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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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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明氏看到这场景心情骤然放松下来,就像尘埃落地,终于不再提心吊胆了。

    回府时,竟然语调轻松地谈起楚景的亲事,“日子定在二月十八,满打满算就剩一个月了,这阵子你们俩多辛苦点,帮衬一下伯母。晚丫头就接管厨房的差事,晴丫头管着针线房……厨房的事虽然繁琐却不难,正好磨磨晚丫头的性子。过了上元节,府里的春裳就要打算起来了,这个往年府里都有定例,尽管跟婆子们要来瞧。要是有不懂的你们两个先商量着来,倘若再想不明白就来找我。”

    楚晚很感意外。

    国公府里油水最多的地方就是厨房,以前文氏管家的时候,从采买到管事婆子甚至上灶的厨娘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巴不得将手里的权利紧紧握着一点都不让别人沾边,就连楚晚也没碰过账本。

    没想到明氏会如此的风光霁月,让她们两个帮着掌管中馈。

    明氏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不解释,只笑着说起一段趣事。

    明家行商已经四代,先前旁支因缘际会曾娶过一个官家小姐,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经济俗务却半点不懂,常常被下人们糊弄。

    有天她极钟爱的褙子不小心被烛火烧了个洞,小姐爱惜东西舍不得扔就让下人拿去缝补。事后随口问了句,“花了多少银子?”

    下人狮子大张口道:“不多,三十两。”

    小姐疑惑地问:“我记得当初做这件褙子时不过用了三五两,怎么补个洞就这么贵?”

    下人理直气壮地答道:“因为要找配上这个洞的纹样,绞了好几匹绸子才配上了。”

    楚晚与楚晴瞠目结舌,那小姐是傻的不成,这么被糊弄也能信?

    明氏笑道:“你们年纪也不算小了,以后总是要当家主持中馈的,早接触庶务没有坏处。暂且管上三个月,到了三个月头上你们换一下,两三年下来,府里各处的关节都明白了,以后每月只看账簿就知道哪里被人动过手脚,再不会被人蒙蔽。”

    楚晴两人均受教地点了点头。

    说笑中便回了府。

    宁安院已经黑了灯,老夫人这阵子精神一直不爽利,可碍于过年怕晦气硬撑着不愿叫府医来看,早早便歇下了。

    明氏嘱咐几人,“早早回去歇着,兴许明儿一早老夫人要问话。”

    众人分头散去。

    楚溥还没睡,正靠在墨绿色弹墨靠枕上斜倚着看兵书,见明氏回来,先一步吩咐丫鬟端了温水服侍她洗漱。

    明氏笑着道谢,待换过衣裳卸了钗环,才淡淡地把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遍。

    楚晴的事儿好说,是周成瑾行事无状,且只隔着衣裳被攥住了胳膊,并不曾被外人看见,掀不起风浪来。

    可楚曈却是被数十人围观了的。

    而且明氏到场以后,楚曈也依旧小鸟依人般偎在二皇子怀里。

    到宫里赏灯的人大半都在玉液池附件,这事儿无论如何遮掩不过去。

    楚曈已被打上了二皇子的烙印,估计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也不敢在二皇子手底下抢人。她要想出嫁,除非等上三五年风声停了,嫁到京外去。

    其实她的亲事还是小事,如今迫在眉睫的是怎么应付二皇子这头。

    以前楚家是两不相帮,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没瓜葛,可现在,楚家姑娘都跟人搂在一起了,说不定明天宫里就会下旨纳侧妃或者姨娘了。

    这以后楚家还能说跟二皇子没有关系吗?

    饶是楚溥经过无数大小战争,早就养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这次的动了真气,“啪”一下拍在炕桌上,“胡闹!”

    炕桌是黄花梨的,经他这么一拍,角上顿时裂了半截,露出木头茬子来。

    明氏忙掌灯过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法子解决才是,动气有什么用?”抓过他手掌对着灯光看,见没有木头刺儿才放下心来。

    楚溥面沉如水,将兵书扔到一旁,下地穿鞋,“我去外院找父亲,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吩咐厨房下碗面给你?”

    “不用,吃得不少,”明氏找了锦缎披风给他披上,“外头起了风,好歹遮着点儿。这个时候出去,兴许父亲已经歇下了。”

    楚溥板着脸道:“早知道早点儿想对策,你也先别睡,要是累就歪着歇一会儿。”

    明氏应一声,送了他出门。

    明氏本来就没打算睡。

    她不是那种无知夫人,自然明白楚曈所作所为是把楚家置于一个很微妙的境地。

    可外有当家的卫国公,内有楚曈亲爹楚溥,实在轮不到她这个内宅女子跟着掺和,而且,她即便不掺和也少不了沾一身腥。

    还是窝在内宅里管着一家老少的吃喝拉撒罢了。

    约莫半个多时辰,楚溥匆匆回来,将披风往炕上一扔,对明氏道:“你找几个婆子把楚曈带过来。”

    明氏瞧一眼更漏,“孩子怕是都睡了,黑灯瞎火的把她折腾起来,别染了风寒。”

    楚溥沉吟片刻,“那就带把剪刀过去,让她把头发绞了。”

    明氏稍捉摸就明白了,终究不愿意惊动人,就点了桂嬷嬷与石榴,“你们两人跟我一同去吧。”

    楚溥扫一眼石榴单薄的身材,“找几个粗使的洒扫婆子有力气。”

    明氏便不推辞,将扫院子剪树枝的婆子带了两个,再加上桂嬷嬷,一行四人也没提灯笼便往外走。

    刚走到院门口,楚溥忽地追出来,对明氏道:“你回屋歇着,还是我去吧。”

    明氏点点头,“也好,不过世子爷可得记着,千万压着点儿火气,别吓着孩子。”

    楚溥不吭声,迈着大步往外走,三个婆子紧紧地跟在后头。

    上元节的夜晚,皎洁的月亮如圆盘似的挂在头顶,月光将大地映得莹白一片,如同水银般泛着银光。

    桂嬷嬷与另外两个婆子一路小跑着,心里直犯嘀咕。这半夜三更地,为什么让带着剪刀来?

    正如明氏所说,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

    不多时,几人来到飘絮阁。

    桂嬷嬷上前叩了门,好半天才有小丫头不耐烦地问道:“谁呀?”

    桂嬷嬷耐着性子再敲,“快开门,世子爷有事找三姑娘。”

    “都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小丫头打着呵欠,拖拖拉拉地走近,“半夜三更的让不让人睡觉?”

    听得门闩被拉开,楚溥上前一脚将门踹开,小丫头根本来不及反应,“哎吆”一声躺在了地上。

    正房里有了灯光,又有丫鬟斥道:“这闹腾什么,要把姑娘吵醒了,少不了你的板子。”

    桂嬷嬷答道:“世子爷过来有事,快伺候姑娘起来穿衣裳。”

    丫鬟不信,披着袄子探头出来扫了眼,果然瞧见月光下有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气势汹汹地站在院子当间,连忙道:“世子爷稍等,这就叫姑娘起来。”

    少顷,东西次间的灯都亮了。楚曈鬓发凌乱,仍穿了进宫赏灯时候的衣裳,揉着眼睛出来,“爹爹,什么事情?”

    楚溥朝桂嬷嬷努努嘴,“把她头发绞了。”

    桂嬷嬷不敢置信,惊愕地站在原处未动。

    楚溥沉声重复一遍,“拿剪刀把三姑娘的头发绞了。”

    这下不但桂嬷嬷听明白了,连楚曈都从半梦半醒中彻底清醒过来,尖着嗓子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剪我头发?”

    身之发肤受之父母,轻而易举动不得。

    楚溥不做声,只静静地看着。

    桂嬷嬷从怀里掏出剪刀,笑着劝道:“三姑娘进屋坐着吧,就着灯亮堂些。”伸手便要去扶她。

    楚曈一把推开她,“滚开,谁敢动我的头发?”

    那两个婆子得了指示,也围过来好生相劝,“是世子爷的吩咐,三姑娘就从了吧,好歹能留点体面。”边说着边抓住了楚曈的胳膊。

    “不,滚开,我不剪!”楚曈疯了般双手胡乱挥舞着,腿也不老实,得空就朝婆子身上踹。

    桂嬷嬷几次想动手,又怕剪刀伤了楚曈,迟疑着不敢剪。

    楚溥见状喝道:“不剪也罢,我这就吩咐人备车连夜送到家庙去。”

    楚曈立时呆住,她以前听楚溥讲过,楚家的家庙在京都西郊,养了十二三个小尼姑,常年供奉着楚家祖宗的香火。

    犯了大错的女子会被送到家庙去修行一段时间,三年、五年或者更长时间,甚至一辈子都不能回府。

    “为什么啊爹爹,是不是母亲说了什么?”楚曈仰脸看着楚溥,大大的杏仁眼里满是不解,又蕴了浅浅的泪花,看上去楚楚可怜。

    听她又提及明氏,楚溥皱了眉冷声道:“今晚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原本打算送你到家庙养病,可念你刚回京都,还不太明白事态,先留在家里待一阵子,若是改了则罢,要仍执迷不悔,还是早点送出去好,免得一大家人都被你连累。”

    楚曈眼中流露出绝望,又夹杂着迷茫,“爹爹,二皇子不好吗?等他以后……”不等她说完,桂嬷嬷已迅疾掏出条帕子塞进她嘴里。

    两个婆子则利索地把楚曈的两手别在了身后,一人攥着她的手,另一人摁住她的头,桂嬷嬷操起剪刀,手起刀落,乌黑油亮的头发便掉了满地。

    楚溥见头发已没了形状,示意桂嬷嬷停手,声音温和了些,“这一个月就待在飘絮阁,我会让人送些书给你读。”

    西次间的楚晞被吵闹声惊醒,也穿了衣裳出来,见状,忙不迭将楚曈嘴里的帕子取出来,着急地问道:“姐姐,怎么了?她们为什么绞你的头发?”

    楚曈一把抱住楚晞,泣不成声,“妹妹,咱们不该回来,待在宁夏多好啊,爹爹从来不对咱们发脾气,娘亲也天天开开心心的,可回到这个家,一切都变了。娘不能跟咱们一桌吃饭,也不能随意走动……娘身子不好,爹十天半个月也不去看望一次,而且,而且爹还说要我去当姑子。妹妹,咱们回宁夏,不待在这里了。”

    楚晞气得嚷道:“我知道,都是夫人在背后挑拨的,娘亲不是说过,庶女对嫡母再怎么尊敬,嫡母也不会把庶女当亲闺女待。爹爹,夫人这么恶毒,你为什么不休了她?休了夫人,咱们四个又能欢欢喜喜地在一起了。”

    听闻此言,楚溥怒极,几乎要抬手给她一嘴巴子,可手臂刚抬起又放了下来,温声问道:“是你娘说的,休了夫人,咱们四人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楚晞迟疑着点头,“舅母说有夫人在,她肯定会苛待我们以便来拿捏娘,还说西边街上王大人的正妻整天打骂那几个姨娘生的孩子,把庶女嫁给个四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子。爹爹,我怕夫人。”

    她说的舅母就是胡氏的兄长胡彪的妻室连氏。

    楚溥笑了笑,声音越加温和,“那你舅母说没说过,京都跟宁夏不一样,在京都,妾永远是妾,即使我休了夫人,你娘也一辈子扶不了正……连氏也不是你的舅母,你真正的舅母在苏州明家,圣上亲笔御赐的义商明家。”

    ***

    大房院里,明氏已经歇下了,却在床头给楚溥留了一盏灯。

    楚溥撩起帐帘看到明氏的脸,她睡得安稳坦然,樱唇微微翘起似是带了笑,双眉温顺地舒展着,眼角已有了细碎的皱纹,可并不能减少她的美丽,反而更多了成熟女子的端庄与大方。

    他所了解的明氏,怎可能会藉庶女们的亲事来拿捏胡氏?

    想必,她根本没将胡氏放在眼里。胡氏这次怀胎胎相不好,一直卧床休息,故而始终没有给明氏敬茶行礼,明氏从没提及此事。

    她不在乎胡氏,是不是也不在乎自己了呢?

    楚溥突然有些不确定,这次回来,明氏仍旧温柔体贴,事事考虑得周到细致,可唯独没有了以前的激情与热烈。

    楚溥静坐片刻吹了灯,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地上画下一道明亮的光影。楚溥极快地脱衣上了床,展臂将明氏揽在怀里……

    第二天天刚亮,楚溥神清气爽地起床穿衣,径自去净房洗了脸,又吩咐石榴到厨房要一碗粥和一碟花卷来。

    明氏在帐子里听到了,问道:“这么早就吃饭,饿了?”悉悉索索地找衣裳穿。

    楚溥笑道:“还早着,你再睡会儿,母亲那里少不得还得你去解说。我吃点饭就到安王府门口跪着请罪。”

    二皇子成家后就出宫开府自住,顺德皇帝封他为安王。

    明氏默一默,披了衣裳下床,从抽屉里找出双护膝来,“你膝盖受过伤经不得冻,前几天晴丫头送来的,里头絮着兔子毛。”半蹲着解开楚溥膝裤的绑腿,将护膝牢牢地捆在膝盖处,忽而笑道,“子不教父之过,这孩子犯了错,你这当爹的去请罪也是应当。去的时候长个心眼,先在旁边看着,等有人走动的时候再过去跪,别没人白跪了。”

    楚溥“哈哈”一笑,“你们女人家就会动这些小心思,你放心,我有数。”

    上元节的灯会连着三天,朝臣们也连续三天不用上早朝。

    昨天晚上宫里出了喜事,刚进宫两年多的隋美人诊出了身孕,顺德皇帝龙心大悦,夜里便歇在了隋美人所在的景月宫。

    谢贵妃昨晚没好去打扰,一大早就醒了,寻思着这好事也得成双,趁着顺德皇帝高兴,不如顺道把二皇子侧妃的事情搞定。

    于是胡乱地用了两口早膳,就对镜梳妆打扮,收拾得齐齐整整地到了乾清宫。

    谢贵妃早,可有人比她更早,已经有人在乾清宫门口兜圈子了。

    来人不是别人,御史台御史云宗禄。

    云宗禄见到谢贵妃,躬身行了个礼,脸就转到一旁再也不肯搭理她。

    旁边太监悄声道:“云大人来了有些时候了,说要见皇上参奏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