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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流月和沉星跟着奴婢再训练一个月。若一个月后,她们能通过奴婢设置的考核,便算过关。奴婢也就能放心让她们继续保护殿下。”重锦看着宋清欢,说出自己的要求。
再训练一个月?
宋清欢没料到重锦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微微怔住。
流月和沉星却是忙不迭应了,“姑姑,奴婢们愿意!奴婢们愿意!”虽然她们知道这一个月定会受不少苦,但只要能留在殿下身边,受点苦又有什么要紧的?
宋清欢面露不忍。
流月和沉星能想明白的问题,她自然也想到了。一个月的时间,似乎不短。可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却是倏然而过。要想在一个月之内武功有质的进步,就必须下狠功夫。
她不愿流月和沉星受这个苦,可这种情况下,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因为她不想让重锦担心,也不愿让沉星和流月离开,这般看来,只能让流月和沉星受些苦,同意重锦姑姑的这个提议了。
想了想,无奈点头,“那……好吧……希望姑姑能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对流月和沉星太过苛刻。”
重锦朝宋清欢一礼,“多谢殿下体谅。”
宋清欢抿抿唇,扶起地上的流月和沉星,“快起来。”
重锦道,“明日奴婢让人去瑶华宫接流月和沉星,这一个月之内,奴婢会另派人去伺候殿下。”
“不用了。”宋清欢想也不想便拒绝,“我习惯了流月和沉星。宫中还有其他侍女,先让她们伺候着便是。”
“可是殿下的安危……”
“这一个月内,我尽量待在宫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重锦本欲再说,抬眸看一眼宋清欢意已决的眼眸,叹口气,应了下来。
“对了。”宋清欢撩眼,“我还有一事,想同姑姑商量。”
“殿下请说。”
宋清欢看一眼流月和沉星,示意她们先退至一旁候着。等两人走远了些,方看向重锦,“谢谢姑姑让人替我做的软鞭,我用着十分趁手。”
重锦也笑笑,“殿下喜欢就好。”
宋清欢长睫一敛,抬头,“姑姑,我想知道,我母妃……留下了多少势力。”
重锦微愣,凝视着宋清欢,似有几分意料之外。
她看着宋清欢泠然的眉眼,突然觉得,殿下,越来越不像从前的她了,倒是……常常让她想起主子。
主子是个爱恨分明的女子,果敢决绝。从前的殿下,性子太淡了些,似乎什么都不想去争取,对自己也不甚热络。久而久之,她难免生了几分心灰意冷。
没想到,这几年殿下却渐渐转了性,虽还是淡淡冷冷的品性,却看得比从前透彻分明。什么东西该去争取,什么东西无需放在心上,心里都清楚得很,让她欣慰不已。
此时听宋清欢问这话,虽是意外,却舒了口气。
殿下果然成熟了。
朝宋清欢笑笑,“奴婢一直在想,殿下会不会问这话,什么时候问奴婢这话。”
宋清欢微讶,她想过重锦无数种可能的反应,却唯独没有想到这种,迟疑着开口,“姑姑的意思是……?”
“夫人离开的原因奴婢虽然不能说,但奴婢可以肯定的是,殿下在夫人心中,永远是第一位。所以在夫人离开前,她留下了自己培养的精英势力保护殿下。只是那时殿下尚小,夫人便让奴婢暂时代管。夫人曾说,若殿下活得很开心,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帝姬,奴婢就不必拿这些事烦您。若您哪天想接管夫人留下的势力了,奴婢便会交还给您。”
重锦娓娓道来,眼中隐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她就知道,殿下是夫人的女儿,怎会平凡一生?
如果说方才宋清欢还是微讶,这会却是诧异不已。
一直以来,母妃在她心中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她知她惊才绝艳,知她颇得圣宠,可这些,都是她作为青璇夫人的印象。而作为一个母亲,她只知她留下了重锦保护自己,却不知在她心中,自己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她曾经无数次想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一个母亲狠心抛下自己的孩子?
可听了方才重锦的话,她才蓦地发现,原来母妃对她的爱,早已渗透到了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她一直以为母妃已离自己而去,却不想,她一直活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去。
自己若想安稳一生,重锦便会护她无忧。
自己若不甘于平凡,母妃留下的势力便会助她一臂之力。
前世她没能好好利用母妃帮她苦心经营好的一切,这一世,她定不会辜负母妃的心意!
宋清欢秀眉一扬,面露坚毅之色,“重锦姑姑,我想接管。”
“好。”重锦掷地有声地应诺,“从明日起,奴婢会逐渐将势力转移到殿下手中。”
宋清欢舒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没想到事情居然这般顺利地就解决了,但不管如何,只要母妃留下的势力到了自己手中,她的筹码就又加了一层。
“最近是多事之秋,殿下先回宫吧,流月沉星和交接之事,属下会尽快安排。”重锦开口。
“多谢姑姑。”宋清欢真心实意朝重锦行了个大礼。
“殿下不必客气,这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
宋清欢颔首,带着流月和沉星离去。
*
又过了几日。
太卜署测算出了各国使团宜出发的日子,就定在五日后,七月十八。
聿帝决定三日后替各国使团举办饯行宴。
凉国使团和宸国使团已进入了回国准备的收尾阶段,唯独宸国使团还是毫无动静,苏镜辞更是每日在建安城中优哉游哉,并无半分想要动身的迹象。
众人虽有议论,但苏镜辞毕竟有游戏人间的花名在外,大家只当他生性好玩,议论几句也便罢了。
这日,聿帝派了人来四方馆给各国使团送三日后饯行宴的请柬。
彼时苏镜辞正要出门,恰在四方馆门口碰上前来送请柬的内侍,寒暄几句收下了请柬,内侍行礼后离去。
苏镜辞淡淡收回落在内侍背影上的目光,在原地立一瞬,打量了几眼手中的烫金请柬,忽的往回走。
“殿下不出门了?”身后的仆从好奇。
“不出了,没意思。”苏镜辞百无聊赖地晃了晃折扇,长眉一落,回了房。
在房中落座不多久,他唤了一其貌不扬的侍卫进来,“镜五,我那日叫你打听的建安城中米铺的情况,你可摸清楚了?”眉眼中有平素没有的沉稳和肃然。
这次他来聿国,带了五个贴身侍卫前来,都是他的心腹。只是旁人并不知晓,平日里混在侍卫仆从堆里,也并不打眼,但暗中都被苏镜辞派了任务。
至于他平日身边跟着的那些侍卫仆从,都是从洛城带来的,安插了不少各方势力。他心知肚明,每日只带这些人出门,做出个浪荡风流样儿来给他们看,也好让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安心。
不过那些人未得召,是不敢轻易进他房的,所以此时苏镜辞便卸了伪装。
那唤作镜五的侍卫点一点头,“城中共有三十二间米铺,价格均比洛城低了不少。属下大致探了下各商铺老板的口风,大概有十家铺子表现出了合作的兴趣。”
十家,那也不少了。
苏镜辞微微沉吟,眸中一抹深思。
世人皆道宸国三皇子不学无术,殊不知,这些都只是他用来蒙蔽世人的假相。真正的苏镜辞,其实是个商业奇才。
宸国三面环海,航海业和捕鱼业发达。不同于凉国重畜牧业,聿国重农业,昭国重冶炼业,宸国最发达的,是商业。
原本宸国派来聿国贺寿的使臣并不是他,只是他敏感地发觉到了这其中的商机,才说服了宸帝派他前来。
这些日子,他表面上装作成日无所事事地在建安城中闲逛,实则是在暗中观察建安的商业情况。
经过对比,他发现,若是能做成宸国与聿国之间的米粮生意,绝对是笔收益不小的买卖。因为宸国因农业不发达,米粮价格与其他三国相比,普遍偏高。而且,宸国和聿国之间,有一条天然形成的江流,称澜江。交易的米粮走水路运输,不仅方便而且迅捷。
所以这几日才叫镜五去打听清楚城中米铺的情况。
“好。”他点头,“再继续跟进。选三家你觉得最靠谱的,到时本皇子亲自去谈。”苏镜辞吩咐。按照他先前与聿帝所请求的,他大概还能在建安待二十天左右。二十天,谈成这桩生意,该是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脸上不由显出一抹笑意。
这时,门外忽然想起急促的脚步声。
他神情一凛,锐利的目光朝门口看去。
出现在门口的,亦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卫之一,唤作镜七的。
“镜七,何事这般行色匆匆?”苏镜辞微皱了眉头。镜七性子沉稳,少有这般冒冒失失的时候。
镜七入了房中,朝苏镜辞一礼,来不及喘口气,便急急道,“殿下,十一那边来信了。”
苏镜辞身边有一支精锐的侍卫,称镜卫,以数字命名,共七十二名。明面上只是他府中的普通护卫,实则各司其职,是他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而镜七口中的十一,则是专门负责他名下生意部分的镜卫之一。
苏镜辞眉头一挑,眼中满是诧异,“十一来信?”十一在商业经营上颇有天赋,早已能独当一面,若非什么紧急之事,应该不会写信过来。难道……是自己在洛城的生意出了什么纰漏?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猛地坐直了身体看向镜七,“信呢?”
镜七忙将得到的信笺呈给苏镜辞。
苏镜辞急急展开,一目十行瞧去,脸色顿时就变了。
原来,十一在信中说道,最近这些天,他在洛城名下的布料铺周围突然新开了好几间铺子,都是做布料的,样式新颖,质量上乘,与他们的不分伯仲,但价格却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一。
如此物廉价美之物,自然引得众人哄抢,他们所有的新老客源全跑去那几家铺子去了。十一他们也尝试着去沟通过,但对方的掌柜态度强硬狂妄,直言只同能拍板之人谈。
若再这么下去,他那几间布料铺子铁定倒闭,十一没有办法,只得来信告知,看苏镜辞这边能否提前回去。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见苏镜辞脸色不对,镜七出口相问。
苏镜辞将信递给他,面色沉沉。
价格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一,质量还丝毫不逊色,这么做生意,肯定赚不了钱。也就是说,这几间铺子的幕后老板并不是真心来做生意的,而是来砸场的!
照理,应很少有人知道这些铺子是他的产业才是,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管这几间新铺子的背后之人是谁,都是针对他来的。
洛城与他有嫌隙的,无非是苏景铄而已。可他并不觉得苏景铄有这本事,那到底是谁呢?
此时镜七也看完了信,面色亦是凝重。
“殿下,这分明是来挑事的!”镜七看向他,愤愤不平地开口。
苏镜辞冷笑一声,“这般明目张胆,不管这背后之人是谁,倒真是个人物。”
“那殿下,现在该怎么办?”镜七担忧道。
如今与这边米粮铺子的合作尚未谈成,洛城却又出了这种事,殿下怕是分身乏术啊。
苏镜辞思索片刻,沉郁道,“本皇子带使团提前回国,你偷偷留在建安,看能否谈成米粮铺子的合作。若能,自然好,若不能,我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布料铺那边,却是耗不起的。”
这种情况下,必须有所取舍。权衡之下,自是国内的布料铺更重要。
“是,那属下这就去安排。”镜七应了,行礼离去。
苏镜辞叹一口气,目光落在窗外,微有波动,心绪亦如那茂盛的枝叶一般,繁杂纠结。
*
转眼两日倏然而过,明日,便是聿帝替各国使臣召开饯行宴的时候了。
昭华宫绯烟殿中。
宋清漪斜倚在贵妃榻上,美目横波,眼中落暗影重重。
身侧站着画屏,手持玉骨芙蕖团扇,替宋清漪轻轻打着扇子,眸光瞥见宋清漪眼中的阴翳,大气也不敢出。
自打那日从灵隐寺回来之后,殿下的心情一直便不大好。她和绘扇只得谨言慎行,深恐一个不小心又惹恼了殿下。
“本宫叫你准备的宫装,都做好了吗?”忽的,宋清漪抬眸,斜斜看向画屏。
画屏忙不迭应诺,“绣女们这几日连夜赶工,已经替殿下做好送来了,殿下可要过目?”为了明日的饯行宴,殿下特意命她们请人新做了宫装出来,足见对明日饯行宴的重视。
只是……殿下似乎还有别的心事。
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宋清漪,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殿下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不用了。”宋清漪沉了嗓音,目色深沉,略带不耐地开口,复又缄声,依旧看着窗外的风景。
画屏应一声,不敢多说,依旧在旁替她打着团扇。
忽的。
有人挑帘而入,伴着绘扇熟悉的声音,“殿下,璇玑姐姐求见。”
宋清欢眉头一蹙,璇玑怎么来了?
坐直了身体看向绘扇,“请她进来。”
绘扇应诺,退出殿外,很快引了一大宫女模样的人进来。
“奴婢见过殿下。”那跟在绘扇身后的宫女浅笑盈盈,朝宋清漪行了个礼。
“璇玑姐姐不用多礼,快起来吧。”宋清漪堆了笑,亲自上前扶了那唤作璇玑的宫女起身。她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宋清漪待她,自然与待寻常宫女有几分不同。
“璇玑姐姐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可是母后那里有什么吩咐?”宋清漪打量着璇玑,笑着开口。
璇玑点点头,“殿下果真是蕙质兰心。皇后娘娘的确有事找殿下,请殿下过去长乐宫一趟。”
宋清漪心思微动,笑笑,“璇玑姐姐可知母后找本宫何事?”莫不是母后听说了灵隐寺魏炀一事?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想来殿下去了便知。”
“那请璇玑姐姐稍等片刻,容本宫换了衣服便与你一同前去。”宋清漪敛下眼底的深思,朝璇玑略一颔首,带画屏进了内殿。
长乐宫。
盛夏的暖阳洒进殿中,给殿中所有的陈列摆设之物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愈发添了几分富丽堂皇。
上首的长几前,坐一人,着华美宫装,神情端肃华贵,正是若有所思的皇后。
听到殿外响起脚步声,她抬头望去。
进来的,正是宋清漪和璇玑。
“母后。”宋清漪行到皇后面前行了个礼。
皇后笑笑,指了指身旁的位子,“来,漪儿,坐到母后身边来。”
见皇后面露浅笑,似乎并无不悦,宋清漪微舒了口气,点点头也抿唇一笑,听话地走上去坐在皇后身旁。
“明日便是各国使团的饯行宴了,母后今日怎的有空?”宋清漪侧了头看向皇后,语声娇憨。
皇后嘴角的笑意淡了淡,“母后今日今日叫你过来,正是为了明日饯行宴一事。”
宋清漪正色,也凝了眸光,“不知母后有何吩咐?”
“明日饯行宴上,你仔细留意着舞阳。”皇后神情肃然,看着前方的目光若有所思。
宋清欢?
宋清漪微微皱了眉头,好端端的,母后为何叫她关注起宋清欢来了?
皇后沉默一瞬,侧目看一眼宋清漪,却是换了话题,“听说那日沈相与她一起坠崖。”
听到这事,宋清漪的脸色黑了几许,轻“嗯”一声,眸色有几分黯淡。
皇后想着心事,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那日之事,你可知道详细经过?”
灵隐寺一行,宋清漪并未受伤,那日皇后也来看过了她,确认她无碍后便放了心,并未详询沈初寒遇刺一事,怎的今日突然起了兴趣?
宋清漪心中生出几分狐疑,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皇后眸光幽幽,“漪儿,你觉得,舞阳为何会同沈相搅和到了一块?”
听到这搅和二字,宋清漪心中一酸,垂眸敛下眼中的不甘和苦涩,尽量平稳了气息,“听说是那些黑衣人想挟持她威胁沈相。”
皇后眼中疑窦更深。
挟持宋清欢威胁沈初寒?
世人皆知沈初寒性情凉薄,先不说挟持一名他国帝姬能否真的威胁到他,论身份地位,平阳都比舞阳高出不少,而且同在沈初寒隔壁,若就事论事,难道不是平阳更有价值?
期门骑一开始便被杀,不留丝毫余地,这些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若说他们只是恰好选了宋清欢,皇后却是有些不信的。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沈初寒和宋清欢之间,似乎有什么猫腻。
更何况,想到那晚之事,这种第六感便更加强烈了。
见皇后久未搭话,宋清漪狐疑望去,正撞见她凛冽而幽深的眸光,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开口道,“母后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皇后回了神,转回目光看向宋清漪。
比起宋琰,宋清漪让她省心太多。她知她灵慧聪颖,一点即透,却也正因如此,有些事情,她原本并不想让宋清漪沾手。
她不想让宋清漪活得太累。
可现在看来,似乎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思考片刻,终是沉沉开口,“漪儿有没有发现,自那日宫宴后,皇上对宋清欢的态度便好转了不少?”
宋清漪点头,这也正是她这几日隐隐生出危机感的原因。
“那日父皇生辰宴上宋清欢的一曲箜篌,的确让父皇对她改观不少。便说那日灵隐寺之行,若放在从前,何时能轮到宋清欢作陪?”宋清漪愤愤说来,颇有些不满。
“灵隐寺之行,我听说,是宸国三皇子点明要舞阳作陪的。”皇后在宫中遍布眼线,此等消息,自然瞒不过她。
宋清漪一惊。
她并不知这其中还有这等隐情,此时听来,不免生了嫉妒。
宋清欢究竟何德何能?沈相对她态度不一般,三皇子也对她青眼有加?
她事事要强,如今,怎甘于屈居人后?
皇后叹一口气,幽幽望向她开口道,“宋清欢的母妃青璇夫人,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宋清欢抬眸望去,正瞥见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怔了怔,点头应是,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青璇夫人的传闻,她听得不少了。世人皆知她是父皇心中又爱又恨的存在。可,所有的恨,最后都不过是爱而不得罢了,足见青璇夫人在父皇心中分量有多重。
至于母后……
她微垂了眼睫,心中唏嘘。母后和父皇的感情实在算不得好,顶多算是相敬如宾而已。父皇给足了母后应有的荣宠和地位,却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她也知晓,母后对父皇其实爱意颇深。只是母后素来要强,既然父皇对她并无温存之意,自也拉不下脸去邀宠。
如今宋清欢出落得愈发有当年青璇夫人的风姿,若长此以往下去,她和母后的地位必定会受到威胁。
瞟一眼皇后疲惫的眉眼,不愿加重她的忧思,叹一口气,劝道,“母后,青璇夫人早已不知所踪,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单凭一个小小的宋清欢,想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去。”
“不。”皇后摇头,语声愈发幽幽,看向远方的眼神有几分缥缈,“我们切不可轻敌。”转眸看向她,迟疑了一瞬,终究是说出了口,“那日宫宴后,我派了家族死士暗中盯住她。”
宋清欢微惊。
世家大族,百年基业,总会有些肮脏腌臜之事,各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死士,是他们最锋利的一柄利刃,轻易不会出鞘。母后身为后宫之主,与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是魏家最看重的一份势力,所以家族拨了一部分死士出来供母后差遣,没想到……她竟用在了宋清欢身上!
“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日宫宴之后,宋清欢偷偷出了宫。”皇后道。
“您说什么?”宋清漪愈惊。宋清欢一国帝姬,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出宫做什么?她咬了咬唇,狐疑道,“她出宫做什么?”
皇后却是皱了眉头,摇头,“不知道。”
宋清漪拧眉,“您不是……派了死士跟踪她么?”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那日死士发现宋清欢偷偷出宫的情况,派了一人来报。我心知这是结果了她的最好机会,便下令伺机在宫外将宋清欢除掉。岂料……”
“岂料什么?”宋清漪一急,直了身子看着皇后。
“岂料我派去的三名死士无一人复返,事后也了无音讯,再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皇后握紧了拳头,满目阴翳。
宋清漪倒吸了一口凉气。
魏家的死士各个都是百里挑一挑选出来的,而且受过严苛的训练,绝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退一万步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们死了,也不该连尸体都找不见啊。
“母后可派了人去调查?”
皇后沉沉点头,“没有结果。那三名死士离奇失踪,宋清欢却是毫发无损,所以我觉得,她一定不简单。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那晚,沈相也遭到了伏击。”皇后眸中有深沉的沉思和怀疑之色。
宋清漪呆愣在原地,一时有些怔忡。那晚宋清欢出宫沈相遭伏,前两日两人又同时遇袭跳崖,难道……?这两件事实在太过巧合,由不得人不怀疑。
沉思片刻,她艰难开口,“母后觉得……宋清欢和沈相之间有什么联系?”
皇后神情阴翳,“这个还不好说。毕竟宋清欢从未出过建安,沈相又是那般凉薄的性子。只是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明日饯行宴各国使团都会参加,宋清欢也会在,所以我才叫你留意着些。”
宋清漪垂了眼帘,沉沉应了,“是,我明白了,我会看紧宋清欢的。”
“好。”皇后长长吐一口气,“有你在,母后就放心多了。”看着颇让她省心的宋清漪,不免联想到宋琰,颇有几分头疼,叹口气,“若是琰儿有你一半的懂事,我也就不用这么忧心了。”
“母后也不用太担心了。琰儿毕竟年纪尚小,等他大些了,行事做派自然会更周全些。”宋清漪出声宽慰。
“但愿吧。”皇后舒一口气。
说起宋琰,宋清漪难免想到魏炀。那日宋琰偷看她沐浴一事,她本想告知皇后。只是仔细一想,魏炀并未捅出什么实质性的篓子,母后既然偏疼于他,最终也不过不痛不痒地告诫一番罢了。这种不光彩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想,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皇后端起几上茶盏浅浅啜一口,看她一眼道,“对了,你表兄说今日要入宫。”
宋清漪嫌恶地皱了皱眉头,语气有几分冷硬,“他入宫来做什么?”
皇后放下茶盏,叹一口气,“漪儿,我知道你不喜炀儿,但他毕竟是你表兄,你对他的态度,也别太过了。”
宋清漪不以为然地撇一撇嘴,“母后,我看啊,表兄就是被您和舅舅舅母惯出来的,如今养出个这么无法无天的性子,总有一天会吃亏。”
皇后抿唇不语,似有几分若有所思。
宋清漪趁热打铁,“您看这一次,若不是表兄玩心太重,又怎会从马上跌下摔了腿?”
“罢了罢了,原先想着他毕竟是魏家的独苗,也不想太拘着他去。只是如今看来,炀儿这张扬的性子,的确该收敛些了,今日我跟他好好说说。”
见皇后终于松了口,宋清漪也松一口气,及时地转了话锋,“上次我去灵隐寺正好碰到表兄,说是舅母带他去找了虚大师治疗,也不知有没有起色?”
皇后“嗯”一声,“我也听说了此事,正好待会可以问问,希望能治好才是,不然……”皇后微蹙了眉头,略有担忧之色。
魏家只得这么一独子,若是日后都跛了,那该如何是好?
聊了一会,说到了宋清羽身上。
“母后觉得,沈相为何会独独点了安阳和亲?”这个问题,宋清漪一直也没想明白。
论身份地位,宋清羽比不过自己。
论父皇会同意的可能性,自是宋清欢比较大。
她们三人,沈相究竟是何原因看上了宋清羽?
“这其中的原因,我也没有想透。”皇后目色沉沉,“但不管如何,此事已成定局,再无更改的可能,日后我们也不必多言。”
“那……荀家那边?”
凉国离聿国山长水远,宋清羽嫁过去的作用,说不定还不如嫁给本国一个士族子弟的作用大,所以荀家并不乐见,私下自也去求了魏家和母后。
比起宋清羽,母后当然想尽快除掉宋清欢这个眼中钉,便未推脱。谁曾想,最后事情竟没有按照他们所有人期待的方向发展。
皇后冷哼一声,“不过是魏家养的一条狗。主子若发善心,他们自得感恩戴德。主子若让他们去死,他们难道还敢有怨言不成?”眉眼冷冽,眸色肃杀。
看着皇后的神情,宋清漪心中微叹。
比起母后,自己到底还是嫩了些,若想成大事,就必须得有这种杀伐果敢的气度!
“左右宋清羽很快就要启程去凉国,她那边,你照常便是,也不必太拉下脸。毕竟,若是她能得凉帝圣宠,可是极有可能成为凉后的人,交恶于我们并无益处。至于荀美人,宋清羽一走,她便没有任何靠山,不还得依附着我才能在这后宫生存?”
“母后说得是。”宋清漪应了,端起茶盏也喝一口。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皇后看着宋清漪笑笑,“母后这些日子忙,都没来得及与你好好聚聚。今日你便留在长乐宫用了午膳再走吧。”
宋清漪微露迟疑之色。
方才母后说今日魏炀也要来,却不知是何时候。若是可以,她当真不想同魏炀碰面。
见宋清漪犹豫,皇后狐疑地看向她,“怎么?漪儿待会还有事么?”
“没有……”宋清漪忙笑笑,出声否认,“我只是怕母后还要准备明日饯行宴的事,怕打扰了您。”
皇后随意摆摆手,“都吩咐下面人去做了,没多少需要我亲力亲为的事,那我便吩咐厨子去做些你爱吃的菜了。”
宋清漪敛下心思,笑笑,“麻烦母后了。”
又聊了一会,眼见着快到正午了,宋清漪不由舒一口气,魏炀这个时候还没过来,看来得下午才入宫了。她陪母后用完膳便走,应该碰不到他。
很快,有源源不断的精美菜肴送了进来,不多时便摆满一桌。
宋清漪携了皇后在桌前坐下,画屏和绘扇在两人身旁站定,准备替二人布菜。宋清漪冲二人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画屏和绘扇应了,放下手中的银筷子,退至一旁。
“漪儿多吃些,这些日子看你都清瘦了些许。”皇后慈爱道。
宋清漪应了,刚要接口,却听得远远从殿外传来宏亮的声音,“姑母!姑母!”
她眉心一跳,放下手中的银箸,蹙了眉头朝殿门处望去。
出现在大殿门口的,果然是她千方百计想要避开的混世魔王——魏炀。
魏炀风风火火进了殿,见宋清漪也在,愣了一愣,方继续上前走到皇后身旁行了个礼,“给姑母请安。”
皇后面露诧异之色,“炀儿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曾吃过饭了?”
魏炀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想早上过来看姑母的,不想今儿起晚了。母亲本叫我下午再过来,我惦记着姑母宫中的午膳,便急急赶了过来。”
皇后看着他笑得欢愉,“你这孩子,嘴巴还是这么甜。”转头看向身后的宫女吩咐,“给魏公子加个座。”
方才她二人用膳之前,已将殿中的小宫女都遣了出去,此时殿内只余画屏绘扇和皇后身旁的心腹宫女璇玑琉璃。
璇玑和琉璃已是大宫女的位分,皇后这么一吩咐,自然该画屏和绘扇动才是。两人忙应是,在桌前加了张椅子,又走到魏炀面前行了个礼,恭恭敬敬请他入座。
魏炀冷哼一声,白她们一眼,掀袍坐在了皇后身侧。
看着魏炀的神情,皇后微讶,看着他开口道,“怎么了炀儿,这两个奴婢惹到你了?”
魏炀没出声,只斜斜睨宋清漪一眼,“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两奴婢怕是被表妹宠坏了,平日里见着我都有些目中无人起来,表妹可得好好管教管教。”
宋清漪心中恨恨,面上只冷冷应了。
知晓这二人向来有些不大对盘,皇后便也没多说,只看向魏炀关切道,“听说那日你母亲带你上了灵隐寺求医,你的腿可好些了?”
魏炀点点头,眼中的冷冽退去些许,“那了虚大师倒不是浪得虚名,我的腿果然觉得好了些许。”
皇后舒一口气,“这就好,既然有效果,便多去几次,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魏炀混不在意地哼一声,“那老和尚,拿乔得很。母亲本想请他去府上住些日子,等替我治好腿了再回灵隐寺。母亲可是许诺替灵隐寺捐出千金的香火钱,可这老和尚却不知好歹地拒绝了,真是气死我了。”
见魏炀一口一个老和尚,皇后也不禁皱了眉头,沉声道,“了虚大师是得道高僧,便是皇上,也曾亲上灵隐寺听过他讲经,炀儿,你这态度,着实太顽劣了些。”
魏炀惯会察言观色,见皇后面露不悦,忙点头应是,“姑母教训得是,炀儿也是心中着急,想早点治好自己的腿,这才……日后一定改,一定改。”
他待会还有事求皇后,可得把她哄好了才是。
皇后知道魏炀这张狂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便也没有揪着这处错多说,只拿起银箸,示意宋清漪和魏炀开始用膳。
魏炀笑笑,跟着开吃,嘴里说着讨喜的话逗皇后开心,又时不时替皇后夹一箸菜,殷勤体贴得紧。
吃了一会,见气氛融洽,皇后心情也不错,魏炀心知时机到了,放下手中的银箸,郑重其事地看向皇后,“姑母,炀儿今日进宫,是有一事相求。”
“哦?”皇后扬了眉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魏炀轻咳一声,试探着开口道,“姑母,炀儿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炀儿那日终于遇到个心仪的姑娘,对她一见钟情,想娶她为妻,还请姑母成全。”
皇后眸色一亮,惊喜道,“真的?是哪家的姑娘?”魏炀今年已十九有余,的确已到了成家的年纪。只是他心思一向野得很,并不肯轻易定下来,如今竟然亲自来求她,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有这么大的魅力?
魏炀略心虚地撩眼看一样宋清漪,方看回皇后,磕磕巴巴开口道,“是……是舞阳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