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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目光扫过去,苏泞很是得意地走出原本的角落——收起了平日里的温和有礼,现在苏泞的脸上明晃晃地挂着得意。
上首的沈大人扫过他,身边已经有人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想来是在解释苏泞的身份。就见沈大人点点头,随后问道:“苏公子有什么话要说?”
苏泞注意到了沈大人身边那人的小动作,脸上的得意僵硬了一下,随后才重新变得温和,慢慢说道:“回大人,据草民所知宋家近半年来烧窑可都是严防死守的,要知道窑厂里烧琉璃都已经是最后一步了,草民这些手艺人家虽然会防范,但也不至于防范到宋家这样的地步。而据草民知道的真相:这半年来宋家这位大少爷打着祭炉的名号,可是做了不少事情。”
苏泞的话让四周站着的所有人都凛了一下,要知道宋清颐祭炉这件事可是在他们这些世家里头可是流传了许久,听过祭一次炉让烧制之物更有灵韵,却没听过一次祭炉祭了大半年的!一开始大家也有疑惑,但是毕竟宋清颐从未认真学过琉璃的技艺,众人也就以为宋家的这位大少爷是门外汉装懂而已,宋家舍得这些资源给他糟蹋,外人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但是现在听苏家老三这话,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众人难免都打起了精神。
苏泞收到自己所要的效果,心中得意更甚,也不等沈大人再问就直接说道:“所谓祭炉是假,作弊才是真!”
此言一出,等着听□□的众人都疑惑了。作弊一说应该是对应此次纳贡,可是这样说法就不对了,毕竟宋家大少祭炉开始的时候纳贡一事连风声都还没露出,难不成宋家的消息来源已经这么厉害?而若说是为了琉璃匠席,那比拼的内容可是大庭广众之下烧制出来的,况且在座的都是琉璃一行的行家,心知琉璃一物又不能如何作弊。不过苏家人这么笃定,难道真的还有其他隐情?众人隐晦的目光扫过苏泞身后站着的苏老爷,就见他嘘着眼睛,对于自己儿子的发言,既不支持也不阻止,似乎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就放任了。心中有些明白苏老爷打算的某些人不仅啐了一口,老狐狸!
苏老爷的反应不过是一个态度,这个儿子如果能凭这次的事情扳倒宋家,让苏家得利,那么好好培养由此手段的儿子作为继承人也是不错的。如果此次失败,想来苏泞就会被舍弃以平宋家和沈大人的怒火。
虽然明白,但是对于苏老爷对自己儿子这么冷血的处理方式,难免有些唏嘘,无怪乎苏家的三个儿子斗得这么激烈,这是不斗就淘汰的结果啊。
而此时的苏泞已然没有余裕关注自己身后的家人,在他心中谋划了如此长时间,自然没有失败的可能,现在只等他落下最后的铡刀,收割胜利果实的步骤了。
“此作弊自然是说他在匠席和此次纳贡上,他所谓祭炉不过是为了掩盖他在窑厂里所做的事情。而他要做的事情所有起因都是因为宋家大少得了一批欲报上来销毁的火卓,宋家大少爷将之煅入了琉璃石!所以什么麒麟驾云,琉璃狮子,不过是因为火卓之美让它们一时迷惑了世人而已。”蜻蜓眼烧制方法简单,琉璃狮子也脱胎于此,只不过胜在一个造型新颖别致,苏泞此时提起不过是一个大帽子全盖上而已,反正因为琉璃狮子苏家的蜻蜓眼生意大受影响,眼下一起搞臭了,正好挽回损失。
果然苏泞的话音刚落,周遭的人立马响起窃窃私语声,连在上首坐着的沈大人也脸色一变。而此刻被苏泞目光直指的宋清颐却仍旧淡定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回应苏泞的挑衅。
沈大人蹙眉,看了一眼没有出声辩解的宋清颐,又转向苏泞,他能看出两人之间并不和睦,若不是事关火卓,苏泞这样因为私怨而不顾场合发难的做法,他是非常不喜的。
“苏公子可有证据?”沈大人眯着眼问道。火卓一事非同小可,这是前朝遗物,本朝开国时不少朝廷大员吃过它的亏,当时新朝初立却又大半官员相继生病,甚至过世,当时的朝野动荡不安,差点让立国不久的大锦朝毁于一旦。因此本朝皇家对于此物深恶痛绝,一旦出现,向来都是严厉打击。
苏泞恭敬地行了一礼,待得沈大人疑惑地叫起,才解释道:“草民刚刚行礼是为之后之证据一事,因为草民请来的这人原为宋家大少即将过门的妾氏,她与宋家大少感情甚笃宋家上下皆知,岂料因为她发现火卓的痕迹却被遣送返家迅速外嫁,若不是之前草民途径罗庄遇见她逃跑出来,草民也不能知晓此事。”
到此时,宋清颐才出声:“回大人,草民宋清颐有话要说。”
沈大人沉着脸,他并不喜欢被人拎着当枪使,不过因为火卓他还是耐着性子坐着听:“你说,苏公子也把你的证人叫上来吧。”在他心中无论苏家还是宋家,眼下的情况都让他不喜,不过苏家更甚。既然早些时候就已经遇见那个宋家妾妇,明明可以在今日他选定“麒麟驾云”之前向他举报,更甚者私下找来也可以,偏偏要在这样的时间点,大庭广众之下叫破,被拿来当枪自然让他高兴不起来。
苏泞看着宋清颐轻蔑地笑了笑,挥手让自己的小厮去知会外面等着的罗杏涓过来。他以为宋清颐这次该胆怯的辩解了。
哪想到宋清颐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对着沈大人行了礼,才缓缓道:“首先草民要纠正一件事,草民年初成亲,家中唯有一正君而已,并没有任何即将入门的妾室。其次,苏三少提到罗庄,那么想来指的就是草民在书院时的一位师妹,毕竟草民认识的人中唯有此女出自罗庄,苏三少,我所言可对?”话至结尾,宋清颐转身直面苏泞。
苏泞蹙眉,宋清颐的反应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不过心中重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安排,确认没有遗漏,才点头道:“确实,此女名唤罗杏涓,曾与宋大少共念同一所书院。宋家下人皆知宋大少娶正君不过是为了给此女求一个良妾之位,宋大少难道能否认?”这传言可不假,宋家下人口口相传,宋清颐当时闹得也厉害,就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新婚之后像是换了一个人。这是苏泞最郁闷的一件事情了,本来他的计划都好好的,哪里用得着和宋清颐对簿大堂,匠席之争后就该让宋家大乱,无暇□□了。
宋清颐笑起来,笑容中对着苏泞有满满的恶意,这个笑容和他之前跟在宋老爷身后那谦和温良的气质完全不一样,“我确实不否认,我宋家下人还真多嘴,传主子的私事都能传到苏家去了。”开腔第一句话就直指苏泞插手别人后院,居心不良。周遭的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看向苏泞的目光都别有意味。确实,谁没事会特地去关注别家大少爷纳妾的事情,就算关注这也该是后院之人的言谈内容,他们这些当家的会听却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明目张胆得去说。谁家后院都能保证清清爽爽没有闲话给人传的,苏泞这种做法实在上不得台面。
苏泞脸上的笑容差点没被宋清颐的话刺得挂不住,就是苏泞身后的苏老爷也变了脸色。这简直就是直接啐苏家行后院妇人之道,无异于一脚踩在苏家脸面之上。
宋清颐可不会管这两父子的想法,他戳完苏家的脸面之后回身继续道:“草民成亲之前确实对罗杏涓心有钦慕,对于家父安排的正君有所不满,如苏家三少所言,这些就是草民家的下人也都知道的事情。不过后来成亲后,草民越发喜爱正君的温和无争,沉静坚韧,更何况当时草民发现了一些事情,使得心情大恸,一直都是草民正君陪伴左右。草民有心要和正君相伴一生,后院之中再无他人,因此对于苏三少指称罗杏涓是草民即将过门之妾一事,草民反对。毕竟草民一无上门递纳妾文书,二未遣轿迎人,如何有即将过门一说。”大锦朝纳良妾,比贱妾要正式一些,不过比起正妻之礼自然又是简单很多的,男方持官府批复过的纳妾文书,遣轿子把人迎回来就行了。
宋清颐这话说完,一声异响惊了旁听的众人,目光所及,门口立着一个梳着已婚发髻,面色苍白,不过仍旧能看出些许娇俏的年轻妇人。结合刚刚苏泞和宋清颐之言,不难猜出这个女人的身份。
宋清颐看着门边站立得摇摇欲坠,口中嗫嗫似乎在叫他师兄的罗杏涓,目光冷冽夹着厌恶。这个女人现在竟然还能做戏,想起自己在宋家正堂被这两人踩在脚下奚落的样子,他对于眼前的罗杏涓心中满是作呕之感。
“呵,大人,草民本想将那些个事情掩埋在心中再不提起,就此远离此二人,奈何他们咄咄逼人,此时竟然还要诬陷草民,这让草民简直无可忍耐!”宋清颐口中之言恨恨,他等这一刻等得如此之久。
苏泞和罗杏涓表情都一变。这反应和他们预估的不一样啊,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了一下,都从彼此的目光中发现了一丝不详的惴惴之意。
“师兄!我不过是劝你一句火卓不是好东西,结果师兄竟然这么狠,威胁我的家人让我嫁给了一户虎狼之家,师兄你怎么忍心,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去害你啊!”大概是心有惶急,罗杏涓在宋清颐出声之前抢声道。她心中有感觉,她这个一改往日温和的师兄将要出口的话绝对会让他们大难临头。虽然不知道到底哪个步骤出了纰漏,但罗杏涓此时被宋清颐盯着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所以她抢着想要把原本预计好的话说完。
而苏泞此时的表情也不太好,他比罗杏涓更早发现宋清颐的淡定,但是眼下骑虎难下,这出戏已经容不得他不唱完了。
“莫要多言,把火卓的事情禀报给大人吧。”被情势浇了冷水的苏泞总算发现了沈大人眼中的不耐,出言打断了罗杏涓的话。
而宋清颐被抢了话却并不介意,在一旁笑看着苏泞和罗杏涓,宛如看一场好戏一般。
苏泞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习惯了隐于幕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么的窘迫了,最糟糕的是此时此刻他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纰漏出在哪里。不用回头,他也已经能感受到身后来自那些异母兄弟的嘲笑,以及自己那个父亲鄙夷的目光。
苏泞忍耐地握紧自己身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