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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姐?
顾子铭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再说一遍?”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寒。
赵弥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浮木一般,噼里啪啦地又将那天的情形仔细说了一遍。说一遍,顾子铭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些。
最后,顾子铭压抑着内心的汹涌,不动如山地和王局长寒暄告别髹。
赵弥已然瘫倒在地。
谁曾想,当初无人过问的积年旧事,如今被这样一个大人物给翻出来?冷汗淋漓蠹。
出了警局,那样明亮的阳光却让顾子铭觉得刺眼。
林溪么?都说会用这样卑劣手段对付女人的,通常只有女人才能做得出来。
果不其然。
苏陌开着车去接顾子铭的时候,便看见他在天桥下负手而立。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回家的路上,苏陌见顾子铭神色难看,不免关切地问了问。
“恩,有些事比较棘手。不过没事,已经处理好了。”
“顾子铭,我有时候觉得你活得挺累的。”苏陌闲适地开口,“以前一直以为你们这些土豪都是开开口,钱就自动跳进口袋里来了。结果和你们近距离接触了才知道,原来你们可比我这样的升斗小民勤劳多了。”
电话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响,凌晨亦不少见;若是稍有不慎,全年无休都是常态……
“头发长见识短。”顾子铭言简意赅地鄙视。
苏陌轻笑,也不辩解。
车却在七弯八拐的行驶了一阵后,在一家中医馆前停下来了。规模不大,不过是门诊的规格。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这样一幢低矮的小四层显得有些破落。
四周却是绿树成荫。
“这是?”顾子铭挑眉,“难道你有病?”
记得云瑶曾说,中医调理身体,尤其是益气补血什么的妇科病,非中医不能治根本。
只是这样一想,顾子铭阴郁的神色又难看了几分。
“瞎说什么呢!”苏陌白了他一眼,“带你来看的。”
“不是说下次吗?晚上还要陪家里人吃饭,我们下次再来吧。”
“韩天意的老师说,这里的白大夫很擅长调理身体。一手针灸的本事更是无人能及。你说下次来,可是谁知道你下次有时间来是什么时候了。白大夫年事已高,根本就不能长途跋涉。也许是有些夸张,可是我有咨询过,听说他曾治好了好几个嗅觉失灵的病人……”
顾子铭反应过来,不由得对自己刚刚的想法有些讪讪然。
可是……
“不用了。我都不抱希望了,国内国外跑过那么多次,也没见起色。不治也没什么大不了……”
“顾子铭!”苏陌打断他,“我理解你的心情,之前雁飞的伤疤……嗯,和你没有现在的心境没有太大区别。可是,世上没有绝对,万一呢?”
万一治好了呢……
顾子铭明白她说的话,一扫之前的阴郁心情。笑着伸手揉乱了她整齐的长发。
苏陌看着顾子铭在阳光下似乎跳跃着的飞扬的笑脸,忘记去拍开他的手,任由他蹂躏自己的头发。
岁月静好。
四个字无端跳出来,苏陌笑,主动牵了他的手进了门诊室。
那样幸福的情绪蔓延开来,在心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因为有韩天意老师的交情在,苏陌破天荒第一次走了后门。白大夫已然是高龄,白发苍苍,蓄着山羊胡,一双眼睛却并不如老人那般浑浊,而是带着她未曾见过的清亮。
只是一眼,苏陌却觉得很有戏。
顾子铭并不说话,任由身边的小女人叽叽喳喳迫不及待地叙述病情。虽然有“高手在民间”一说,可是这些年下来,他早已不抱希望。
既然她要看了才能安心,顺着又何妨?
白先生挂着笑,神平气和地听苏陌略带急切地说完,才缓缓开口问顾子铭:“味觉失灵,是先天还是后天的?”
苏陌安静下来,和顾子铭并排坐在白大夫对面。顾子铭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在微微颤抖,握在掌心里的手渐渐有些薄汗。
心下微暖,往常应对医生的不耐也消失不见,认真地配合起来。
至少,要让苏陌觉得还有希望。
“后天。”
“什么时候开始?”
顾子铭一愣,仔细想了想,才回答:“九年前。”
回忆撕破了角,倾泻而出。何峯从楼顶一跃而下,像是断线的风筝,坠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向他奔驰而去,想要接住他,想要阻止一切……
汹涌的人群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刺破苍穹。
他隐在人群里,一声闷响,他看着何峯身下的土地上开出鲜红而妖冶的花来,指甲陷入掌心,恐慌与悔意铺天盖地,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咬破了舌尖。
血腥之气久久不散,围绕在身边,萦绕在心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那以后,他再也品不出,世间百味。直至近年,才稍有好转。
顾子铭闭了眼,再睁眼时,又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白先生点头,开了几张诊单,苏陌陪着他去做各项常规检查。顾子铭也没有了之前的不耐,认命地随着苏陌折腾。
苏陌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等着顾子铭,偶尔有低声的啜泣从走廊角落里传来。
雁飞的行程已经初步定了下来,苏陌摊开掌心,已经走到这里,她还能抓住什么吗?
修长白皙的手指光洁滑腻,苏陌将五指蜷成拳,给自己打气。
人生苦短,可是,来日方长。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日落西山。到最后,白老先生说,顾子铭味觉失灵,多半是与情绪波动有关,导致的神经性味觉失灵。若是有心,不妨一试。
第一个疗程针灸七次,每两周一次。并不算漫长,可是不能间断。
“顾子铭,咱试试好吗?”
顾子铭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由失笑:“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路边摊五毛一个的包子和画海楼三百块一两的灌汤包其实味道都一样。”
“可是那样的话,那以后我做的饭你都尝不出味道来了。”苏陌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踹着地上的碎石子。
情绪波动,十年前……
是和她有关吧?
顾子铭沉默地没有说话。他并不是不想配合,可是他真的没有那么闲。
“啊……”苏陌一声低呼,脸皱成了一团。
脚尖踢到路边的小石阶上,虽然鞋子并不算薄,却还是很疼。苏陌脸色很有难看,顾子铭伸手将她扶到路边,执意要看她的脚。
“没事,就是不小心。”
顾子铭不言语,让她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不顾苏陌的反对将那双棕色小皮靴脱下来。
苏陌有些别扭:“你也不嫌弃我脚臭……”
“嗯,不嫌弃。”
一本正经的模样。
“顾子铭,我有脚臭吗?”苏陌不满地抗议。
顾子铭并不回答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脚。大脚趾有些红,大概是刚刚用力过猛的原因。
11月,M市地处西南,说暖和不暖和,说冷也不算太冷。顾子铭又将袜子重新给苏陌套上,毫不留情地打击:“眼瞎吗?这么大一块石板都看不见。”
“顾子铭,试试好吗?”
顾子铭正给她穿鞋的手一顿,低声回答:“好。”
苏陌脸上就有了笑意,看着弯身为自己穿鞋的顾子铭,哪里还有当年初识时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思及此,苏陌学着他的样子,伸手弄乱了他的头发。
柔柔的,软软的,有点儿扎手,越揉越起劲。
顾子铭温暖的手掌捉住她捣乱的手,脸部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苏陌看着他轻浅的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往日都是你仗着身高蹂躏我的头发,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怎么可以不趁机报复回来?”
“嗯,君子报仇。回家再收拾你……”
“收拾”两个字被顾子铭咬得重重的,苏陌想起前几次他们接吻时的旖旎场景,有些脸红心跳……
落日的余晖洒在两人的脸上,周遭绿叶丛丛,顾子铭为她穿鞋的温柔模样映在眼里,刻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