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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骁彻底怔住,瞪大了眼睛望着宁姝,眼中满是震惊的神色。
她方才说什么?!她要做五皇子妃?!
姝儿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眉头皱作一团,望一眼不远处候着的宫女,压低了嗓音恼怒道,“姝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话若是传入宁贵妃耳中,她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宁姝似乎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方才那话有多么石破天惊,唇角一抹荡漾的笑意,痴痴看一眼已经走远的宋暄,不由自主软了几分嗓音,“哥哥,五皇子长得可真好看。”
宁骁气得心中一阵绞痛。
感情她便是因为五皇子的容貌便说出方才那话?!做事这般不考虑后果,看来自己和爹娘平日里对她,实在是太过溺爱了!
宁姝没有注意到宁骁阴沉的脸色,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宋暄方才的容貌神情,眼中水波轻漾。
她见过不少男子,从来没有哪一位,像五皇子这般清逸出尘,淡雅若水墨清荷。他身上那种干净淡雅的气质,让人见之忘忧。就好像一块上好的暖玉,吸引着人不断靠近。
宁姝会对宋暄一见钟情,其实并不难理解。
宁姝一直生活在幽州,幽州民风彪悍,又处于聿昭两国边境,那里的男子多是形容粗犷,好舞刀弄枪,没有谁能有宋暄身上这种书卷之气,就算偶尔有一两个,却又没有宋暄这种与生俱来的清贵尊华。
便是大皇子宋懿,因肖似聿帝,身上贵气有,霸气也有,唯独没有吸引宁姝的这种温润感。
因此宁姝乍一得见宋暄,自然惊为天人。
宁骁深吸一口气,压下涌上来的焦躁,刚要好声好气再劝,不远处等候两人的宫女却抬步走了过来,朝两人行了个礼,嘴里道,“宁公子,宁姑娘,两位好了么?娘娘还在宫里等着二位。”
宁骁朝她温和地笑笑,拱手一让,“请。”
说着,拉了拉宁姝,跟在宫女的身后依旧往宁贵妃的玉照殿而去。
只是心中到底担心宁姝,生怕她待会在宁贵妃面前说错什么话,趁前头引路的宫女不注意,瞪了宁姝一眼,凑近一些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姝儿,我不管你如今心里在想什么,待会见到贵妃娘娘之后,切忌不可胡言乱语,否则,若是惹恼了娘娘,我和母亲都帮不了你。”
宁姝撇一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一声,“我知道了。”
她虽然性格骄纵,但却也不是傻子。她很清楚,自己此次入京的目的就是为了大皇子妃之位,这不仅仅是关系到她个人和大皇子的选妃问题,更关系到整个宁家的兴衰。所以无论是宁贵妃和是父亲那边,都不会允许她嫁给五皇子。
这一点,她很清楚。
方才之所以会在宁骁面前吐露真言,不过是一时激动没克制住,再加上知道宁骁向来溺爱自己,所以才那般肆无忌惮。
可到了宁贵妃面前,自然是要收敛着些的。
毕竟,不管她心中是何盘算,与宁贵妃的关系都不能弄僵。父亲在北境戍边,宁贵妃在宫中坐镇,双方称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虽然被宠溺惯了,可也不能太恣意妄为。
不过,清楚归清楚,并不代表她会心甘情愿接受父亲和宁贵妃给她安排的这条路。
宁骁瞧着她脸上明显不服气的神情,无奈地叹一口气。可碍于前头引路的宫女,又不能说太多,只得抿了抿唇,暗自祈祷她待会不要再捅出什么娄子来。
不一会儿,宁贵妃下榻的玉照殿便到了。
请了宁骁和宁姝进殿,那引路的小宫女便退了下去,殿内另有宫女走出来相迎,是宁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芳蕊。
芳蕊面容含笑,朝宁骁和宁姝盈盈一福,嘴里客气道,“宁公子和宁姑娘可算是来了,娘娘念叨好久了,两位里面请。”
宁骁朝她笑笑,一面随着她往殿内走去,一面温和地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公子这声姑娘奴婢可担不起,公子叫奴婢芳蕊便是。”芳若声音清脆悦耳,行为举止亦是落落大方。
他们前几日才到建安,原本宁贵妃是要在来上林苑前见他们一次的,只是临时有事耽搁了,所以这会子才急急找他们来叙话,为的也是先摸摸底,同他们交代一些事项。
宁骁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宁贵妃,印象中只记得她长相甚美,风姿绰约,手腕亦是雷厉风行。今日一见芳蕊,不过是一个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有这般气派,心中愈发不敢掉以轻心。
思索间,芳蕊已引着他们到了殿内,抬头一瞧,只见上首的贵妃榻上斜斜地坐着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子。
一袭绯红宫锦钿花彩蝶锦衣,配同色百褶罗裙,外面罩着一层雾白色薄丝细纹罗纱,腰间系一条以圆润珍珠串成的腰带,显得纤腰如柳,盈盈一握。
正是皇贵妃宁若薇。
见到芳蕊引着宁骁和宁姝走了进来,宁贵妃直起身子望来,嘴角一抹热情的笑意。
“娘娘,宁公子和宁姑娘到了。”芳蕊出声道。
宁贵妃笑意莹然的目光落在宁骁和宁姝身上,嘴上唤得亲热,“骁儿和姝儿来了?本宫可是盼你们好久了。”
宁骁和宁姝忙朝宁贵妃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宁贵妃笑着让他们不必多礼,然后看向芳蕊道,“快给公子和姑娘赐坐。”
芳蕊应一声,引着两人在宁贵妃下首坐下,又替两人上了茶来。
宁贵妃示意他们先喝口茶歇歇,一面端起茶杯自己也啜一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
这几年边境不稳,宁腾跃已经很久都没有回过建安了,对于宁骁和宁姝,她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见的那一面,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不由生出一丝时光如梭的感慨来。
“这么些年没见,骁儿和姝儿都长这么大了。”宁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上带着和煦笑意看向宁骁和宁姝。
“是啊。”宁骁笑着接口,神色恭谨,“上次见到姑母还是十多年前呢。今日一见,姑母还是那般容光照人。”
他们和宁贵妃虽然多年未见,但到底是近亲,又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来,嘴里自然要唤得亲热些。
宁姝眼珠子一转,也笑着开口附和,“是啊,方才姝儿进来见到姑母的时候,还以为是宫里头的哪位帝姬呢。”
宁贵妃掩唇一笑,眉眼间透出一丝欢愉的神色。
虽然知道两人不过是在恭维她,但女人谁不喜欢被人夸年轻貌美的,心里头自然十分受用。
“你们啊,小嘴儿都怪甜的。”宁贵妃睨他们一眼,眉眼间笑得风情万种。
宁骁看在眼里,心中恍然。
难怪这么多年下来姑母能在后宫长盛不衰。她的容貌和气度,确实勾人。
虽然都说聿帝心头的挚爱是十几年前无故失踪的青璇夫人,但青璇夫人毕竟是已逝之人,在他看来,尽管现在太子之位已定,但只要聿帝对皇后和魏家生出不满,储君之位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易主。
所以,在姝儿的终身大事上,父亲母亲是绝对不会容许也她胡闹,也绝不会允许宁家在他们这一代衰败。
只希望方才姝儿说的要嫁给五皇子的话都是戏言才好,否则,到时候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
宁贵妃说完方才那话,眉眼一凝,露出几许伤感的情绪来,“可惜你们和哥哥嫂嫂离得都远,本宫也不能常常见到你们。若是你们能常来宫里头走动走动,姑母在宫里头也不至于那么寂寞了。”
说到后头,她的自称都由“本宫”变成了“姑母”,显然是想同两人拉近拉近关系。
听到这话,宁骁忙垂下眼给宁姝使了个眼色。
——他这是想让宁姝在宁宁贵妃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宁姝无奈,虽然心中万般不情愿,也只得挂上甜美的笑容,看向宁贵妃笑意盈盈道,“姑母说笑了。姑母还有表兄呢,有表兄陪着,姑母又怎会寂寞?
宁贵妃叹一口气,半真半假道,“别提懿儿了,他这阵子忙得连人影都不见,好不容易来陪本宫吃顿饭,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宁姝抿唇笑笑,嘴里恭维道,“这也是皇上看重表兄呢,姑母该高兴才是。”
宁贵妃笑眯眯地盯着她看了两眼,意味深长道,“话虽这么说,可有时候还是想要个贴身小棉袄似的女儿啊。”
宁骁闻言眸色微亮,笑着看向宁贵妃接口,“姑母放心吧,姝儿还要在建安待一段时间,姑母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让姝儿多多入宫陪陪姑母。”
“姝儿能多来陪陪本宫当然是极好的,就怕姝儿嫌本宫和宫中无聊,不大愿意呢。”
“哪里的话,姝儿一见姑母就觉得亲切得紧,就是怕姑母嫌姝儿烦。”见宁骁挖了个坑给她跳,宁姝虽然心中不愿,但也没办法表露出来,只得硬着头皮附和,嘴上还得装出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宁贵妃狭长的凤眸微眯,面上仍是笑容满面,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
“来,姝儿,坐姑母身边来。”她坐直了身体,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一脸亲切地看向宁姝。
她形容可亲,语气又温和,宁姝对她倒是生了几分好感,闻言笑着应了,起身走到宁贵妃身旁恭恭敬敬坐了下来。
宁贵妃亲切地拉过宁姝的手拍了拍,“这些年,你们和哥哥嫂嫂在幽州可还好?”
宁姝点点头,“蒙姑母惦记,一切都好。只是父亲偶尔会想起京中的生活,也常常会念叨着没法和姑母团聚的遗憾。”
“是啊。”宁贵妃幽幽叹一口气,“可生为宁家人,宁家的欣荣繁盛与我们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有时必须以整个家族的利益为重。”
听得宁贵妃这意有所指的话语,宁姝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她这是在暗示着什么?
当初自己会同意与母亲和哥哥一同上京,主要原因其实是想来建安玩玩。至于嫁给大皇子之事,母亲略略同她提过一提,她小时候见过大皇子一面,见大皇子丰神俊朗,身份亦是不凡,又贪恋京中的繁华,便没有反对。
只是方才对五皇子的惊鸿一瞥,让她的心池彻底乱了。
——那一刻,她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她不想嫁给大皇子,她想嫁给五皇子!只是,照目前这形势看来,这又谈何容易?
心中怀了旁的心思,一时出神,没有接话,只讪讪一笑。
宁贵妃瞥她一眼,眉头微皱。
“姝儿平日里在幽州都做些什么?”很快,宁贵妃眉头一舒,又亲切地开了口,拉着宁姝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宁姝回了神,闻言如实道,“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去塞外赛赛马,练练功。”
下首的宁骁一直默默打量着宁贵妃面上神情,见她闻言笑容微凝,忙开口补充道,“府里头也给姝儿请了教书先生和琴棋书画的教习,姝儿一般都要完成了每日的功课后父亲才允许她出门。”
“哦?那姝儿一天天的倒挺忙。”宁贵妃睨她一眼,笑言。
“父亲说了,姝儿身为宁家的女儿,要时刻以姑母为榜样。不光要精通武艺,在贵女们必学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也不能差了去。”宁骁出言补充道,借机又夸了宁贵妃一番。
宁姝也只得配合地笑笑,微垂了头,做出一副羞涩的神情,心里头却是一肚子的不愿意。
哥哥这是在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推出去么?
宁贵妃闻言,微微定了心。
她只得宋懿一子,深处不见天日的宫中,她后半辈子的幸福就指着宋懿了,所以在他选妃的问题上,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聿帝替各皇子选妃的圣旨一下,哥哥便从幽州来了信,说要让宁姝入京嫁给宋懿。
她虽没有反对,却也没有立即赞同。
在她心里,家族的兴衰荣辱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她和宋懿日后的长足发展。虽然如今太子已定,但她又怎会如此善罢甘休?
所以,替宋懿选择一个靠谱的皇子妃,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她理想中的皇子妃人选,身世背景要过硬,其母家要能成为日后懿儿的强劲助力。另一方面,姑娘本身的资质也不能差了去,不然家宅不宁,又如何谋一番大业?
宁姝的家世背景有了,至于性子如何,她必须亲自见到了才能下定论。毕竟,她上一次见到宁姝时她才六七岁,压根就看不出什么。
此时见来,微微定了心。
宁姝容貌倒是不俗,眉眼间带了一股子将门之女独有的英气,是她所喜欢的爽朗类型。至于才艺,方才听宁骁所言,似乎哥哥也抓得很紧。只要宁姝不是太过顽劣不堪,她并不想同家族和哥哥翻脸。
毕竟,哥哥手中的兵权,是一个极好的筹码。
这般想着,宁贵妃笑笑,怕了拍宁姝的手背,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翡翠水波纹镯子来,顺势带到了宁姝的手腕上。
“这个镯子是从前皇上赐予本宫的。本宫与姝儿许久未见,这个镯子,就当本宫给你的见面礼吧。”
宁姝不好意思地推辞。宁贵妃却只是坚持。
宁骁眸光一闪,笑着开口道,“姝儿,既然姑母一番好意,你便受了吧。”说着,心中微微舒一口气。
宁贵妃给姝儿这镯子,代表她认可了姝儿。她这一首肯,姝儿和大皇子的事便成了一半。
宁姝只好接了,恭恭敬敬朝宁贵妃行了个礼。
眼见着快到午时了,宁贵妃开口道,“姝儿和骁儿在本宫这里用过午膳再回去吧。”一顿,眉眼间一抹笑意,“你们表兄也要过来。”
宁姝一愣,宁骁也是一怔。
他们都没想到,宁贵妃居然把宋懿也叫过来了。
宁骁很快反应过来,接口道,”许久没见过表兄了,我和姝儿都甚是想念呢。”
宁姝扯了扯嘴角,面上假意附和。
“应该很快就过来了。”宁贵妃看向一旁的芳蕊,“叫厨房可以开始准备了,另外,再派个人去看看殿下来了没有。”
“诺。”芳蕊应声退下。
宁骁和宁姝刚同宁贵妃一道坐到了餐桌旁,就听得殿外有脚步声响起。
抬头一瞧,果然是宋懿走了进来。
行到跟前,宋懿挑眉一笑,先朝宁贵妃行了个礼,尔后看向一旁的宁姝和宁骁,语声低沉开了口,“想必这便是骁弟和姝儿了吧。”
宁骁忙拉着宁姝站起,给宋懿回了礼。
宋懿沉然的目光在宁姝面上一扫,很快撇开,爽朗一笑,“许久未见,骁弟和姝儿都这般大了。”
宁姝看着宋懿。他的容貌,与记忆中似乎并没有两样,五官更长开了些,不过,眉眼间那一股子阴沉之意,却一直不曾消散,衬得他周身气质有几分沉郁。
宁姝别开眼眸。
她不喜欢这样的男子,与宋懿这样的人在一起,怕是每天都活在阴沉的心情之中。她喜欢的,是五皇子那样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到底心性还有几分稚嫩,一见到本人,心底的真实想法便冒出了头,面上表情也有几分藏不住了。
宋懿是何等惊觉之人,见她笑容似有敷衍,眸色愈发沉了沉,面上只不显,又请了两人入座。
好在有宁骁在,一顿饭吃得倒是和乐融融。宁姝虽然心中有想法,到底不敢表现太过,只得闷头吃饭,偶尔迫不得已了才抬头答一句话。
在场之人都是人精,这下不光宋懿,连宁贵妃也瞧出了几分不对劲。
宁骁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不好,只得使出浑身解数转移宋懿和宁贵妃的注意力,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借口要准备晚上的篝火晚宴,便起身告辞,谢过宁贵妃和宋懿的招待后,拉着宁姝出了玉照殿。
出了玉照殿没多久,见四下无人,宁骁停住了步伐,阴沉着脸看向宁姝。
“姝儿,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他怒气沉沉,看着宁姝喝道。
宁姝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愣了一愣,脸色慢慢涨红,“哥哥,你什么意思?!”
宁骁冷笑一声,“你当宁贵妃和大皇子是傻子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如今是什么样的处境,你就敢给宁贵妃和大皇子脸色看?”
“我……我没有……”宁姝下意识分辩。
“没有?”宁骁这次是彻底被她气急了,又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手一抬,就要扇过去。
宁姝也是个性烈的,见宁骁突然发火,竟也不避不闪,直直地将小脸一抬迎了上去。明明眼眶中含着滚滚热泪,偏生脸上没有半分知错的神态。
宁骁的目光落在她倔强的面容上,心底一软,终究还是缓缓放下了手。
“姝儿……”他的话语间满是无可奈何,“姝儿你可明白,这里是建安,再也容不得你任性了。你当真以为,你若不嫁给大皇子,就能嫁给五皇子吗?”
宁姝的目光中仍是满满的倔强,“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宁骁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气得绞痛起来。姝儿她……实在是被溺爱得太过了,她究竟知不知道,如今她的婚事,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左右得了的问题了。
宁姝深吸一口气,将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
她是个极倔强又极其不服输的人,从小想要的东西就会千方百计地得到,这一次,她自然也不想退让。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退让,赔上的,或许就是自己的一生。
宁骁长长叹一口气,见她不听自己的劝,眸色一转,换了种方式开口,“姝儿,就算你喜欢五皇子,可五皇子喜欢你吗?传言五皇子与舞阳帝姬关系颇为亲近,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得罪了舞阳帝姬,你以为,五皇子能对你有什么好印象?”
宁姝的眼底慢慢浮起了幽深的雾气。
她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前方,似乎在筹谋着什么。
宁骁忽然有些后悔说出方才那话了。
自己这个妹妹,自幼太受宠溺,早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之前父亲曾纳了一房妾,极其宠爱,那妾室恃宠而骄,每每逼得母亲退让三分。她知道以后,二话没说,偷偷买通府中下人给妾室下了迷药,然后亲自将妾室的脸给划花了。
父亲气急,要对她行家法。她只站在那里,冷冷地说了一句话,“宠妾灭妻,若要行家法,第一个该受刑的,是父亲。”
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
说来也奇怪,经这一事后,父亲对她的宠爱却突然有增无减起来。后来他才听到父亲偶然间同母亲提起,说姝儿比起自己,更有他当年的风范。
而现在宁姝冷冽的眸光,让宁骁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身子颤了颤,只得先稳住她的情绪,好言好语道,“姝儿,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你的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五皇子,我们都需从长计议。你答应哥哥,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等回了府中,我们再同母亲仔细商议好吗?”
宁姝眼中的浓雾才渐渐散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宁骁微微舒一口气,赶紧带着她回了院中。
而此时的玉照殿,气氛同样有些凝滞。
宋懿目送着宁姝和宁骁离开,目光转回,看向坐在贵妃榻上若有所思的宁贵妃。
“母妃以为,儿臣这个表妹如何?”沉默一刻,他淡淡抬眸,唇边一缕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身上一袭墨色重云锦袍,精致的轮廓如斧削刀刻般,有着迫人的阴鸷。
宁贵妃勾起一抹冷笑,眉眼间露出与宋懿相似的两分阴沉,“原本瞧着是个乖觉的。只不知她到底是心大,还是心高?”
“母妃,这位表妹,似乎不大满意儿臣呢。”宋懿轻笑,眼底却有一抹寒凛之气。
他素来自傲。
却因为身份之故一直矮宋琰一头,性子也越发的阴翳敏感。
“难不成,她想做太子妃?”宋懿看向宁贵妃。
宁贵妃拧了眉头,“不可能。就算她是个蠢笨的,哥哥也绝对不会作出这等愚蠢的事来。我看骁儿倒是个明事理的,有他在,应该能压住宁姝。”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宁姝看上的人,不是太子,而是五皇子。更没有想到,宁姝的胆子,比他们想的还要胆大,大到连宁骁都没办法治住。
宋懿意味深长地“嗯”一声,“那便权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母妃以为如何?”
宁贵妃点头,“以不变应万变,自是最好的法子。”
宋懿笑笑,转目又看向窗外。
春日已至,窗外丛丛迎春花开得娇艳,嫩黄的花朵带着初春的明朗。想起方才宁姝身上穿着的鹅黄色裙衫,宋懿眼底的幽深剪影更甚。
*
一下午倏然而过,很快夜幕将至,篝火晚宴也快开始了。
伴随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宋清欢唤来沉星和流月,开始为篝火晚宴做准备。
她不是此次春猎的主角,所以带来的衣服大多很素淡。
换上一身烟青色的曳地长裙,裙摆绣摇曳玉兰,腰间用一掌宽的锦缎腰带束住。发丝挽成垂柳髻,只斜簪一支白玉玉兰簪,除此之外再无珠玉装饰。
她制止了流月想替她上妆的举动,端详了片刻铜镜中的自己,起身站了起来。
“走吧。”她看向流月和沉星道。
三人出了蒹葭院,玄影也扮成了内侍跟在她们之后。
篝火晚宴设在晚上,夜色深浓,又人多口杂。玄影不放心她的安危,执意要跟去。宋清欢知自己若有丁点的受伤,他都无法同沈初寒交差,便没有坚持,也带着他一同往举办篝火晚宴的云林苑而去。
云林苑名为苑,其实是一片很大的草场,而今日的篝火晚宴,便设在这一片广袤的草场中央。
到了云林苑时,四下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为防止火烛点燃草场,今日照明所用的烛火都放在小小的琉璃盏中。琉璃盏是昭国传来的技艺,其质能透光,使得烛火的光芒能更好地投射出来,一盏琉璃盏的光亮,能抵得上两盏灯笼。所以今日的琉璃盏并没有准备很多,所散发的光亮却足以照得整个云林苑亮如白昼。
云林苑里早已准备妥当,长几竹榻一字排开,最前头是聿帝的龙椅和皇后的凤座,以及供随行的嫔妃入坐的席位。
宋清欢一入场,便有宫女引着她到准备好的席位前坐了下来。
宋琰、宋懿和宋暄被安排在了前三的席位。宋清欢的右侧是宋清漪,左侧是陆蓁蓁。
看一旁身边的两人,她有几分头疼。
若是今晚夹在这两人当中而坐,怕是要不得安宁了,长睫一眨,看向陆蓁蓁,“长宁郡主可想同本宫换个位子?”
陆蓁蓁狐疑地看着她,眉眼间满是疑色,“我为何要同你换?”
宋清欢轻笑,“上次见长宁郡主与二皇姐颇为投缘,还以为今次长宁郡主也有很多话想同二皇姐说呢。若是没有,只当本宫方才的话没说。”
说着,理了理裙摆,施施然就准备坐下。
“诶!”陆蓁蓁喝住她,犹豫一瞬,最终还是期期艾艾开了口,“那……那好吧。既然你非要同我换,我也没什么办法。”
宋清欢神情不变,等着她起身坐到了自己本来的位子上,然后转身看流月一眼。
流月会意,从袖中掏出帕子,将陆蓁蓁方才坐过的长几坐榻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方请了宋清欢落座。
陆蓁蓁见了,嘴都气歪了,眸子一瞪就想同她理论。却见宋清欢清然地朝她笑笑,语声说不出的自然,“长宁郡主别放在心上,本宫不过有些洁癖而已。”
这解释,比没有解释还让人恼火!这是变着法子说自己脏?
陆蓁蓁气呼呼地瞪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可一对上宋清欢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要说的话便堵在喉中说不出口了。
到底忌惮着她帝姬的身份,还是忍下了这口气。
宋清漪看一眼这边的动静,皱了皱眉头,眼底有浓浓深意。
众人很快纷至杳来。
原本空空落落的云林苑中顷刻间座无虚席,唯有上首的帝位和后座还空着。
这种场合,帝后向来都是相携而来。
帝后之位右下方坐着的宁贵妃端坐在榻,余光瞟一眼上头空着的两个位子,神情有几分冰冷和阴暗。
她能名正言顺地站在聿帝身旁的时候,少之又少,只因她只是贵妃,只因她不是皇后。
心底有熊熊恨意和不甘涌上。
凭什么?凭什么当年她和皇后一同入府,生下皇长子的也是她,最后封后的却是那个女人?不就是因为她身后站着的魏家么?!
总有一天,她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一拿回!
眸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下首太子的容光焕发的面庞,没有人看到,她的眼底有阴冷的狠厉一闪而过。
唯有宋清欢。
她看着宁贵妃因不甘而有几分扭曲的面庞,藏在阴影之中愈显鬼魅,嘴角勾起一抹清笑。
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若是能借这选秀一事让皇后和宁贵妃狗咬狗,她倒是能看一出好戏。
很快,原本有些喧嚣的场中安静了下来,放目一瞧,原来是帝后在宫女内侍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身后的宫女手中打着绘侍女簪花图的灯笼,蜿蜒成一条长龙,灯火的映衬下,前头的帝后二人愈显庄重华贵,身上的贵气让人难以逼视。
宁贵妃瞧着两人相携而来,心中像被无数根尖利的针刺中,疼得难受。
聿帝和皇后走到上首入了座。
聿帝今日似乎心情颇好,看一眼底下众多公子小姐,语声朗朗,“难得出宫一趟,今儿大家都不要拘束,开怀畅饮,玩个尽兴才是!”
说着,身后的钟怀上前一步,高声宣布开宴。
很快,有身子妖娆的舞姬入了场,在乐师的演奏下轻舞起来。
因着明日还要举行骑射比赛,所以今日宫宴上所备的酒均为果酒,并不醉人。宋清欢看着场中舞姬妙曼而变换的身姿,淡淡地喝着杯中酒酿。
明明是热闹喧哗的场景,她却觉得有些孤独。
她的心底在想一个人。
也不知,阿初最近过得还好吗?凉帝有没有为难他?
长长叹一口气,生出一丝寂寥和惆怅。
也不知何时才能与沈初寒再相见。
心底这个念头浮上,不由自主地偏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候着的玄影。他的容颜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气息却一如既往的清寒。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宋清欢心底惆怅感微微散去。
有玄影在,阿初那里一有什么消息他就一定会通知自己的,现下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按照以往的规矩,开场的歌舞过后,就是各世家小姐献艺和世家公子比武切磋的环节。
这次的春猎主要是为皇子选秀而举办,所以世家公子的比武切磋助兴倒是其次,各世家小姐的才艺展示才是重头戏。
果然,几曲舞毕,舞姬退了下去,场中渐渐安静下来。
聿帝扫一眼底下兴致逐渐起来的众人,又朗声开了口,“朕膝下皇子,有三位均已成年,却尚未娶妻。朕特设此宴,就是为了选出建安城中最出众的贵女和小姐,成为天家儿媳。还望诸位小姐们不要客气,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也让朕开开眼界。”
聿帝这话一出,底下的姑娘们果然蠢蠢欲动起来。
虽则太子妃和大皇子妃均有呼声最高的人选,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万一走了狗屎运,被皇子本人或是皇上看中,那可就是能一跃龙门,嫁入皇家了。说不定,还能成为下一个母仪天下之人!
看一眼上首雍容华贵的皇后,众女心中情绪愈加高涨。
宋清欢瞧着众生百相,终于生出了几份兴致。
钟怀走上前,“哪位小姐想先来?”
众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之际,忽然听得有清脆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我!”众人循声望去,见一粉衣女子脱列而出,朝上首的聿帝盈盈一福。
是周太史家的姑娘。
她演唱了一曲清平小调,声音清脆悦耳,倒别有一番趣味。
因她是第一个勇于站出来的人,聿帝还特意赐了她一柄玉如意以资鼓励,如此一来,大家的情绪彻底被调动,源源不断的姑娘站了出来。
眼见着众人都表演得差不多了,宋清欢看一眼身旁有些沉不住气了的陆蓁蓁,唇角微扬。
她也该出场了吧?
不想,陆蓁蓁还未开口,一道清悦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
“皇上,臣女宁姝愿献一舞。”
听得这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宋清欢淡淡瞧去,果然是宁姝。
“准。”聿帝答。
“谢皇上!”宁姝行礼,却忽然转了目光朝这边往来。宋清欢心底升起一股异样感,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宁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臣女这一舞,想请舞阳帝姬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