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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兄弟——”李度念一看局面要僵,赶紧来劝,他今日的主要目的是把这支白帅的旧部顺利招抚,然后带着他们赶赴西边去打仗。
其实白帅的冤屈他也很想讨个公道,可是他知道目前还不是时机,凭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从秦简这里讨到说法。秦简当初带着十万装备精良的人马出来抵抗摩罗大军,而且随后朝廷的军粮装备源源不绝地往这里运送,而且到了前线秦简一直消极抗敌,死伤不多,所以眼前秦简的人马养得兵肥马壮的,而自己只带着五万人,又是长途奔涉来到这里,真要发生起冲突来,以少敌多,只怕自己占不了便宜去。
再说真要闹到朝廷里,自己未必能说得过秦简,秦简身后可是有尹左相的,那是一座稳如泰山的大靠山,而自己本来就势单力薄,多年来唯一支持自己的袁右相这一死,加上耿直忠厚的王阁老去世,如今的朝堂尹左相可以说一手遮天,上下都是他们的人。
所以,为白老正名这件事,还是需要缓缓的。哪怕等到白子琪带领白峰旧部在西征中立下大功,那时候再向朝廷说明真相,也未尝不是一种解决办法。
白子琪冷冷站着。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真要这么蒙混过关?等李度念的折子摆到了正禧皇帝的案头,那爷爷的事情就等于定了性,以后要想推翻,何其艰难!
明明是非曲直都明摆着,为什么要答应说谎?为什么要轻易妥协?难道这世上这就没有公道人心了?那么多弟兄流血舍命,难道就这样轻飘飘被一笔勾销?!
不!
白子琪的手无声地滑到腰间,按在了那把长剑上。
从前看影视作品,印象最深的一幕是:一位男子迎风而立,衣衫飘飘,骤然出剑,凌风而过,仇敌的头颅在风里翻滚,而大侠仰天而笑——那快意恩仇,那潇洒动人,那个痛快那个解恨啊——他曾经很羡慕很羡慕。也曾梦想过有一天这个决断杀伐的男儿就是自己。
为什么就不能是自己?
心在敲鼓一样狂跳。
表面上冷如风,忍着。
“真没有商量的余地?”秦简的脸难看地扭曲,五官都变得狰狞了——看得出他曾经也是个美男子,只是这些年的酒肉美色浸泡,他发福而油腻,已经是一个深陷权势旋涡的油腻中年男。
“没有。”白子琪从牙缝里挤出答案。
“那就没办法了——”秦简给李度念摊手,眉眼深处闪烁着狡猾的笑影,“李兄,你亲耳听到的,白兄年轻气盛,看来你李兄的话他未必肯听啊——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还是很深,还不能消解嘛——既然这样,可能只有用另外的办法来处理了——”说着看身后副将一眼,那副将心领神会,转身走了。
很快,白子琪听到不远处响起厮杀声。
秦简的人刚刚放下武器,又忽然开始进攻。
能用武力解决就尽量用武力,不知哪里听来的话,此刻想起来还真是千古真理!
白子琪的心在做一个决定,他清醒地知道,这个决定不好做,一旦做出,一旦付诸行动,就可能没有了回头路。
握住剑柄的手一片滚烫,好像握住了一块燃烧的火炭。
白子琪这边的人,李度念一出现他们就放松下来了,以为战斗结束,他们安全了。没想到秦简这边忽然再次发难,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准备,完全被打得措手不及,有些人甚至还没举起武器就被砍翻在地丢了性命。
血战在眼前演绎,弟兄们痛苦愤怒的哭喊在耳畔回响。
白子琪浑身的血瞬间燃烧。
他双目如火看着秦简,看着这张丑陋的肥脸,“你,真的要把我们逼上绝路?”
白子琪此刻的声音就像一个沧桑百年的老人。
秦简似乎也被这冷如寒冰的声音震撼,但是他根本不在意,一个小年轻,毛都还没长全,你生气算个屁!你爷爷都没玩过我,就凭你?太嫩了!
所以他油腻的脸上浮出一层狡猾的笑,“呵呵,谁敢逼你呀——没人逼你!都是你自己好好地路不走,偏偏要——”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道寒光劈过,结结实实抹过他肥腻的脖子,接着一道鲜艳的红色飞溅而出,扑了白子琪、李度念满身。
“你——”秦简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动手了,还真的动手了,而且是这样突然,这样有力,这样精准,这样地狠——秦简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一身筋骨是在无数摸爬滚打中磨练出来的,虽然这些年被酒色耽误,但也绝不是软蛋,一般人根本难以近身对他怎么样——只是这青年出剑太出乎意料,太违背常情,太用力——
白子琪的剑缓缓抽出,秦简的头颅还好端端坐在脖子里,只是血已经瀑布一样顺着脖子往下漫。
秦简还能说话,还在表达自己的惊诧,“你——真——敢——”
“有什么不敢的?”白子琪冷笑,长剑在脚上慢慢蹭着,他似乎很厌恶这些热血弄脏了他的剑。
他抬起俊朗年轻的面孔,眼神里转出温柔的笑,看着秦简的眼睛:“你的血,好肮脏啊——”
秦简终于承认这个青年人出手了,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出手了,而且一剑毙命,锋利的剑刃砍断了他的脖子,他在最初的惊诧过后,随着热血喷溅,终于支撑不住,咕咚一声栽倒,头颅像一颗球一样飞滚而出。
李度念受到的惊吓远远胜过了秦简本人,直到那颗人头滚出三步远,秦简的身子像个稻草捆子一样栽倒在尘埃里,他才完全清醒过来,“白子琪——”他喊出白子琪的名字,脸色大变:“你竟然?你也太不懂事了!这可是塌天的大祸啊——”
白子琪长剑在手,转过身冷冷看着秦简一干被惊傻了的副将们,“对,我杀了他,杀了这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酒色误国、贪赃枉法的小人!”
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
远处的战斗再次停止,一个消息风一样迅速流传。
“秦督监被杀了?”
“真的假的?”
“白峰的孙子杀的?”
“一剑毙命?!”
……
“诛杀朝廷大将,这可是死罪啊,株连九族的大罪——”李度念跺着脚喃喃。
“株连九族?”白子琪长笑,双手高高举起手中长剑,“列位,不管你们是
西南大营的,还是京中大营的,还是我爷爷白峰白老将军留下的旧部,不管是甲子兵还是乙丑军,你们都亲眼看到了,我确实杀了秦简,我白子琪杀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赖账!
只是在你们声讨我之前,我请你们想一个事实,这个秦简,本是我爷爷一手培养起来的爱将,他小时候孤苦无依出身贫寒,白峰白老将军甚至亲自过问他的衣食起居,包括生病了亲手熬药给他喝——可是你们早看到了,他是怎么对待白峰的?
如果这个是个人恩怨,那么我们抛开,我们来说说国家大事,秦简是怎么抗敌摩罗的,你们比我清楚!在这里我只明确三件事,一,去年突袭摩罗大军的那次战斗,那是我们东凉国第一次主动和摩罗大军作战并且取得胜利,拖延了摩罗大军北上的脚步,那次战斗是我爷爷白峰亲自带人打的,和秦简没有丝毫关系;
二,今年火烧摩罗大军粮草,挑了摩罗旗,差点刺杀摩罗主帅,也是白峰亲自带人干的,众所周知,为了这次战斗白峰和百名敢死队员,我们东凉国的好男儿,全部战死摩罗大军,被人家的战马踏成了肉酱啊——
第三,今天,追击摩罗殿后军队,杀得他们仓皇逃撤的,也是我们,我白子琪亲自带队,我们这些白峰的旧部,被秦简逼得走投无路,扣上流寇山贼的帽子,但是我们从来不主动骚扰东凉军,我们不打同胞,只打外敌!”
全场寂静。
就连那些伤员的嚎哭挣扎也停止了。
“弟兄们——”白子琪声音嘶哑,双眼充血,“我们是同胞呐——都是东凉的好男儿——为什么非得自相残杀?为什么阴谋阳谋地欺负自己人?难道非得用同胞的血去染红自己的官帽吗?”
“所以我杀了这个人——我不请求西南大营的兄弟们能够原谅我,但是我要拍着胸口说,我问心无愧,我堂堂正正,我一颗心绝对没有私欲!”
死一般的寂静,好像世界停止了运转。
太阳完全落下山去,暮色沉沉浮上来笼罩大地。
白子琪溅满红血的白色衣衫在浅淡的暮色里飞扬。
“弟兄们,如今的局势大家有目共睹,摩罗在我东凉大地上肆意横行两年,如今终于撤退,但会不会连根拔走还不知道,而西边,白沙荒水两国又纠集十万人马发起战争,东凉国真是四面危机,岌岌可危啊——如果我们还像秦简这样,拖着不战斗,只在窝里给自己人下绊子搞内斗,我们东凉就真的完了,东凉的百姓苦不堪言,永远不会有好日子过——”
“身为七尺男儿,我们能做什么?该做什么?我们要团结起来,齐心携手,共同抵御外敌!哪怕是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也是一个好男儿最理想的归宿!”
掌声响起,不知道谁起的头,一响起来就像大火烧过枯草,迅速蔓延,很快整片战场上回响交织着雷鸣般的掌声。
“嗷——白少将说得对,我们愿以你马首是瞻,带着我们去打外敌!”
“对,白少将是白老将军的亲孙子,又这样理想远大,胸怀大志,配做我们的将军!”
“我们拥戴你!”
……
无数胳膊,举着东凉大刀,短剑长剑,长矛大弓……各种武器竖起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白子琪深呼吸,眼眶发紧湿润,他知道,成了,这第一步,他迈出去了,很成功!
河,只有趟过才知道水深水浅!
路,只有亲自走过,才明白是坦途还是峭壁!
李度念也被眼前这整齐划一的呼喊声惊呆,做梦都想不到大军会齐刷刷站在白子琪这边,没有人指责、非难他杀了秦简,没有人发出反对声音,没有人乘机起事!
白子琪用三寸不烂之舌平息了这一切,安抚了这一切,同时也赢取了所有人的心。
就连他带出的京中大营的人,也都齐刷刷举着手喊着支持白子琪。
看来这年轻人不可小觑啊,不愧是白峰白老将军的亲孙子啊——李度念终于满脸愁云消散,向着年轻人竖起了大拇指。
“我建议我们迅速整理队伍,借着暮色去追杀还没逃出国境的摩罗军,赶在他们离开东凉边境之前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叫他们牢牢记住入侵我们的下场有多凄惨!教训有多惨痛!”白子琪提议。
李度念笑了:“好啊,我们早该这么做了——叫他们知道,我们东凉国的土地,哪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便宜的好事!”
黑暗笼罩大地,一支部队踏着黑暗前行,一直奔赴西南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