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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红袖和那小宫女的身影渐渐隐入夜色之中,化作黑点消失不见。
眼见着四下无人,苏妍也已被远远甩在身后,红袖和小宫女对视一眼,隐入灌木丛后驻足,手一抬,两张人皮面具便被揭了下来。
面具之后,正是沉星和流月。
她二人相视一笑,将人皮面具收入袖中,转身往听荷院方向走去。
苏妍在原地站了许久,眼中暗色汹涌,通红含煞。直到夜幕完全笼罩下来,夜风凉凉,她才似蓦然回神,紧了紧衣衫,机械转身朝来路走去。
方才的路口处,宝笙和宝琴正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瞧见夜色中终于出现的身影,她们面上一喜,迎了上去。
走到跟前,瞧见苏妍煞白的脸色,笑意陡然一僵。
“殿下……”
苏妍没有看她们,只冷冷吐出两个字,“回去。”说罢,直直往所住的院落走去。
宝琴和宝笙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担忧之色,却也不敢多说,急急抬步跟了上去。
*
时间倏然而逝。
转眼,六月十日便到了,夺剑大会的甄选赛,正是在今日举行。
这日一大早,晨光熹微,临都城门大开,有浩浩荡荡的车队驶来,从会同馆及宫中至城门处汇合,然后一路未停,往城郊的知返林而去。
打头的,自是华贵的帝后车辇。
往后,便是昭国三位皇子一位帝姬的马车。再往后,依次是宸国、聿国和凉国。井然有序,气氛森严。
马车一路未停,于辰时一刻抵达知返林外。
这里,有临时搭建好的皇家马厩,供各人挑选前往知返林的马匹。另有供诸人休息和补给的场地,以及房舍数十间。
引路的内侍一声令下,诸人皆下了车,在场地中站定。
昭帝和皇后亦在宫女内侍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意味深长扫视一眼众人,昭帝沉沉开了口,“今日,便是夺剑大会前的甄选大会,希望诸位好好发挥,得胜归来。”
昭帝这番话语,委实是言简意赅。皆因甄选大赛的规则早在之前便已详细告知过众人,此时昭帝的发言,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更何况,若论私心,昭帝自希望这些人全军覆没才好。
甄选大赛共两天,明日戌时到亥时之间,拿到知返林中事先插好的旗帜,并成功返回者,将有资格参加下一轮的夺剑大会。
而在此期间,参赛者需要在知返林中恶劣的自然环境生存下来,躲过未知的野兽袭击,以及,比这些更恐怖的——其他参赛者的偷袭和暗杀。
在各国皇子帝姬达到临都到今日这半个月内,除了一开始接风宴上苏风铭的中毒,其后也发生了几次偷袭和刺杀,不过规模不大,且并未得逞,是以没有引起大的轰动。
饶是如此,也能看出此行必定艰险重重。
——比鬼神更可怖的,是人心。
也正因此,所有参赛者在这之前都签订了生死协议,林中发生的一切,后果自负,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本人及其代表的国家都不得有异议,也不得上升为国家层面的战争。这些,都是云倾大陆上数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无人敢质疑。
当然,有人若是不愿冒这个风险,就算进入了知返林,也随时可以退出。只不过便失去了接下来参加夺剑大会的资格罢了。
“关于甄选赛的规则,可还有人不明?”昭帝视线在一张张凝重的面容上扫过,神情肃然。
众人皆摇头。
“那么……”昭帝一顿,又问,“可有人现在想退出的?”
依旧无人出声。
“好!”昭帝重重应一声,“那么,朕宣布,甄选大赛现在开始!”话音落,一阵急促的鼓点响起,在头顶上空回荡,给原本就肃然的气氛,更添几分紧张。
昭帝身边伺候的内侍朝众人行了个礼,拔高了声调道,“请诸位皇子帝姬,随咱家一起,去马厩挑选好各自的马匹,然后跟随引路内侍去往各自的入口处。”
为了防止入林时人群太过集中,四国的参赛者会分四个不同的方向进入知返林,也避免出现一开始就被一锅端而全军覆没的情况。
众人听罢,纷纷朝马厩走去,皆不肯落后。
当场挑马,是为了防止有人事先对马匹动手脚,同时也能洗清昭国作为主办方的嫌疑。
宋清欢同宋暄一道,跟着人群往马厩去。马厩中有二三十匹马,一字排开,皆是千里挑一的良驹,所以两人并不着急。
更何况,对宋清欢而言,马只是一个代步的工具,要想成功胜出,马在这其中起的作用并不大。
走了两步,忽觉旁侧有目光落于自己身上,转头望去,见是沈初寒,正嘴角噙笑地望来,眼中耀目流光。
那样灼热的眼神,倒也不顾旁人看法。
宋清欢有几分羞赧,长睫一垂,耳根处飞起一抹淡淡红霞。
自那日荷田私会,沈初寒愈发粘人,竟夜夜避开耳目,偷偷潜入听荷院中。
因为还要为甄选赛做准备,他倒也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每晚抱着她入睡,天快亮时再悄悄回去,一连几夜,乐此不疲。
一开始她也拒绝过,然而沈初寒嘴上说好,第二日还是准时而至。宋清欢无奈,只得每晚早早打发了流月和沉星下去,倒也没被发现。
此时见沈初寒笑得这般深意满满,不免生了几分羞怯,垂了目光不再看他。
宋暄见她神情有恙,侧眼一瞧,正看到她耳根处浮起的红霞,不由一怔,刚要开口,却又忽想到什么,转头望去。
这一看,正撞上沈初寒幽深炙热的眼眸,又是一愣,心头浮上一丝异样。
他怎么觉得……沈相和欢儿之间的气息,似又暧昧了些?
还来不及多想,已经走到了马厩前,宋清欢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五皇兄,快挑吧。”
宋暄回了神,应一声,目光落在面前马厩中的马匹之上,一一望去。
宋清欢看了一会,见没有看到合心意的马匹,便同宋暄说了声,“五皇兄,我去那边看看。”
宋暄道好,让她小心些。
宋清欢应一声,朝稍远的马厩走去。
没走几步,却见一团红云飘至眼前,漫不经心抬眼一瞧,却见一袭红衣的苏娆正挡在自己面前。
“沁水帝姬,有何贵干?”宋清欢神情清冷,语气淡淡,看向她的眸中未起半分波澜。
苏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忽而鬼魅一笑,眼尾处曳出万种风情,“甄选大赛危险重重,舞阳帝姬可得小心些。若是……不能活着出来,沈相大人不知会不会伤心呢?”
宋清欢不恼也不怒,只用那双清如潺潺溪流的眸睨她一眼,眼中带着睥睨天下的不可一世,“沈相不是你能肖想的,沁水帝姬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说着,衣袖一拂,径直往前。
见她如此不将自己放在心上,苏娆有几分恼羞成怒。
眉头恨皱,刚待喝住,却见宋清欢顿了脚步,转身再望她一眼,语声空灵得似初春的朝露,“还有,沁水帝姬也小心些。沁水帝姬若是不能活着出来,有没有人伤心我不知,弹冠相庆的人怕是众多,沁水帝姬好自为之。”
说着,翩然转身,再不看她,留下苏娆在原地恨恨一咬牙,目光有一瞬间的阴鸷。
宋清欢走远了些,仔细看了一会,挑出了一匹白色的骏马。她示意马倌牵出来,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问题,便把缰绳给沉星牵着,一道同宋暄去汇合。
岂料,又有人找上了门。
过来的,是苏镜辞,他只一人,连苏风铭都不在身旁,瞧上去有些形单影只。
苏镜辞直直朝她走来。
宋清欢无奈,只得停下脚步。
自己那日都已经说得那般明了了,他还想做什么?
苏镜辞在她面前停住,面容有几分憔悴,眸光闪动,呆呆打量了她片刻,方才沉沉开口,“你……”却又是没了下文,似百感交集。
半晌,他终于再次启唇,却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你……你保重。”
宋清欢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眼底有一抹诧异之色掠过,很快恢复如常,淡淡一点头,“你也是。”
说着,抬步从苏镜辞身侧走过。
风起,拂起她的衣袂,窸窣作响,吹得苏镜辞心头愈发怅然若失。
那日与舞阳帝姬对质后,本以为自己心底对她莫名的情愫会淡下来,却不想,这几日,她的身影却愈加频繁地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搅得他夜不能寐。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到底还是迟了……瞧着她如今对自己这般清冷,怕是执意要同自己划清界限了。
心中愈发苦涩,头一垂,尚未理清思绪,却听得前头有人唤他。
抬头一看,苏风铭正满面焦急地朝他走来。
养了这么些日子,苏风铭的身子已然大好,这次甄选赛,便也一同跟来参加。
他走到苏镜辞面前,眉头一蹙,“三皇兄,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的马选好了吗?”
苏镜辞摇摇头,心不在焉道,“还没有。”
苏风铭眉头皱得更紧了,“三皇兄,我们快出发了,你怎的还没选好,你……”话未说完,见苏镜辞似痴痴看着某处,不由一怔,也抬目望去。
正瞧见宋清欢带着侍女走回聿国五皇子身旁,在低低说着什么。
他神情微怔,忽的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苏镜辞道,“三皇兄,你……你难道……”
苏镜辞扯了扯唇角,收回目光,却没否认。
苏风铭越发吃惊,结结巴巴道,“皇兄,你……你什么时候……?可是,舞阳帝姬已经同沈相有了婚约啊!”
“没有。”苏镜辞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你多想了。”
他目光在前方马厩淡淡一扫,随手指了其中一匹马,看向伺候在侧的马倌,“就这匹了。”
苏风铭无奈,让马倌赶紧将那匹马牵出,然后同苏镜辞一道与众人汇合去了。
不多时,众人皆挑好了各自的马,分成四路,朝各自的出发地进发。
分别时,沈初寒看一眼宋清欢,给了她一个务必万事小心的眼神,方才随凉国队伍往不同方向去了。
宋清漪一直密切注视着宋清欢,自然也将沈初寒的目光尽收眼底,眼中升起一抹嫉恨。
来了临都后,她终于对沈相死心。
云倾大陆三大美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凉国宁乐长帝姬清丽绝俗,天香国色,昭国沁水帝姬妖娆绝艳,妩媚勾人。她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二人的容色,确在自己之上。
更何况,宁乐长帝姬还占据着天时地利,而沁水帝姬,更是敢爱敢恨的性子,毫不掩饰对沈相的欣赏和势在必得。
连这二人都没有得到沈相的半点关注,又何况自己呢?
可虽如此,心中对宋清欢的嫉恨却与日俱增。
大抵是心底强烈的自尊心在作祟。
她见过宋清欢所有落魄无闻之时,而如今,她在众人面前大放光彩,而自己,却成了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一员,这样的角色调换让她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心中所有的怒火,自然全数落在了宋清欢身上。
所以此时见到两人的眉目传情,只越觉刺眼。
宋清欢没有错过她如此强烈的仇视目光,心中冷笑一声。
宋清漪的格局实在太小,这个时候还把心思花在这些男女情爱之上,还把自己当作她的最大竞争对手,待会进了知返林,她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遂不予理会,只随着领路的内侍朝出发点走去,神情清冷如霜。
众人面前,宋清漪也不敢造次,恨恨瞪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行了一小会,引路内侍带他们到了知返林的某处边缘,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众人,“请诸位皇子帝姬从此处出发。”
说着,清点一下各人所带的人马,见没有超出规定数目,便点一点头,示意众人可以出发了。
宋懿第一个扬鞭策马,驶入了知返林。宋琰和宋清欢紧跟其后,大马跟了上去。
宋清欢和宋琰对视一眼,也带着人马进入了知返林。
宋懿似乎对此次甄选大赛势在必得,进了林中,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只不住地策马前行,朝林子中心位置驰去。
林子中心,正是旗帜所插之处,宋懿如此迫不及待……
宋清欢撩眼看前头的背影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冷色。欲速则不达,宋懿如此急不可耐,一开始便失了下乘。
她事先派人查过了,从知返林边缘至中心,若是骑马全速前行,大概只需半天的时间,而他们,需要在知返林待整整两天。
林子中心的旗帜是按人头来的,也就是说,并不存在需要抢夺的行为。反而,如果事先便夺了旗帜,很容易成为他人攻击的首要目标。
依她的主意,倒不如先慢慢朝林中进发,待平安过了今夜,明日再去往林子中心夺旗。
她看一眼身侧并辔而行的宋暄,“五皇兄,我们不如与他们分开而行。”
宋暄有几分诧异,“为何?”如今林中四散分布着各国之人,若是贸然分开,岂不是多了一分危险?
宋清欢看一眼前头丝毫没有减速的宋懿等人,将自己的考量说了出来。宋懿那三人远在前头,又风声呼呼,所以她并未避讳。
宋暄听罢,沉思片刻,觉得宋清欢说得颇有道理。要想成功度过甄选赛这一关,除了要成功拿到旗子之外,还需要躲过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攻击。
若先将旗子拿到手,旁的人只需结果了自己,便能将旗子抢走,坐收渔翁之利,自然最容易成为他人首先攻击的目标。
思及此,他点头道,“好,那我们便同他们分开。”
几人的关系本就算不得好,宋懿他们又只一味地驱马前行,并没有停下来或者往后看看的意思,宋清欢和宋暄便也懒得同他们说,自行放慢了行进速度。
不过片刻,前头三人的身影并带着的人马就消失在密密林间。
宋懿等人行了没多久,宋清漪便发现了端倪。
她见宋清欢和宋暄落在后头,半天也没有动静传来,心中生疑,朝后一瞧,却是变了脸色——
他们身后竟空空如也,早已不见宋清欢和宋暄的影子。
“琰儿。”她一咬牙,冷然出声。
宋琰闻声望来,却见宋清漪已勒住缰绳定在原地,脸色有些黑沉。
“皇姐,怎么了?”宋琰也勒住坐骑,不解道。
“舞阳和老五不见了。”宋清漪冷声道。
宋琰一惊,目光四下一瞧,果不见了宋清欢和宋暄两人的声音。最前面的宋暄听得动静看来,见此,也是沉了脸色。
“他们竟然不辞而别?!”宋懿咬牙道。
宋清漪冷笑一声,“他俩说不定已经有了别的主意,为何要同我们说?”
宋琰低垂了眼眸,似有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管他们了,我们还是尽早赶到插旗帜的地方,早些拿到旗子才是上策。”宋懿当机立断。
宋清漪心中虽有些不安和狐疑,但还是应了下来,“嗯”一声,正要看向宋琰,却见他忽然扬了头朝自己看来,“皇姐,如今情况不明,我们不如也先缓缓。”
宋清漪微怔。
宋懿却是冷了脸色,“你这是何意?”
宋琰撩眼看他一眼,神情不咸不淡,“大皇兄若是想先拿到旗子,可以先行一步。”
宋懿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宋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想同宋清欢宋暄一样,就此与他分道扬镳!而宋清漪与他一母同胞,自是跟他一派的。如此一来,自己便成孤家寡人了!
恨恨咬了咬牙,阴鸷的目光落在宋琰脸上。
好——好——
好一个如意算盘!看来,今儿他要对付的,不光是其他三国的敌人,还有这些至亲的手足。
他并不感到难过。
因他与宋琰本就是敌对阵营之人,甚至,宋琰若是拿到了苍邪剑,比其他三国之人拿到苍邪剑会更棘手。他唯一不爽的,是他们都有个伴,而自己却是孑然一人。
这个时候,心里才升起一丁点儿后悔。
早知道舞阳那般深藏不露,自己就该同她搞好关系了!
可这时想这些已然晚了,宋懿也不愿在宋琰面前落了下风,冷哼一声,“既然太子执意,我就怎会如此不知趣?!”朝宋琰和宋清漪一抱拳,冷冷扔下两个字,“告辞。”
说罢,便一扬马鞭,扬长而去。
目送着宋懿一骑绝尘离开,宋琰收回眼底的沉沉暗色,看向宋清漪,“皇姐,我们也走吧。”
宋清漪有几分不解,“为何要同他分开?若是碰上其他人,有他在,我们还能多一分胜算。”
宋琰似不以为意,“皇姐,你当真以为他同我们是一路的?有他在,我还得提防着他暗地里出阴招。”他哼一声,“还是宋暄和舞阳狡诈,知道早早抽身,这会子也不知到哪了。”
听到宋清欢的名字,宋清漪的脸色有些冷厉。
宋琰目光一瞥,心中明了,正要转了话题,忽然听得林子外三声尖锐的哨响传来,在林子上空不断回响。他们此时还未行多远,是以这哨声,听得格外清晰。
宋琰脸色一变,朝天空望去,正见蔚蓝色的天空上,倏地升起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在天边如流星一般划过!
------题外话------
嘛,这次的甄选赛,怕是要死人了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