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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欢一怔,眸中水波一闪,呆呆地看着沈初寒。
自他们和好后,这是沈初寒第一次提起嫁娶之事。此时他的眼中,有着重逾千斤的郑重。
宋清欢神思微晃,恍惚间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以和亲帝姬的身份到了凉国,不知为何,凉帝对她颇为满意,欲立她为后。沈初寒暗中操纵钦天监,以自己的生辰八字克凉帝为由,将立后之事暂缓了下来。
再后来,他灭凉,带兵杀回昭国,恢复昭国皇子的身份,将自己也带了回去。
只是当时初回昭国,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两人只是在皇子府举行了个简单的婚礼。饶是如此,自己仍被世人冠上了红颜祸水的名号,言沈初寒是因为自己之故才灭了凉国。
往事的片段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宋清欢神情有几分怔忡。
沈初寒心知她必是忆起了前世之事,喉间溢出一声长叹,“阿绾,前世,我欠你太多,让你为我背负了多少莫须有的罪名。”
宋清欢笑笑,低垂了头,“那是我自己选的路。”
自己选的路,便不会后悔。
沈初寒又道,“阿绾,这一世,我必风风光光迎娶你进门。”
宋清欢轻笑,“好。”
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些,但这是沈初寒的心意,她又怎会拒绝?
沈初寒眸色一亮,“阿绾,你这是答应我回凉后求娶了?”
宋清欢抬眸,眼中神情温软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阿初,这个时候,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宋清羽初嫁凉国,沈初寒便求娶自己,这让凉帝怎么想?
沈初寒又何尝不清楚这个中利害?
只是,阿绾一日不成为自己的人,他便一日不心安。
他虽知道宋清欢是为自己着想,可一碰上她的事,他的理智便全面崩盘。他知道自己对阿绾的占有欲近乎变态,前世如此,这一世,他怕是也改不了了。
抬眸看一眼宋清欢,眼底有深浓墨色一闪而过。
只要他这一世不做得如前世那么过分,阿绾一定不会生气的。
心中微定,面上只不动声色,“阿绾,你放心,我一定会仔细筹谋后再行动的。”
宋清欢无奈,本想再劝,可见到沈初寒眸中的拳拳情意,话至嘴边却又咽了下去。自己若再次拒绝,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她不想见到沈初寒伤心。
笑笑,垂眸掩下眼底微弱的担忧,“那你小心些,行动前,给我来封信,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好。”沈初寒眉眼一漾,眸底略有诧异,仍是温声应了。
“我回凉国了,阿绾会想我么?”沈初寒并不吃饭,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清欢。
“嗯。”宋清欢小脸蛋红扑扑的,低垂了头,现一抹羞涩。
连她自己都在心里鄙视自己,又不是没谈过恋爱,怎的被沈初寒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就撩得满脸通红?
心中生了几丝不服气,镇定了心思抬眸望去。
却正撞上沈初寒漆黑璀璨的星眸,他的眼角微眯,说不出的摄魂勾魄。
宋清欢没出息地又脸红了,心中哀嚎一句,沈初寒这副皮相,长得是真真的好。难怪这云倾大陆四国美人,无一不对他欢喜倾心。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有这么多的情敌?
想到这里,秀眉一跳,带了几丝兴师问罪的神情,“回了凉国之后,少跟尹卿容接触。”
不妨她突然提起尹卿容,沈初寒微怔,却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阿绾放心吧,她不过是个养在深宫的帝姬,我怎会同她有接触呢?”
宋清欢撇了撇嘴,“难道我不是养在深宫的帝姬?”
沈初寒轻笑,眸色潋滟,“你自然与旁人不同。”
宋清欢轻“哼”一声,又道,“其他贵女小姐也不可以。”
沈初寒一本正经地点头,“阿绾,你又不是不知,我有洁癖。”
“对人也有洁癖?”
“当然,除了阿绾,我怎会允许他人近身?”沈初寒一字一顿地保证着。
宋清欢用鼻音轻“嗯”一声,低了头,拿筷子拨弄着碗中的米粒。
她当然知道沈初寒不会对其他任何人动心,否则,又何尝会有前世自己与他的那么多爱恨纠缠。此番这么说来,也不过是刻意说些调笑的话,冲淡一下离别的愁绪罢了。
似看出了宋清欢的低落,沈初寒起身走到她身侧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下巴抵在宋清欢鸦青色的发上,轻轻摩挲了几番,低低开口道,“阿绾可是不舍?”
宋清欢又轻哼一声,语气已有些微哽咽。
厮守过后的分离,更让人难以接受。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沈初寒低低安慰,语声沉醉如一坛百年陈酿。
宋清欢吸了吸鼻子,低低应一声,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中万千的思绪,从沈初寒怀中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时情绪上来了而已,阿初不用担心我。还记得我在洛城跟你说过的话么?”
“嗯。”沈初寒凝视着她,“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虽然,他其实并不赞同这句话。
在他看来,他自然恨不得时时刻刻把阿绾绑在自己身边才好,可阿绾不喜欢,他也只能克制住自己内心的躁动。
这时,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公子,你们吃完了吗?时辰不早了,若想赶在天黑之前达到建安,我们该出发了。”
被慕白蓦地打断,沈初寒微有不悦。
宋清欢深吸口气,将眼中的泪花收了回去,抬头应一声,“好了,稍等。”
沈初寒目光在桌上一瞟,语气微沉,“阿绾,你压根就没吃什么。”
宋清欢笑笑,“无事,我本就没多少胃口。”说着,站起了身,朝他伸出手,长长舒一口气“走吧”。
出了“醉仙居”,一行人依旧沿原路往码头走去。上了船,沿着澜江朝上游行驶,总算赶在日落前到了建安城外的码头。
沈初寒并不打算入建安,宋清欢也不打算今晚便回宫,她需要先去西山的水月庵上住一晚,明日再等着聿帝派人来接。
沈初寒仍想送宋清欢到了水月庵再走,宋清欢却制止了他,“阿初,你不必同我上岸了。”
送完自己,他依旧要连夜出发,倒不如就此别过。
沈初寒凝眸,定定打量了宋清欢几瞬,眼底有微光闪烁。
有不舍,有缠绵,有沉厉。
良久良久,他才点了点头,“好。”
明明只有一个字,却像一块巨石,压在宋清欢心底。
离别的愁绪,实在太过沉重。
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在沈初寒的颊畔轻轻印下一吻,语声呢喃,“阿初,保重。”而后垂了长睫,匆匆朝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岸。
流月和沉星忙朝沈初寒行礼别过,提着行李跟了上去。
沈初寒看一眼玄影,语声凉淡,“玄影,务必护好殿下的周全。”
玄影点头,抱拳辞过沈初寒,也匆匆上岸追上了宋清欢的步伐。
沈初寒立在船头,沉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宋清欢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才收回目光。
宋清欢一走,他身上的煦暖顿时一敛,只剩下无边的冰冷。
“出发吧。”他瞥一眼身旁的慕白,走进了船舱。
天边,一轮清冷的上弦月高悬。
宋清欢下了船,脚步未停,面色肃然,匆匆往西山而去。
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回了头,眼眶里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泪水,会再次夺眶而出。
她不想在流月和沉星面前显得自己太软弱。
走了一会,流月赶上来道,“殿下,玄影也跟过来了。”
宋清欢一愣,转头望去,果然见玄影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她停下脚步,平静了思绪,看向玄影道,“玄影,你怎么来了?”
“公子让我来保护殿下。”玄影一五一十道。
宋清欢抿了抿唇,“我这是在聿国,我自己的地盘,不会有事的。他现在还没走远,你快回去吧。”
比起她,沈初寒在凉国更需要玄影。
玄影却只是摇头,朝宋清欢一抱拳,“公子的性子,殿下应该很清楚。公子既然叫属下来了,属下就断没有回去的道理。”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神情,语气是一贯的清冷。
与慕白不同,玄影清冷的性格,倒与沈初寒某些方面有几分相似。她看着他凛冽的眉眼,心头泛起一丝惆怅。
才刚刚分开,她已经开始疯狂地想念了。
心知玄影说的实话,叹一口气道,“那便跟上吧。不过,日后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
她长居于宫中,宫中的男人,除了羽林军和期门骑,便只有内侍了。
羽林军和期门骑自然是没办法混进去的,玄影若想留在她身边,也不可能时时做隐卫,便只有扮内侍一条路可走。
也不知道玄影想没想到这一层,只头一点,瓮声瓮气道,“但凭殿下安排。”
宋清欢点头,转身朝前走去。
离开码头没走多远,远远看到前头有一辆马车在路旁候着。
她眼眸一眯,看向玄影,低声吩咐他先避一避。玄影会意,很快隐入了黑暗中。
宋清欢带着流月沉星走上前,马车前立着一人,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听到动静,他抬头望来。
眸光落在宋清欢身上,不由一喜,赶忙迎了上来,一面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您可算是来了!奴才还以为今日接不到您了呢。”
说话的这人,是聿帝宫里伺候的内侍,上次与他们一同去灵隐寺的小顺子。后来回去后宋清欢才知道,原来小顺子的师父正是钟怀,他年纪虽不大,但性子机灵讨喜,钟怀时常会给一些重要的事情给他去做。
譬如这次暗中来接宋清欢上西山的差使。
宋清欢朝他笑笑,唤了一声,“小顺子,是你。”
小顺子朝她鞠了个躬,笑容满面道,“殿下还记得奴才。奴才是皇上派来接您去西山的。”
她快到建安时给聿帝送了信,告诉他自己很快便要到建安了,请他帮忙做些准备,不要在宋清漪和皇后面前露了馅。
既然她当初是被罚去西山水月庵思过,这会子要回去,自然也得从西山回。
宋清欢点头,“走吧”。说着,带流月和沉星上了车。
待她们坐稳了,小顺子便驾车朝西山而去。
宋清欢斜靠在车内的引枕上,出声问道,“小顺子,父皇可还好?”
小顺子恭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回殿下的话,托您的福,皇上一切都好,也配合太医,日常在吃药调养着。”
宋清欢微舒一口气,看来父皇还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如今她已拿到了清元果,父皇服下后顽疾便能彻底根除,也能给她争取更多的时间。
她张了张唇,本想问皇后和宋清漪的情况,顿了顿,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闭目养神起来。
西山虽名为山,却并不陡峭,马车一路平稳地驶上了山,停在了水月庵的门口。
水月庵中早已打点好,有寺内的女尼在外头候着,见宋清欢下了车,上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请了宋清欢入庵。
小顺子告辞后驾车离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宫里果然派了人来接,坐上宫里派来的马车,一路下了西山,进建安,往宫城驶去。
宋清欢坐在马车内,微微挑起帘子一角看向窗外。
建安的气候比洛城要冷一些,虽已是二月初,空气中仍有着料峭的寒意。但今日天气不错,日头驱散了空中的寒意,街道上行人如织。
望着这熟悉的场景,宋清欢略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建安,她终究又回来了。
过了南华门,宋清欢在流月和沉星的搀扶下下了车,抬目一瞧,见宫门处站着一熟悉的人影,见她下车,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
“老奴见过殿下。”
正是许久未见的钟怀!
宋清欢亲自将他扶起,温声问道,“钟公公不必多礼,父皇还好吧?”
“殿下请放心,皇上一切安好。”钟怀上下打量了一瞬,见她虽略有疲惫,却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容貌气度似更甚从前,不由心下大慰。
“这就好。”宋清欢点头。
钟怀拱手朝前一让,“皇上这会子正在宣室殿等着殿下,殿下,请吧。”
她这次去宸国,对外只称在水月庵中修身思过,实际上就是被聿帝禁了足。众人隐隐知晓她被禁足的原因,还以为宋清欢从此要失宠了,没想到这次钟怀竟然亲自出来相迎,聿帝还立刻就召见了她,心中的猜想不免又狐疑几分。
宋清欢颔首,含笑道,“钟公公请前头带路。”吩咐流月和沉星先行回宫,自己则同钟怀一道去见宸帝。
沿着熟悉的宫道,一行人一路往宣室殿。
宋清欢虽有话想细细问钟怀,但这会子人多眼杂,也不急于这一时,只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没过多久,宣室殿便到了。
门口伺候的宫女见宋清欢一行人过来,忙打起了殿门口的毡帘,恭谨地请了宋清欢进去。
一入内,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有一人坐在上首的龙椅之上,眸色沉思。
宋清欢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递给了一旁的宫女,然后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上首的聿帝听到动静望来,见到已经俏生生走到自己面前的宋清欢,先是一怔,继而眼中露出狂喜的神色,刚要起身下来,忽然意识到什么,清了清嗓子,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伺候的宫女内侍应声退下,只留下了钟怀。
待人都走了,聿帝才急急起身,激动地朝宋清欢走来,一把握住宋清欢的肩膀,语声哽咽道,“舞阳。”
“父皇,舞阳回来了。”宋清欢抿唇一笑,眸中有耀目的光芒闪烁。
聿帝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确定宋清欢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方才定了心,拉着她朝上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舞阳,你总算是回来了。你当日一走,父皇便后悔了。你不过是个养在深宫的小姑娘,如何去得了那么远的地方?若是……若是你有三长两短,朕……朕如何对得起……”
说到这里,眼眶中已有晶莹的泪珠溢出。
宋清欢离开的这段日子,他想了很多。
从前,是他听信谗言,才会对阿璃产生误会,连带着疏远了舞阳。可那日拿到那封青璇夫人的亲笔信,又想起这几年转性后的宋清欢对自己的好,心中又是愧疚又是自责。
人人都可以怀疑阿璃,唯独他不能!他怎么可以对阿璃和自己唯一的孩子不闻不问这么久?阿璃若是知晓了,该如何的心痛?!
宋清欢离开的时间越久,这种自责和愧疚的情绪就越来越重。虽然宋清欢会定时给他来信,但聿国和宸国相距甚远,一封信到达他手中往往是一个月之后了,心中仍是焦急万分。
好在前几日收到人快马加鞭来的信,说是她快到建安了,这才定了心。
如今见宋清欢终于安安全全地归来,心中激动万分,恨不得日后掏心掏肺地对她好才行。
宋清欢微有诧异。
聿帝眼中的神情不似作伪,而且,他能如此毫不避讳地提到母妃,说明他对母妃的心结是真真正正地解了。
心中微定,忙开口宽慰道,“好了父皇,儿臣现在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您也该放心了。”
聿帝“嗯”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用袖子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拉着她到了上首坐下,聿帝感概万千地拍着她的手道,“舞阳这些日子辛苦了。”
宋清欢抿唇笑笑,“舞阳不辛苦,而且,舞阳觉得这一路去宸国,所有的艰难困苦都是值得的。”
说着,笑眯眯看聿帝一眼,从袖中掏出用帕子包着的一物来,伸到聿帝面前。
聿帝微怔,看着她手中的帕子道,“舞阳,这是……?”
宋清欢将手又朝前递了递,“父皇打开看看。“
聿帝似意识到了什么,将帕子接过,颤抖着展开来,目光落在帕中那颗银白色的果子上,先是一怔,继而欣喜若狂道,“舞阳,这莫非就是……?”
宋清欢笑意莹然,点了点头,“是的,父皇,这就是传说中的清元果!”
聿帝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那小小的果子,眼眶狠颤,神情激动难耐。
他原以为宋清欢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上苍对她的天大恩赐,却没想到,宋清欢竟然真的找回来了清元果!
“舞阳……”嘴唇抖了抖,抬头看向宋清欢,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父皇,有了这清元果,您的心疾就能彻底康复了。”宋清欢浅笑盈盈。
“舞阳,你居然……你居然真的找回来了!”聿帝犹自激动。他那心悸之症,乃是顽疾,原以为这辈子就该这么过了,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可以痊愈,叫他如何不激动?如何不喜出望外?
激动过后,又生了担忧,紧张地看向宋清欢,“阿绾,这清元果藏在宸国皇宫之中,你是怎么拿到的?”
宋清欢便将宸国之事大致同聿帝说了一遍,只说自己潜入宸帝寝宫,从那四颗明珠中盗得,隐去了沈初寒和宸国那些宫闱丑闻的部分。
聿帝听得心惊胆战。
半晌才回了神,攥了攥手中的清元果,一脸后怕之色,“舞阳,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要是稍有不慎的话……”聿帝不敢多想。
宋清欢也不欲多继续这个话题,看向一旁同样满脸激动的钟怀,“钟公公,上次季神医留下的那个方子可还在?”
季流云走之前,曾留下一张以清元果入药的方子。
钟怀点头激动应了。
宋清欢便道,“好生照着那张方子将清元果入药,给父皇服了。”顿了顿,又道,“此事兹事体大,还请钟公公务必亲自把关。”
钟怀满脸肃穆,“殿下放心吧,殿下不辞辛苦带回来的清元果,老奴一定亲自替皇上煎药,绝不假手于他人。”
宋清欢应一声,又看向父皇,“父皇,儿臣这一路回来,风尘仆仆,实在是有失仪态。儿臣先回宫梳洗一番后再来看父皇。”
聿帝怜惜她一路奔波劳累,忙道,“你先回去好好梳洗,好好休息,今儿就不用过来了。明日朕再去看你。”
宋清欢便不推辞,略略叮嘱几句后告辞离去。
到了瑶华宫,晴儿和珑儿已经得了消息,早早带了阖宫宫女内侍在星月殿外候着,远远地瞧见宋清欢过来,眉目一扬,脸上乐开了花。
宋清欢去宸国之事,宫里的人自然不知道,只当她当真触怒了聿帝,被罚去了水月庵闭门思过,这一个月一直惴惴不安。毕竟,若跟了个不受宠的主子,她们连带着也要遭殃。
盼了这么久,总算把殿下给盼回来了。听说皇上还谴了身旁的钟公公亲自去南华门外迎接,这么一看,殿下似乎又并不像失宠的模样,心中愈加高兴,早早便带了众人来门口等着了。
“奴婢参见殿下。”珑儿和晴儿上前,对着宋清欢恭恭敬敬一礼,又看向流月和沉星行了个礼,“流月姐姐,沉星姐姐。”
宋清欢寒暄了几句,告诉她们自己没事,让她们不用担心。
珑儿和晴儿应了,知道宋清欢必定累极,也不多加打扰,请了宋清欢入宫,忙不迭下去替宋清欢准备沐浴事宜去了。
宋清欢在宫女的伺候下沐浴完毕,流月和沉星也已收拾妥当过来。
换上舒服的家居裙衫,半躺在窗旁的贵妃榻上,任由流月替她用帕子绞着湿漉漉的头发,微闭着双眼,心中无比舒适。
奔波这么久,总算是到家了。
窗外寒风冷冽,殿内却温暖如春,到底还是这个熟悉的地方让人心情愉悦。她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起来。
流月替她绞干头发,用发带将一头青丝束住,也不多加打扰,悄悄退出了殿外。
看了一会,忽然听得珠帘响动,沉星走了进来。
“殿下,平阳帝姬来了。”
宋清欢眉头猛地一皱,坐直了身体朝沉星看去。
自己这才刚回宫,宋清漪便过来了,如此沉不住气?
“可知道她来做什么?”
“平阳帝姬说听说您回了宫,来看看您。”
宋清欢眸色一冷,冷冷地躺回了榻上,语气中满是不耐烦,“不见,就说我睡下了。”自己舟车劳顿,哪来的闲情应付她?
沉星应一声,退了下去。
不过片刻,又折返了回来。
“走了?”宋清欢目光仍落在手中的书上,淡淡开口。
“是的。不过平阳帝姬走之前说晚点再来看您。”沉星一五一十地回了。
宋清欢冷冷一笑,眉眼间闪过一丝寒芒。她今日倒是舍得放下身段,这么急急想要见自己,怕是想来打听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毕竟,父皇莫名其妙地将自己关在了水月庵中禁足,可今日回来,又派钟怀亲自迎接给足了自己面子,还在宣室殿内同自己秘谈了那么久。如此摸不着头脑的举动,以宋清漪的性子,又怎能放心得下来?
她嘲讽一笑,“那便等着罢。”
黄昏时分,宋清漪果然又来了。
听到流月来报,宋清欢放下手中的书卷,不紧不慢道,“就说我刚醒,请她去偏殿稍等片刻。”
流月应声下去,宋清欢唤了沉星来替她梳妆打扮。这么久不见,自己可得好好打扮打扮才行,否则,又怎么对得起宋清漪如此殷切看望的心意呢?
沉星会意,慢条斯理地替宋清欢上妆,更衣,挽发起来。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宋清欢这才不紧不慢地起了身,看向沉星和流月道,“走吧,去会会她。”
到了偏殿尚未进去,一眼便瞧见宋清漪一脸不郁地在位子上坐着,神情有些焦灼,绘扇和画屏立在她身后,不敢说话。
宋清欢进了殿,宋清漪听到动静望来。
见宋清欢盛装而来,容光四射,似比几个月前又美艳了几分,宋清漪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见地嫉恨,很快敛下,起身看向宋清欢扯出一抹端庄的笑意,“舞阳可算是醒了。我听说舞阳回了宫,想到我们几个月没见了,过来看看你。”言下之意是,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却还让我等这么久,实在是不知礼数。
宋清欢斜斜睨她一眼,走到她对面坐下,方不疾不徐开口道,“水月庵中条件清贫,二皇姐也不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回了宫,自当好好补一觉才行,倒没想到二皇姐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却是在埋怨宋清漪来得不是时候。
宋清漪脸色黑了黑,很快扬起笑,“舞阳这几个月过得可还好?”说完这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清欢的面上神情。
不知为何,对于宋清欢被父皇罚去水月庵思过一事,她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宋清欢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宋清漪一眼,“二皇姐这话问得委实奇怪。水月庵是什么地方,二皇姐不知道?难道皇姐觉得,我在那样清苦的环境下还能过得很好?”
她出去一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有时候,一味的示弱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她此番得了清元果劳苦功高,父皇那边便不必再担忧。遂也懒得再如从前一样,同宋清漪假惺惺地虚与委蛇。
如今父皇对她是又感激又愧疚,有父皇撑腰,她还怕什么?!索性来个以暴制一切,也让自己爽快爽快!
她的口吻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宋清漪的脸上登时就挂不住了。她何时被人用这样的语气刺过?脸上维持的浅淡笑意登时僵住。
宋清欢这小贱人,怎的几个月不见,竟觉得她分明有哪里不同了!
这里没有旁人,她也懒得再装,只沉沉地凝视着宋清欢,冷笑一声,“舞阳这话似有怨气。不过,罚你去水月庵的可是父皇,不是我。”
“哦?”宋清欢眼波一转,“这么说,二皇姐觉得我应该怨父皇?”
“你……”宋清漪语气一滞,愈加暗沉。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她便是凭着这张嘴,哄得父皇对她另眼相看的么?
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宋清漪压下心中的不满,“今儿我过来,一则是来看看你,二则,也是来给你提个醒。”
宋清欢撩眼看她一眼,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二皇姐有话便直说吧。”
“你因何原因触怒了父皇,宫里都传开了。等到开春便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之日,到时候肯定还有更多女子入宫,保不齐父皇又因什么缘故宠幸了什么人。我们为人子女的,没有这个权利去置喙父皇的意思。”
“知道了。”宋清欢头也未抬,捧着个小手炉出神。
原本期待着宋清欢色变模样的宋清漪登时就愣住了。她今日前来,确实是为了打探宋清欢入水月庵一事是否属实,可说了半天,宋清欢这里都是滴水不漏,实在是不知真假。
她原本以为用选秀之事刺激刺激宋清欢,宋清欢恼怒之下定会露出马脚,没想到,她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舞阳……”她今儿连连在宋清欢面前落了下风,心中到底不甘。牙一咬,刚要再说,却听得一声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抬眼望去,却见宋清欢以手掩面打了个呵欠。
“二皇姐,你若没什么事了,我便先回宫了,我实在是太困了。”
宋清漪眼角的肌肉抖了抖,眼中似能喷出火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般无视她!素来维持的端庄贤淑的面具顿时就挂不住了。
身后的画屏和绘扇也是义愤填膺。
画屏胆子大一些,也更得宋清漪欢心,见宋清漪吃了瘪,当下有些气不过,忍不住开口插话道,“七殿下,我们殿下好心好意来看您,您怎么可以……?”
话音未落,后半截话突然卡在了喉中。
因为她瞧见对面的宋清欢,不疾不徐抬了头朝她看来,神情甚是平静,可那眼中的森冷之色,却看得她心底一寒。
殿下……殿下怎会有这么恐怖的眼神?
宋清漪没有注意到宋清欢这一记冰冷的眼刀,见画屏话说了一半便不说了,心底怒骂一声,刚要扭头看去,却听得宋清欢凉凉开口,“流月,照宫里规矩,主子说话,奴婢擅自插嘴,刚如何罚?”
“回殿下的话,该掌嘴二十下。”流月很快明白过来,大声回道,毫不含糊。
宋清漪脸色一垮,尚未来得及回话,听得宋清欢又道,“二皇姐是想自己动手,还是让我帮你动手?”
“舞阳,画屏可是我的奴婢,要教训……”
同样的,宋清欢也没有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看一眼流月。
流月眸色一亮,身形一闪便到了画屏面前,还未等画屏回神,便只听得“啪”的一声,流月的巴掌已经呼到了画屏脸上,左右开弓起来。
不过片刻,画屏的两边脸便肿了起来。
她哀嚎着后退,可流月是习武之人,哪里能容她逃脱?一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下手毫不含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宋清漪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流月就已经抽了画屏七八个嘴巴子了。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宋清欢如此蔑视她的做法,彻底将她激怒了,颤抖着站了起来,伸出手指指向她道,“宋清欢,你做什么?!”
宋清欢喝一口杯中茶水,这才慢悠悠地看向宋清漪。
“二皇姐这奴婢不懂规矩。既然二皇姐舍不得下手,做皇妹的我就只好代劳了。”她说话慢条斯理,口齿清晰,话音落,流月的巴掌声也停了。
正正好,二十个巴掌扇完。
宋清欢朝宋清漪笑笑,淡淡吐出三个字,“不客气”。
宋清漪被气炸了,再也顾不上往日贤淑大度的名声,站起来朝宋清欢跨了几步,手指都快戳到了她的鼻尖上,“宋清欢,我好意来看你,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宋清欢却忽地伸手,一把打开了她的手指,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狠厉。
那狠厉只一瞬,再抬眸时,眸中又恢复一片水润无辜,“二皇姐误会我了,我也是为你好呀。这是在我面前,这奴婢不懂规矩插了嘴,打这二十巴掌也就算了。若是在父皇面前她也这般没规矩,父皇最终要怪罪的不还得是二皇姐?”
宋清漪被气得浑身发抖。
她素有心机,可明面上却是公认的端装贤淑,要对付谁,也都是暗中算计。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直接的撒泼,可偏偏宋清欢今儿就这么做了,而且,还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宋清漪觉得心肝儿一颤一颤的生疼得紧。
难道就让她这么白白占了便宜去?宋清漪哪里甘心?忽的脑海中浮现一事,看向宋清欢冷笑一声,语带讥讽,“舞阳倒是越发地懂规矩了,果然是大了。看来,母后替你物色驸马人选,还真正是时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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