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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兰重新布置房子,并且养了猫之后, 生活开始一点点有了光彩。
她利用暑假时间, 跟康斯坦斯参加了不少巴别塔社团的普通活动。比如上次的“爱心日”募捐, 又比如同性之爱科普片拍摄,或者是让男性体验分娩痛苦的实验。
卡兰开始接触高中时从未接触过的概念。
她以前觉得女生擅长文学, 男生擅长理科。
她和其他高中生一样,看见成双成对的同性情侣会在内心有点非议。
她见到穿女装、表现阴柔的男性或者穿男装、举止粗糙的女性,会不解甚至嘲笑。
但巴别塔告诉她,这些全部都是偏见。
自己是金发就觉得金发高人一等,自己是无神论者就想当然地以为信徒们都很愚昧,自己相信丛林法则就认定行善是弱者的标签……等等这一切。
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偏见。
或多或少。
“偏见”源自差异。
“你知道巴别塔吗?”
有一天夜里,卡兰躺在床上问希欧维尔。
“你觉得呢?”这位信教者冷淡地闭着眼。
他当然知道,因为巴别塔的故事出自《圣经》。
《圣经》创世纪中说, 巴别塔是由人类修建的、通往天堂的高塔。为了阻止这个工程, 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 使人类无法跟彼此沟通。如此一来, 修建巴别塔的计划自然失败了。
“巴别塔社团”的名字就来源于这个故事。
它致力于在语言不相通、思维不相容的现代社会, 让所有人彼此理解包容,共同建造通往天堂的巴别塔。
“你觉得, 是不同的语言和种族让人类无法触及天国吗?”卡兰翻了个身, 手撑在枕头上。
“我以为你不信教。”希欧维尔依然闭着眼。
卡兰凑近一点,希望他有所回应:“我不信,但不妨碍我尝试了解。你到底觉得是不是?”
“是的。”希欧维尔平静地说。
是因无法理解彼此差异而导致的争端,使得人类无法触及天国。
卡兰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
“你也是人类。”她小声说, “我可以为这个答案,短暂地原谅你一晚上。”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说“原谅”高贵的白银公?
希欧维尔耳朵有些发热,他微微侧过脸,正好撞进卡兰认真端详他的眼神。
他的视线落在她嘴唇上。
卡兰亲了亲他。
希欧维尔发出满足的低叹,然后把她抱进怀里。他们胸膛相贴,彼此的体温和情绪一样缓慢交融。卡兰能感觉到他疲倦、暴躁、精神紧张;希欧维尔则清楚她焦虑、不安、患得患失。
希欧维尔低声道:“睡觉。”
他在卡兰闭眼后,轻轻吻了她的脸颊,然后细致地嗅着她发间的香味。他轻拍着她的背,感觉她心跳平稳,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月亮在云间安睡。
开学前一个礼拜,卡兰将论文终稿交给费曼博士。
他在认真审阅过后,提出可以投稿期刊。
“大二投稿期刊会不会太早了点……”
“任何事都不必嫌太早或太晚。”费曼严肃地说完,又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不过大二投稿的话,期刊对你指导老师的参考量,也许会大于你本身。”
卡兰仍在犹豫。
“去试试吧。”费曼鼓励道,“我觉得这篇已经很完善了……至少在本科生当中,算是很优秀的论文。”
卡兰点头道谢:“这都得益于您的指点。”
费曼微微挑眉:“别说这种客套话。瑞贝卡刚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想通过卖可怜来保送研究生呢。”
“所以您好几个月没跟我联系?”卡兰震惊道。
“对。”费曼毫不避讳这一点,“我又不了解你,更没必要帮助你。我能理解……瑞贝卡有点同情心过剩,这都是因为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卡兰知道这件事。
瑞贝卡在邮件里说过,她的女儿也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过世的。
“我真的很抱歉……”卡兰低声道。
费曼摆了摆手:“不用,别说这些话。你要记得,你是凭自己的努力和坚持,而不是悲惨的境况,赢得了我的尊重。”
如果卡兰没有按要求重写论文,而是偷了个懒,费曼绝对不会再跟她有任何后续交流。
但她做得很好。
费曼能从她身上看见充足的上进心和学习热情。
卡兰再次向费曼道谢。
她回去之后,认真研究了论文发表的问题。
与此同时,新学期也开始了。
卡兰升入大二,又一批新生进入校园。
卡兰被康斯坦斯拉着去兼职——协助教职工进行开学体检。她一天至少给人测了七百次血压,然后在下班时获得了人生中第一笔现金收入——总共200块。
“去学校旁边的酒吧逛逛吗?”康斯坦斯提出庆贺。
“不。”
康斯坦斯有些头疼地看着她:“你出身基督教家庭吗?”
卡兰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康斯坦斯翻了个白眼:“天哪,你从来不化妆,不喝酒,不跟男生亲密接触,不在晚上出去玩!你父母是不是管得很严?”
“是的,非常严。”卡兰眨眼道。
康斯坦斯摇头叹气,转而又提议她加入学生会。
虽然卡兰觉得尝试一下也无妨,但她不想在学生会见到拉斐尔。
康斯坦斯露出笑容:“正好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招新时间,去试试吧,你一定可以的。”
卡兰发现他的恭维永远让她尴尬到无话可接。
晚上回去后,卡兰打电话向希欧维尔,旁敲侧击地问一下拉斐尔的竞选情况。
“你打电话来就想问这个吗?”希欧维尔冷淡地说。
卡兰跟他解释:“我也想进学生会,但我不希望顶头上司是拉斐尔。”
“这会在哪个方面困扰到你?”
卡兰答不上来。
希欧维尔用一种精心修饰过的平静口吻说:“拉斐尔对今年的竞选志在必得。而你,永远也别想进学生会。”
卡兰再想说什么,就发现他已经挂了电话。
这是她九月份最后一次跟希欧维尔通话。
她在新闻上看见他最近一直在共和国。好像是因为《反垄_断法》之类的东西,导致帝国对共和国的出口存在阻碍。卡兰不是很懂经贸问题,她只知道《反垄_断法》影响了希欧维尔家族的利益。
希欧维尔不在,卡兰就直接参加了学生会的面试。
她轻易入选了。
加入学生会后,她需要每周开几次会,然后做些无关紧要的工作。
这跟康斯坦斯说的“历练”完全不同。
卡兰发现自己的时间都被琐事占用了,她本来还想再改改论文投稿期刊的,现在也没有时间。
她觉得自己应该早早明确一个方向。
是像拉斐尔一样,当个成绩不错,涉猎宽广,人脉扎实,又有各种其他荣誉加身的风云人物;还是像瑞贝卡一样沉默念书,进军学术顶峰,最后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破研究所渡过一生。
平心而论,虽然前者很吸引人,但卡兰觉得自己更适合后者。
她在加入学生会一个月后选择退出。
康斯坦斯完全不能理解。
卡兰却觉得一身轻松。
在希欧维尔回国前,首都大学迎来了一件大事——
白雪公到校演讲。
白雪公是帝国首都大学的校友,卡兰在《风光之下》里看到过,他每年都给学校捐不少钱。
在白雪公到校前,附近教学楼顶上都布置了狙—击手。宪兵们一间间检查宿舍和教室,他们甚至会找学生谈话,确认听演讲的人不会制造危险。
学校里有巴别塔这样支持平等的社团,也有不少坚持“民族主义”的社团,他们都对白雪公的来到感到兴奋。
他们甚至自发对听演讲的学生进行政治倾向调查,不少对白雪公政见存在疑虑的学生,直接被劝退了。
在白雪公来之前,
在整个学校里都弥漫着异样的狂热与不安。
他抵达的当日,这种复杂的浪潮更是被推到了极致。
卡兰也去听了演讲。
她坐在中排最边上的位置。
台上的人看起来非常夺目。
梅菲斯德尔·雪诺,雪诺家族的大家长,和希欧维尔同为保皇党,但在某些问题上极端对立。
如果说希欧维尔是鹰派,他就是鸽派。
白雪公也很英俊。他身材颀长,留着干练的银色短发,完全看不出年龄,说话时温和深沉,浑身透出精英阶级的气息,但是没有希欧维尔那种古典精致的感觉。
他的演说非常有煽动力。
快结束时,卡兰看见前排有人站起来,挥舞手里的帝国旗帜。
“太闷了。”卡兰皱了皱眉,她能忍耐一整场充满偏见与歧视的演讲已经很了不起了,演讲后的问答环节更是让人想吐。
康斯坦斯耸肩道:“你要是现在走出去,会被极端分子盯上的。”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听这个……”
“为了知己知彼。”
卡兰相信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反平等的“某些”领袖成员了。
“什么时候结束呢?”卡兰打了个哈欠。
就在她闭眼,到睁眼,微微有些朦胧的瞬间,台上发生了惊变。
一声巨响炸开。
带着火花的音响设备从天而降,保镖将白雪公扑倒,又一条燃烧着的帷幕落下,整个舞台都化作火海。尖叫声此起彼伏,学生四散逃离,安全出口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康斯坦斯看起来震惊极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人潮就已经将他与卡兰冲散。
卡兰只能顺着人潮移动,她闻到可怕的焦味,远远看见保镖们冲上台,掩护白雪公撤离。没多久,她也跟着人潮到了外面广场上。
几辆红色消防车飞速抵达,将火扑灭。
康斯坦斯好不容易找到卡兰。她衣衫凌乱,头上全是汗水,脸色极为苍白,看起来很不舒服。
“怎么了?你没受伤吧……”康斯坦斯远远地想叫她。
这时候,他看见一个极为刺眼的银发脑袋出现在卡兰身边。
“卡兰!”拉斐尔一把拉住了她,神色非常严峻。
康斯坦斯微微睁大眼——他记得这个声音,那天卡兰匆匆挂断他的电话,就是因为门外响起了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