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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晴正在大房院跟明氏说私房话,“周大爷挺好相处的,脾气也可以,伯娘放心便是。”说话时,声音平静笑意温柔,虽然掩饰得很好,可眉宇间一丝不耐又岂能瞒过对她很是了解的明氏?
明氏刚要开口,瞧见石榴正撩了帘子进来,便停了声。
石榴端来一碟井水里浸过的西瓜,去了皮和籽,只留红彤彤的瓤子,盛在甜白瓷的碟子上,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明氏亲自用银叉挑了一块递给楚晴。
楚晴怕凉不敢吃,吱吱唔唔地说:“成亲那天来了小日子,现在还是经期。”
明氏手一抖,西瓜掉在炕桌上,“你们……”
“我们不曾圆房,周大爷说不会勉强我,”楚晴心虚地把这几日的情形简略地说了遍。
明氏呆了片刻,不知该气她不懂事还是该为她发愁,定定神,正色:“晴丫头,这可是你做得不对,姑爷愿意为你遮掩元帕的事儿,是因为对你上心。男女之间不能是烧火棍子一头热,总这样下去日子久了,烧红的炭也会冷成灰……”
楚晴咬着唇,眼圈微微发了红,“我明白,可我……总觉得他举止轻浮,时常动手动脚,实在亲近不起来。”
“姑爷只对你这样还是对丫鬟也如此?”
“只对我……”楚晴连忙否认,声如蚊蚋,“对问秋她们倒是很有分寸。”
明氏无语,暗暗地叹了口气。
楚晴一向有主见,可现在怎么觉得太有主见也不是好事。先前她只担心楚晴嫁到沐恩伯府会受委屈,时常提点她不要完全把心放在男人身上,总得给自己留点余地。
如今楚晴心里根本没有周成瑾,连亲热都不愿意,这日子该怎么过?
少年夫妻从互不相识到有情有义,还不都是平常耳鬓厮磨处出来的情分?就如她跟楚溥,纵然中间淡漠了十几年,可只要想起刚成亲时那些蜜里调油恨不得好成一个人的日子,她还是愿意给楚溥留一扇门,愿意维护这段情分。
只是感情的事儿没法勉强,明氏也不知怎么劝服她,只道:“新婚一月不空房,没有两口子分开住的道理,姑爷即便这么说,你也该拦着才是。等过完头一个月,你们也该习惯彼此了,再者想想姑爷曾经舍了命救你,你也不能如此冷着他。”
“是,”楚晴乖巧地应着。
道理楚晴都懂,无论如何两人已经成为夫妻,便该合为一体,可她心里总有道过不去的坎儿。
看到周成瑾脸上的伤疤,她会感动会内疚,所以也忍着让他牵她的手,但是再进一步却是不能。
她想象不出两人口对着口亲吻的样子,更无法接受两人赤身露体地相对。
没过多久,就到了午饭时候。
午饭摆在宁安院,隔着穿堂厅男人在外面,女人在里面。穿堂的四扇大门都开着,非常凉爽,中间架座四开扇的屏风,彼此可以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
周成瑾果然没少被灌酒。
起初是他作为新姑爷敬各位长辈,再然后就是同辈的敬他。尤其楚景与楚昊一唱一和,楚景动嘴楚昊喝酒,连着灌了他十几盅。
楚澍看不过去,亲自夹了一筷子脆皮萝卜布在周成瑾碟子里,“酒喝多了伤身,多吃点菜。”
那边说话声儿大,女眷这边都听到了。
楚晚瞧一眼楚晴,凑趣道:“四叔是心疼六妹夫了。”
楚暖摸着刚还没显怀的肚子,话里有话地道:“一个女婿半个儿,四叔多了个半子哪能不心疼?四弟也是,听说四叔带着他的文章四处请大儒指点,要是四弟高中咱家又多个举人了。”
言语之间既嘲讽楚晚独自回来不见四皇子,又讥讽文氏待人苛刻容不下楚晟。
楚暖现在有了孩子做倚仗,无论是在魏明俊面前还是回娘家都硬气多了,以前受到的闲气少不得要找补回来。
而楚晚心愧的就是亲事,当初她回门,四皇子虽然陪着了,但只将她送到就借口离开并没有留饭。
事实上,四皇子平常对卫国公府也并不亲近,而这却为他加了不少威望,朝臣都夸他高风亮节,懂得避嫌。
楚晚却知道,四皇子是真的无心应酬楚家。
娶了楚家的嫡女为王妃,就意味着卫国公府与他已经是系一根绳上的蚂蚱了,犯不着再多花心思。
而且宁夏那边,经过先前那几战,品阶高的将领半数归附了二皇子,楚溥的话仍有分量却早不比以前那么重要。
有这个精力与时间,四皇子还不如把心思用在拉拢其他朝臣上面。
四皇子这番想法,卫国公不是完全没有察觉,本来他就不十分看好这桩亲事,既然四皇子主动疏远,他自然乐见其成。
反正若是二皇子或者四皇子继位,他作为姻亲仍能保持现今的富贵,退一万步,皇位旁落别家,卫国公府与定王府不亲近也是众所周知之事,加上卫国公府向来不掺和皇位之争,或许也能有一线生机。
女眷说话声小,男人那边倒没受什么影响,仍是推杯换盏非常热闹。
老夫人面沉如水,不满地瞪了楚晚与楚暖两眼,“都成亲好几年了,还是见面就吵吵。”又瞪向文氏,“看你教养的好孩子。”
文氏无辜被斥责,张了张嘴。
楚晴发嫁妆那天,她因为眼红给嫂子说出那番话后心里一直发虚,惟恐嫂子那张大嘴巴传扬出去,要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她是吃不了还得兜着走。
这次明知自己被连累,却也不敢过多地辩解,生怕惹了老夫人不快。
楚晴颇为诧异,倒是没放在心上,也完全没有和稀泥打圆场的打算,她全副精神仍在外面男人那桌上。
楚澍似是很高兴,连连替周成瑾夹了好几道菜,又对楚景与楚昊道:“阿瑾比你们年岁小,又已经喝了这么多,这盅我替他喝。”
周成瑾忙道:“多谢父亲,这盅我还能喝,再多却是不能了。”
楚景假作无奈地道:“四叔偏心新女婿,把嫡亲的侄子都忘在脑后边了。这次先饶过六妹夫,下回等四叔出门,咱们再接着来。”
魏明俊插嘴道:“四叔有所不知,阿瑾酒量极好,这点酒根本不在话下,上次足足喝了大半坛子烈酒。”
楚澍摇头道:“小酌怡情,大醉伤身,以后即便喝酒也不可过量。”
周成瑾连声称“是”。
楚晴听着不由莞尔。
前几日父亲对周成瑾还有所不满,觉得他不学无术,今天却这般维护他,可见周成瑾送的礼物很得父亲欢心。
昨天周成瑾把府里准备的回门礼给她瞧了,中规中矩的八样礼,算不上体面也挑不出差错来。周成瑾又另外添了好几样,其中给父亲的是两方端砚,一方是含露欲滴的蕉叶白,另一方是艳艳若明霞的胭脂晕。
当时她还有点犹豫,觉得蕉叶白倒罢了,虽贵重倒也不算少见,而隐隐有紫气环绕的胭脂晕却甚是难得,可以说是有钱也买不到。
周成瑾却道:“岳父把他最珍爱的给了我,我怎会连这点东西都舍不得,何况宝剑赠英雄,这两方砚台送给岳父才相得益彰。”
果然楚澍收到礼物极为欢喜,当即取出一锭去尘先生所制的乌玉玦墨锭试砚。
男人边说话边喝酒,女眷这边早早就散了,几位姑娘原先的住处还留着,各人仍往自己的住处去。
楚晚特意在路旁等楚晴,“六妹妹,我们一道走。”
楚晴不置可否,慢慢走着。
“六妹妹,”楚晚遣退丫鬟,走在楚晴身边,低声道,“我知道因为上次的事,六妹妹肯定恨我恼我……我不想解释什么,也没打算请求你原谅,做了就是做了,说得再多也没用。我只想告诉六妹妹,以前咱俩要好的那些时候我没忘,也永远记着。以后,我不会再回娘家了,也不会再见你……六妹夫看起来挺在乎你的,希望你能活得美满顺遂。”话音甫落转身就走。
“二姐姐,”楚晴唤住她,“为什么?到底怎么了?”
“不为什么,你别问。”楚晚蓦地流了满脸泪,急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头也不回地道,“你不用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楚晴诧异地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是疑惑。
春喜与春笑知道楚晴回来,已经沏好茶水,又把被褥铺好了。
楚晴歪在大炕上想着楚晚那些莫名其妙地话,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可这预感却没法对别人说,只能憋在心里。
正迷迷瞪瞪似睡非睡时,听到暮夏的声音,“大爷那边散了席,问奶奶是这会儿就回府还是再过阵子?”
楚晴侧眼瞧了瞧更漏,已经申初了,便道:“这便回去吧。”
暮夏伺候楚晴换上衣衫,重新梳过头发,等收拾妥当走到角门时,明氏与楚澍、楚景等人正站在门口送客。
楚澍扬声吩咐楚晴,“阿瑾喝了不少酒,车里备了茶水,你好生照顾着他。”
“是,”楚晴垂眸应着。
明氏扯一下她的胳膊,悄声道:“有人醉酒爱闹腾,你别嫌烦,等酒劲过去再跟他讲道理……有些人看着是喝多了,可心里明镜儿似的什么都清楚。”
“我记着了,”楚晴依恋地看着明氏,不舍地挽着她的手臂,“我不想走。”
“你这孩子,”明氏嗔一下也红了眼圈,“快去吧,别让姑爷等,等住满头一个月回来多住几天。”
楚晴点点头,拜别明氏与父亲等人,恋恋不舍地上了车。
周成瑾紧跟着进来,暮夏等人识趣地上了后面拉着回礼的马车。
偌大的车厢里只他们两个,楚晴莫名地有些紧张,掩饰拎起几上的茶壶问道:“大爷可要喝点茶水解解酒?”
“不用,”周成瑾摁住她的手,顺势把她的手包在掌心,低声道:“我没事儿,这点酒醉不了人。”
楚晴浑身僵硬,拘谨地让他握着。
“阿晴,”周成瑾低柔地唤。
楚晴抬眸。
他双眼清明,果真毫无醉意,只是眼里的光芒灼得烫人,热辣辣地盯在她脸上,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爱恋与渴望。
楚晴的心突然就乱了半拍,慌忙别开眼。
“阿晴,”周成瑾再唤她,“父亲替我挡酒呢,我知道他是为了你。他待我好,是想我能够好好对你。阿晴,你信我,我会护着你宠着你,一辈子不让你受委屈。”
“嗯,”楚晴轻声应着,眼眶慢慢地红了,为着父亲的苦心,也为着周成瑾能明白父亲的心。
周成瑾挑起她的下巴,对牢她的眼眸,“阿晴,你信我。”
在那双黑亮幽深的眼眸里,楚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张大的双眼,微启的双唇,腮边两抹红云,比晚霞还娇艳。
楚晴正要躲开,却见周成瑾的脸慢慢低下来,楚晴身子一僵,他温热的唇已直直地覆在她唇上,低低呢喃,“阿晴,我老早就喜欢你了。”
他身上浓醇的酒香包围着她,熏得她心慌意乱。
僵硬的身子慢慢地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