顶下,自负盈亏。这中间的环节太多,情况复杂之极,恐怕任何国家都没有过先例,也没有任何前例可以参照。所以现在一片混乱,而在这片混乱之中,有人性的闪耀,也有人性的黑暗。”
有一些改革体现的是人性的闪耀,领导和员工齐心合力,将厂子起死回生。一直到几十年后,都是享誉国际的品牌。上交了大量的税收,也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可谓是改革中的典范。
也有人性的黑暗,自己人伙同外人将厂子低价卖掉,造成大量国有资产流失。中饱私囊的有之,贪污受贿的有之,就象奚厂长这样的,正是反例。
“这种混乱犹如一场资本的饕餮盛宴,最后剩下的苦果,还是由我们自己来咽。”
“可是,会不会一立法,又管的太多了。”立法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又不是好事,太早了容易将刚萌芽的事物管死,太晚了又容易造成一片乱像。叶悠悠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能不能立法是一回事,但借着立法将这件事捅上去,他们便不可能得逞。”这么明显的,空手套白狼的招术,上头人不知道,有李家遮掩着,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可若是直接将盖子揭开呢,就是李家也捂不住。
“可是谁能提这个建议。”叶悠悠想来想去,也不认为沙家和吴家会帮他们这个忙。
辛墨浓指了指自己,叶悠悠眼睛攸地睁大,“你,怎么会?”渠道呢,他有什么渠道递这种意见。
“可以说是夏老交给我的遗产之一吧。”他们这个部门,之前由辛墨浓建议,夏老一力促进,组建了一个新的分部,而这个分部的负责人就是辛墨浓。
这个分部不管打不管杀,却深入民间最基层,了解市场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发现的最具体的问题。而有权力,提出建议。只要这个建议是基于民生的基础之上,便完全可以站住脚跟。
提出建议不代表能够采纳,但至少可能将最真实的一面反应上去。改革的同时,也要尽量避免国有资产的流失,同时也要尽最大可能的将员工重新安置。
“立法肯定会有弹性,也会允许特事特办,但是这种明显套取国有资产的情况,应该立刻禁止。”辛墨浓的建议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往上递。
叶悠悠扑到他怀里,“你真厉害。”
“厉害的地方多着呢,要不要见识一下。”
叶悠悠吃吃的笑,在他耳朵边上吹着气,“就会欺负人家。”
两个人笑着滚成一团。
辛墨浓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今天他有重要的事要办。驱车进入之前约好的地方,停车接受检查,递上自己的工作证。
下了车进入会议室之前,遇到了沙尚和,他接了夏老的班,现在他也是辛墨浓的上级。只是这个上级,在别人面前人五人六,到了辛墨浓面前总差点气势。
“你又玩了一票大的。”沙尚和自然也是来讨论这份报告的。
“尽心而已。”辛墨浓笑笑,一拍沙尚和的肩,两个人并肩走了进去。
“今天可不好打。”今天来的人,沙尚和知根知底,有站在李家一方的,也有和他们都没有关系的,会怎么想,不好说。
“这不是有你吗?”辛墨浓调侃道,“一个顶俩。”
两个人有说有笑进了会议室,这个会议室不大,来的人,也不多,主要是内部先有个小型的讨论。如果达成一致,才有可能再送到更专业的人手上去讨论。如果讨论有了结果,最后再决定要不要采纳。
但如果这一次的提议都不能通过,那也就没有以后了。
站在李家一边的人,来势汹汹,一来就质疑辛墨浓的资格,沙尚和把眼睛一瞪,“我这边的人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没数?有没有资格我不知道?轮得到别的部门的人来指手划脚教我怎么做?”
“倒不是这个意思,黄同志,沙同志都别太激动,有话慢慢说。”有人出来打了圆场,讨论继续。
“你们部门怎么回事,我们当然心里有数,正因为有数,你们是不是捞过了界。经济上的事,归你们管吗?主管部门都没觉得有问题,你们倒是看出问题来了?”来人继续集火。
“我们部门存在的意义,是保卫人民群众的安定生活,国家机关存在的意义,同样是保证人民能够安居乐业。归根到底,一切问题都是民生问题。既然是民生问题,为什么我们不能管。到底这份报告触犯到了谁的即得利益,讨论讨论,至少是立足于这个报告本身来提出问题,而不是一直进行人身攻击。”
辛墨浓眼睛一斜,看向这位姓黄的同志。
这人一噎,翻开报告,“我觉得你的问题太过以偏概全,难道国家这么大,处处都在改革,处处都是在挖墙角,就没有一桩好事?”
“这位同志是不是压根没有看过这份报告?”辛墨浓翻开,“请你翻到第七页,从这里开始,全部都是正能量的事件。”
“我觉得这份报告还是不错的,提到了改革过程中的问题,也有过程中的闪光点,一件事物有两面,但是做事情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总不能凡事只靠自觉吧。立法将坏的一面规避掉,发扬好的一面,这有什么不好。”
也有人觉得这份提议不错,难得的善意,让辛墨浓心中一暖,朝着这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姓黄的同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刚刚才得到消息,自然没有好好看过这么厚一本提案,只是随便翻阅一遍。
但是不妨碍他找茬儿,“这上头提的什么国外势力的入侵,是不是太过危言耸听。”
“不,恰恰相反,我个人最赞同的其实正是这一条。”说话的人,正是沙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