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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有虽是一家之主,因何妈妈在段氏跟前儿得脸,当初嫁他又是人尽皆知的下嫁,所以向来何家真正做主的人,便是何妈妈。
如今听何妈妈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的,兼之他自己到底良心未泯,渐渐便也动摇了,迟疑道:“可你想过没有,二爷就算当时不怪我们,当时整治不了我们,待事情过了,大家也都忘了后,二爷岂肯放过我们?大爷便因现下我们回了头,将功折罪了,肯再用我们,也护得了我们一时,护不了一世啊!”
说着重重捶起头来:“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气人的东西,就算我们侥幸度过了这一劫,迟早有一日,我们这个家仍得葬送在他手里!”
何妈妈有些话不好与他说,简浔可事先告诫过她的,只得哭道:“不摊上也摊上了,有什么法子呢,且别多说了,先往西郊去罢,听二爷的一条道走到黑至多只能有一成生机,如今将功折罪却至少能有三成,没道理我们白放着三成生机不要,反去就那一成生机罢?”
何大有闻言,终于没再说什么了,调转马头,扬鞭往西郊方向去了。
何妈妈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了,可小姐为什么要去西郊呢,她这样明知有危险,反倒还以身犯险到底图的是什么?还有小有,真的不会有事吗?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相信小姐到底了!
简浔躺在马车里,直到何妈妈与何大有停止对话后,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方松开了。
总算何妈妈自己是个有良心的不算,她选的丈夫也不例外,那看在他们这份良心的份儿上,事后她可以既往不咎,将来没准儿还会重用他们,让他们老有所依。
至于何小有,哼,对这个两世以来都从未见过的奶兄,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了,何况他还不知死活,惹出这么大的事来,就算他走上赌博的路如今看来十有*是被人为引诱的,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他便也一定有问题。
这样一个混帐儿子,何妈妈夫妇下不了狠心,于是只能被他拖累,那就让她来替他们永绝后患罢,以后他们方能更安心的替她办事,只要他们一直忠心耿耿,他们的身前生后事,她都可以包圆儿了,怎么着也比何小有一直活着强一百倍了。
——没错,简浔先前与何妈妈说的简君平不会对何小有怎么样的话,摆明了是忽悠糊弄她的,她所谓的已悄悄儿留了‘务必护好何小有’的话给父亲,就更是压根儿没这一回事了。
细究起来,前世害死父亲,害得她凄楚一生的罪魁祸首虽是简君平,但导火线却是何小有这个混帐东西,她不落井下石让他死得更惨,不迁怒他的父母已是仁至义尽了,还想她出手救他,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马车朝西郊方向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天便黑透了,简浔也适时“醒来”了。
何妈妈见了,忙上前扶了她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天已黑尽了,我们马车上只有少许的干粮和水,连褥子都没有一条,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何妈妈已将简浔视作绝对的主心骨了,浑然忘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再逆天也不至于逆天到什么都知道,什么主意都能拿的地步。
但简浔却是真早有主意了,闻言毫不犹豫便道:“把车驾到一个绝对僻静,任谁都找不到,也绝对安全,不至于引来野兽攻击的地方,就地歇息一晚,待明儿天亮后,一早便继续往西出发,到汤山一带去,到了之后具体该怎么做,我届时再告诉你们。”
“是,奴婢这就告诉我们家那口子去。”何妈妈一口就应了,努力忽略掉心里的怪异感觉,掀开车帘把简浔的原话告诉了丈夫。
何大有虽隔着车帘,方才简浔与何妈妈的声音也都压得极低,到底还是隐约听见了只言片语,闻言不由皱眉低声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大小姐的主意?”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大小姐才多大,自己的想法也太离谱了。
何妈妈被问得心里一紧,答非所问道:“你快按我说的找地方去罢,趁这会儿好歹还能看清楚路面,不然待会儿纵府里搜救的人暂时还找不过来,也要防着引来野兽,何况万一府里的人找来了,偏又是二爷的人,可该如何是好?”
何大有一想的确如此,遂不再多说,驾起马车继续往前驶去,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主仆夫妇三人才终于在一处三面都被山石环绕的小山坳里安顿了下来,就着何大有生的一堆小火,先是简单吃了何大有带的干粮,又喝了水,便何妈妈与简浔在马车上,何大有在马车旁随便将就一晚,歇下了。
何妈妈惟恐吃的喝的太粗陋,简浔受不了,也惟恐她睡得不舒服,简浔打小儿便是由她贴身服侍照顾的,自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家的大小姐养得有多精贵。
然而简浔却从头至尾都未叫过一声苦,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将干硬的干粮强自咽下,躺倒在了冷硬硌人的马车上。
比起前世所受的那些苦痛,比起与父亲天人永隔的伤悲,比起重蹈前世覆辙的绝望,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次日一早,简浔便通过何妈妈,叫醒何大有,继续踏上了前往西郊汤山的路。
为防府里搜救的人追上来,一路上他们都是有小道便尽量抄小道走,所幸何大有是在外面行走惯了的,身上也多少带了些银子和干粮以备不时之需,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到傍晚时分,主仆三人便顺利抵达了汤山。
汤山一带因有许多天然温泉,一向是达官贵人们消遣游玩的好所在,是以盛京排得上号的人家,尤其是宗室们,几乎在这里都有庄子别院。
如今的皇上与睿郡王乃是叔侄,睿郡王在皇上面前也素有体面,按理他的庄子怎么也小不到哪里去,偏不到哪里去,奈何汤山只得这么大,僧多粥少,大邺开国距今又已两百多年了,光宗室的数量就比刚开国时,扩张了何止百倍,以致越往后置庄子的人家,地盘便越小,地方也越偏僻。
睿郡王是体面,总不能公然行那巧取豪夺之事罢,何况都是太祖爷太宗爷的子孙后人,谁又比谁高贵不成?
简浔远远看着栉比鳞次,错落有致的房舍,待何大有去打听到睿郡王府的庄子的具体位置后,心里很快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