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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皇子最终还是没有熬过去。
他本就是早产儿, 先天就不足, 就算要种痘,也得比身体康健的孩子晚好些时候, 把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再说。
就算是这样,八皇子之所以能种痘, 还是因为如今宫中用的都是安全性更高的牛痘的缘故。
如果还是像多年前一样用的人痘, 齐覃很可能因为风险太大, 不给八皇子种痘。
而这次八皇子出花,就是因为接触了有人刻意用搜集的人痘晒干了磨成的粉末儿。
而这粉末儿的来源,不但齐覃在查, 四皇子3在八皇子出事之后, 也是一边安抚悲痛欲绝的四皇子, 一边分了明暗两队人去查。
之所以分了明暗两拨儿, 是因为他知道天子也在查这件事,并且是从八皇子出花的事情出来了之后就在查了。
他不敢肯定, 天子是尚且没有查到, 还是查到了,但罪魁祸首不好处置。
所以,明面上那拨儿人,就是给天子看的,一切都按照天子的意思行事。
但是,他是不可能放过罪魁祸首的。
如果天子不肯处置,他也会让罪魁祸首得到报应的。
是以,才有了暗地里的那一拨儿。
天子那边怎么样, 四皇子3不知道,但他这边却是很快就有了结果了。
是林渊,太子的亲舅舅。
是他花钱买了天花病源,并利用老国公提供的人脉,趁着八皇子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撒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和八皇子一块儿感染的,还有八皇子身边的一个宫娥,两个小太监。
只不过,八皇子的身体最弱,病倒的最早。
而宫娥和太监病发的晚是一;怕自己生病了被挪出去,所以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病了是二。
四皇子3之所以查的这么快,自然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太子一系的核心人物,而翼国公在宫里拥有的人脉,大多是借着太子的势力构建的。
也就是说,许多翼国公能用的人脉,四皇子3也能用。
是以,在察觉出一点不对之后,四皇子3就直接把有嫌疑的人都提走了。
在八皇子的事情上,他一向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
这些人之所以事先没有给四皇子透漏半点风声,说白了,还是因为太子御下不严。
这些人损害太子的利益,给自己捞好处已经成了习惯。
如今遇见了八皇子的事,他们就更不会怕了。
——难不成,八皇子比太子还尊贵吗?
所以,虽然齐覃是先查的,但四皇子3暗地里的人手,却要比他的人早一步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主子,那些人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四皇子3轻笑了一声,淡淡道,“皇宫这么大,消失几个人,又有什么显眼的?”
何吉利打了个寒噤,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
“不,先找个地方,把他们关进去,别让人死了。”
四皇子3深吸了一口气,说:“暗地里把线索透给父皇的人,然后,接着查,查他为什么要针对八弟。”
这是他和四皇子商量之后的结果。
如果按照四皇子3的想法,是根本就不会先看天子的态度,而是会直接收拾林渊甚至是整个翼国公府。
别跟他说什么翼国公可能是无辜的,他的八弟难道不无辜吗?
更何况,四皇子3直觉这件事和翼国公林谷脱不了干系。
但四皇子不同意他贸然行动。
和只在乎四皇子感受的四皇子3不同,四皇子心里对齐覃还是有很深的孺慕之情的,也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
既然四皇子愿意相信天子,那四皇子3就只好按捺住了自己的打算,先看看天子如何处置。
还好,天子并没有让他们失望,林渊很快就被以谋害皇子之名,抓到了大理寺。
没过多久,整个林家几十口,也都跟着林渊进了大理寺的监牢。
林家是先皇后的娘家,也就是外戚,按理说是有资格进宗人府的。
宗人府的大牢常年都是空的,偶尔有人进去,也都是犯了错的宗亲和外戚。
对于这些人,宗正自会网开一面的。
如今,天子直接下旨将林家丢进大理寺而不是宗人府,就说明天子没有因着太子,对林家网开一面的意思。
也就是说,天子已经明确地表达出了对太子的不满。
一时之间,举朝哗然。
一直以来,虽然太子的表现一直不够亮眼,天子也几乎没有在公开场合夸奖过太子。
可是,天子对太子一直都是持支持的态度的。
所以,纵然有那么几个蠢蠢欲动的人想要搞事情,见天子无意易储,他们也只能干看着,把自己的野心深深埋藏。
但是如今,风向终于变了。
“大殿下,您的机会来了!”
“是啊殿下,不枉您努力了这么多年。”
“如今太子已经失去了圣心,只要殿下继续保持以往的势头,储君之位,唾手可得。”
“…………”
大皇子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半点儿声色也不露。
他在看,看底下明显兴奋过度的几个大皇子党的首脑人物,还有他们带来的,他们觉得值得培养的中下层官员。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他出谋划策,每一条都是在教他怎样把太子再往坑底踩的深一点儿,怎样让太子一错再错的。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从前,他天真地以为,这些人之所以追随他,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如今才知道,真正折服他们的,从来都只是他的身份罢了。
而他最引以为傲的能力和魄力,对这些人来说,只是加成而已。
但是,很意外的,此时的觉醒,却并没有让他反感,反而是有些……松了口气?
他难得的扪心自问:你真的没有对太子取而代之的心思吗?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不”。
可是实际上,该他说“不”的时候,他的嘴,却并不是那么张得开。
是了,如果他真的没有那种心思,又为何一直不肯对太子低头?
他又为什么非得对太子低头呢?
太子除了会投胎,出身比自己强,又有那一点儿能够让他折服的呢?
并没有。
所以,他内心深处,其实对老三能成为储君,一直是不服气的。
如果这些人不是看出了他有这种不服气的心思,又怎么会围拢到他身边?
说到底,不过是风险大收益高,追随名正言顺的储君,不能让他们一步登天罢了。
其实,大皇子并不是才意识到,这些人追随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他却依然没有疏远他们,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先前,追随他的人有自作主张,借机对付五皇子和六皇子,大皇子很是气恼。
他和太子不对付,他们对付太子,大皇子是半句二话都没有的。
可是,五弟和六弟才多大?
他们不但还没有到入朝参政的年纪,平日里更是不学无术。
可以说,大皇子根本就不曾将底下的小弟弟们当做对手。
但追随他的人,很快就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
“我等知道殿下友悌兄弟,但殿下需知,五皇子乃是正嫡之身,六皇子独得陛下宠爱。若是有朝一日,殿下历尽艰险将东宫那位拉下了马,却被这两位捡了便宜,您能甘心吗?”
大皇子当时有一种被戳穿隐秘心思的羞恼,喝道:“一派胡言,本殿何时要将太子拉下马了?”
那几人露出了“殿下不必多言,我们都懂”的笑容,口中却很给面子地连连告罪:“我等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虽然那个时候,大皇子还不是太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但他最终却并没有严惩那些人,有的只是口头的几句训斥而已。
这样的举动,就足以让追随他的人看到希望,对于怎能干翻太子,越发地热情高涨。
正在众人越讨论越兴奋的时候,大皇子的舅舅申桐却突然泼了一盆冷水。
在众人说话的间隙里,申桐突然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众人相视一眼,虽然真正服气申桐的人不多,但谁让他是大皇子的亲娘舅呢?
所以,众人都很给面子地说:“申大人请讲。”
申桐道:“如今,陛下虽然对太子失望了,却还绝对没有失望到要易储的地步。咱们的动作,还不宜太大。”
这盆冷水泼得很及时,也可以说是替大皇子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这些人,得意忘形了。
大皇子松了口气,说:“不错。这些年,父皇对储君一再偏袒容忍,这种习惯,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更改的。”
是的,大皇子并不愿意承认天子偏爱太子,只是认定了天子对太子的偏袒,只是源于储君这个身份而已。
底下一群人的热情慢慢冷却,先前因为努力多年,终于见到成效而发热的头脑也慢慢地清醒了。
然后,他们就不得不承认,申桐和大皇子说的都十分在理。
如果他们因头脑发热而贸然行动,说不定就会将陛下的怒火吸引过来,反而变相救太子于水火。
这个结果,是他们绝对不能接受的。
当下就有人问申桐:“那依申大人之见,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这话问的很谦逊,但让人听在耳中,却不那么舒服。
只因问这话的人,未必没有妒忌之心,还有一点儿因申桐的身份而生出的酸意。
——不过是占着殿下娘舅的身份而已,殿下便对他言听计从的。
至于申桐的确心思灵敏,能查人所不查的事实,就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大皇子凉凉地看了那人一眼,记住了他的面孔,并记住了这个心思狭隘,没有容人之量。
反倒是申桐毫不在乎,胸有成竹地说:“殿下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快要达到陛下所能容忍的极限了。所以,对朝臣的拉拢,咱们大可以先放一放,把力气使在别的地方。”
大皇子心中一动,和申桐对视了一眼,就知道,他们甥舅二人,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日若有异动,比在场这些人更能给他保障的,是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