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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非常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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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袁木回到木工房,在房间里吃完了饭,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委屈,终于给盛逢时打了电话。

    “什么事?”

    “盛老师,您吃好饭了吗?”

    “嗯。”

    “我有话跟您说。”

    “公事私事?”

    “私事。”

    “等你下午来办公室再说。”

    “哦,好。”袁木挂了电话,背上包出门。

    袁木敲开门的时候盛逢时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这么早?”

    “我来跟您谈私事。”

    袁木关门放下帆布包,拎着板凳坐到盛逢时办公桌前面,盛逢时向后靠在椅背上——和上午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说吧。”盛逢时瞥一眼时间,“我给你五分钟。”

    “谢谢。”袁木奢侈地用了五秒钟来整理思路,然后不疾不徐地展开陈述,“有很多事情我们心里都知道,我一直觉得这些不用明说,但是您总在拒绝我,我想可能是因为您不愿意面对事实,所以我要说出来。您是第一个让我感受到默契和舒服的人,我们之间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很奇妙,它让我一看到您就明白,您对我来说是不同的。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就喜欢您,和您相处的每一天都特别慢,特别长,我才发现我的生活应该要这样过的,而不是每天每天见着不熟悉的人,说着看场面的话,只有在独处的时候能感到放松。您可能想不到,我在见不到您的时候会经常想起您。”

    袁木害羞五秒钟,抓紧时间继续:“我不喜欢和人交流的时候那种非常生涩的感觉,我会去交流,因为有需要,我不能不这么做,可是我不喜欢。我不能每天只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所以我做家具,做小玩意,上山待着……这些都让我暂时得以解脱,可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您让我知道还有别的办法,我可以和一个人待在一起什么都不说,只有舒服,没有尴尬,这简直太神奇了!

    “而且,您和我有同样的感觉,对吗?第一次见面,您看了我很长时间,我对您来说也是不同的,我相信这一点。两个人相处,只有一个人感到舒适、安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您故意不和我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会保持努力,因为错过了您也许我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即使遇到那也不是您,我会难过到老,无法原谅自己。您如果有不想说的苦衷,我不问您,可是您能给我一个方向吗?别让我自以为很努力,却从头到尾都错了方向。五分钟到了吗?”

    盛逢时:“还有两分钟。”

    袁木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没有要说的了。您呢?要对我说什么吗?”

    盛逢时:“给我一分钟想一想。”

    袁木:“好。”

    一分钟迈动着陷入泥沼的双腿艰难地跋涉过去。

    盛逢时嘴唇张开,似有似无叹气,说道:“袁木,我们有很多相同点,也有不同点。你比我年轻,不是二,不是十,是二十。如果说苦衷,这就是我的苦衷,因为你小我二十岁,所以我不想给你一点机会。你年轻,见识少,所以你想得浅,有些问题你看不到可我看得到,你认为的我不应该做的事,恰恰是我经过理智的考虑所做出的对我最好的选择。”

    “只有年龄问题?”

    “这是最主要的。”

    袁木点了点头,眉头微皱:“我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我不明白年龄为什么会成为问题?我喜欢您,当然也喜欢您的年长,您历经岁月之后的沉淀;您喜欢我,应该也喜欢我的年轻,我的新鲜、短浅和冲动。”

    “你记得物理学的斥力吗?”盛逢时问道。

    袁木高中毕业不到三年,毫不费力就想起来了:“您排斥我是因为距离太近?我必须站在引力和斥力相等的位置不动,一旦我往前走,我们之间就会表现为斥力?”

    盛逢时点头夸奖:“你的记性非常好。”

    袁木生气道:“可我们不是分子啊,这个比喻非常不恰当,您企图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我实在是太过分了。”

    盛逢时:“……?”

    袁木神情严肃:“您非要隐藏躲避我无能为力,但您要正视我的诉求,尊重我的感情。盛老师,我对您很失望。”

    盛逢时依然:“……”

    袁木说得很起劲:“您难道想说您这么做是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吗?您现在双手抱胸是因为我让您感到危险吗?我对您究竟有什么威胁?您根本不给我线索我要怎么找答案?”

    盛逢时放开手臂:“我……”

    “我不会伤害您。我以为我们有这个默契,没想到您竟然不相信我,我真的很受伤。”袁木瞪大眼睛盯着盛逢时。

    盛逢时:“……”

    她没有说话,因为她在深刻地反思:她是怎么把自己推到这么一个境地的?非常失策,非常有损四十岁的颜面。

    袁木瞪着盛逢时。

    盛逢时动了动嘴唇:“我……”

    “您的眼神不对,您又在找托词对吗?”袁木犀利指出。

    盛逢时首次见到袁木如此有攻击性的一面,总体来说惊大于喜。她放弃了防御,温声问道:“袁木,你认真想一想,你对我的态度,是争取一个朋友的态度吗?”

    “可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袁木说,“我没有几个朋友,也没有去争取过朋友,我以为人与人的关系是应当顺应自然的,两个人相处不错,自然地就是朋友了,不需要谁特意声明,将来疏远了,也是自然地。我想靠近您,可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您不肯。”

    袁木的回答看似牛头不对马面,盛逢时却听出她的真意,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等我们做了朋友,你可能还想继续靠近?”

    “当然。”袁木说,“‘朋友’只是远近的标记,有的人只能走到这么近,有的人能走得更近。”

    “你想离我多近?”

    “我不知道。”

    “袁木,我拒绝你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你不知道。不知道,很危险。无知者不畏,我知道,我畏,你明白了吗?”盛逢时眼神平静如水,一字一句掰开揉碎,对满目坦诚的袁木说,“有时候伤害的人并非出自本意,但是伤害切实地发生了,到那个时候我不能怪你,我只能怪自己,是我现在没能全力阻挡你。也许以后你不会伤害到我,可是我挡住了你,你就一定伤害不到我。我四十岁了,要为以后的几十年负责。”

    话音落地,屋子里长久地沉默。

    袁木垂头沉思,盛逢时望着袁木的发顶,微微出神,盛逢时想道:袁木说的很对,错过了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下一次,她余下的年岁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安全也安静,没什么不好。

    袁木抬起头来:“盛老师,对不起。”

    这话可以解读成袁木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是看袁木的表情又不太像那么回事,盛逢时不自觉坐直身子,认真等着袁木说下去。

    袁木:“我的态度太恶劣了,请您原谅。”

    盛逢时又等了半分钟:“然后呢?”

    “然后?”袁木愣了下,说,“您给了我线索,我会去挖掘的。”

    “我没有说服你。”

    “没有。”

    盛逢时其实不意外,如果袁木这么轻易放弃,那就不是袁木了。“随你。”反正她说什么也不会起作用。至于她内心有没有期待……那不重要。

    袁木从这场谈话中得到了她想要的,过程有点紧张激烈,正好让她最近积压的小情绪发泄出来,当即身心舒畅,可以轻轻松松继续走在靠近盛逢时的路上。

    她们又开始了默契的沉默,一人工作,一人看书,互不打扰,隐约朦胧是互相慰藉。

    下午二班开班会,袁木坚持要跟,盛逢时只得答应,两人坐在第一排,以同样的角度仰头,都听得用心仔细。盛逢时上讲台之前袁木悄悄塞给她一张小纸条,盛逢时不动声色,借讲桌的遮挡展开纸条,见上面写的是袁木的两则建议,不由哭笑不得。她做学生工作五年,往前还有多年与学生相处的经验,凡是与学生有关的问题袁木哪比得上她专业?这两则建议盛逢时根本用不上。但当她结束讲话时不经意瞥到袁木认真的模样,心神一荡,竟简略地加了一句。

    盛逢时懒得再去分析自己的行为,无非是因为喜欢而心软,次次如此,早不新鲜了。面对袁木以为帮上了忙的想尽力压住却仍露出端倪的骄傲表现,盛逢时亦能视若无睹,只是心里难免冒出想法:在她面前,袁木越发像个二十岁的女孩子了。

    回到家,盛逢时有条不紊地完成一个个步骤——如同一条流水线,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已经安排合理,只需要雷打不动地重复,有规有矩,不烦不乱。盛逢时每天跑步一小时,不为身材体重,只为维持身体素质而已,磨刀不误砍柴工,体力好才能高效工作。盛逢时见过别人一辈子分秒必争地工作,到老退休必须请人照顾,这样的晚年盛逢时觉得很可怕,如果有一天她丧失了自主生活能力,她宁愿结束生命。

    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天已经黑透了。盛逢时在阳台站了片刻,感觉到空气湿润,想明天可能下雨要记得带伞。风起了,盛逢时关好门窗回到房间,倚在床头看了会儿书,待觉眼乏,关灯躺下休息。

    夜深人静,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