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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苏风铭眉头一皱,眼中浮现不解。
“欲杀我之人……?”他凝视着宋清欢,喃喃重复一句。正待细问,却听得身旁苏镜辞有动静传来,不由转头望去。
却见苏镜辞瞳孔微狭,神色有异,不由出声发问,“三皇兄,你怎么了?”
苏镜辞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宋清欢,没有说话,眼中浮上深浓幽雾。
苏风铭见他不打算多说,遂重新看回宋清欢,语带好奇,“舞阳帝姬能否说明白些?”
“八皇子可知,当日是何人对你下的桃花醉?”宋清欢语声淡淡,随意地抚着坐下马儿的鬃毛。
苏风铭眉头一紧,脸上笑意渐敛。
当日他在接风宴上莫名中了桃花醉,事后昭帝也派人调查了不少时日,却一直没有下文,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他若死了,夺剑大会便少一人参加,是以在他看来,当时在场众人,人人皆有嫌疑。不过他心中最怀疑的,还是当属昭国那几名皇子帝姬,甚至,是昭帝贼喊捉贼也说不定。只有这样,也能解释为何昭帝派人查了那么久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可瞧舞阳帝姬这成竹在胸的模样,竟是知道当日在接风宴上对他下毒手之人是谁?
唇一张,刚要开口,忽地想到什么,眸色一沉,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起来。
舞阳帝姬一开始说的是——我替你解决了欲杀你之人,而她突然提起这话的原因,是五皇姐告诉他们,舞阳帝姬杀了二皇兄。
那么也就是说,当日对他下桃花醉的人,是二皇兄?!
这个想法一出,神情顿时变得冷冽起来。
难道当真是祸起萧墙?
宋清欢看着苏风铭面上的神情变化,凉淡一勾唇,“看来,八皇子是想明白了。”
“你可有证据?”苏风铭盯着她,目色沉沉,拇指下意识地放在唇边咬了咬。
“当日八皇子中毒,昭帝派去调查此案的官员仔细检查过八皇子的杯中酒水和壶中酒水,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因中毒源没找到,此案便不了了之。”她望着苏风铭,神情平静,眸中未起任何涟漪。
“是。”苏风铭沉声应了。
此事,他也百思不得其解,桃花醉在体内潜伏期并不长,说明他是在昏迷前没多久中的毒,可在那之前,他除了喝过几杯酒,并未吃过其他东西。
宋清欢微微勾唇,继续开口,“后来,我让身边侍女潜入刑部存放物证的房间,仔细检查了八皇子当日所用的酒杯。”
说到这里,她双腿一夹马腹,打马上前两步,直直平视着苏风铭,“八皇子可知,那桃花醉的毒,是下在何处?”
苏风铭皱眉,“难道是下在杯口?可刑部官员将杯口也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桃花醉的存在。”
宋清欢轻笑一声,方才激情过后的红霞未退,飞曳的眼角灿若流虹,愈显娇媚,看得苏镜辞心中一动。
“错!”她掷地有声,“那毒,不是下在杯口处,而是下在杯身上。”
“杯身?”苏镜辞不解,“如果是下在杯身上,我是如何摄入毒素的……?”话音未落,放在唇边的手忽的一僵,慌忙将手垂下。
宋清欢睨着他,神情现几分倦怠,懒懒以手掩面打了个呵欠,方开口,“想必八皇子这会子也明白了,你素有一思考问题便会咬指甲的习惯。那人将桃花醉的毒涂在杯身上,你端起酒杯之时,大拇指便会沾到杯身上的毒粉,这时,你再将拇指往嘴里送,便毫无防备地中了毒。”
苏风铭的身子有几分发抖,牙齿紧咬,眼中一抹冷意。
苏镜辞脸色也沉郁下来。
在场都是聪明人,宋清欢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谁不明白的?
能了解苏风铭这个习惯的,定然是身边亲近之人,而当日坐在苏风铭身旁的,除了苏镜辞,便是苏景烁了。
苏景烁在朝中立太子的呼声最高,但苏镜辞最得圣宠,苏风铭的母家又能苏景烁其母家抗衡。最关键的是,苏风铭与苏镜辞走得近,若是杀了苏风铭,既杜绝了苏风铭与其争皇位的可能,又能断了苏镜辞的左膀右臂。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苏风铭,大家都会把目光放在别国皇子帝姬身上,根本没人会想到苏景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宋清欢见他们均已想通,遂不多说,冷冽的目光再次看向苏娆。她正靠在苏镜辞坐骑旁,面露娇柔之色,身子瑟瑟发抖,端的是楚楚可怜。
“三皇子。”她转眸,看回苏镜辞,眸中清冷如霜,“苏娆,你是一定要救是么?”
苏镜辞沉默,只定定地看着宋清欢。
他虽不喜苏娆,但苏娆毕竟是他的皇妹,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救。更何况,苏景烁如今已死,他们若再失了苏娆,在此次夺剑大会中的颓势便顿显。
他先是宸国的三皇子,再是苏镜辞个人。
可对上宋清欢那双清澈的眸子,那个“是”字却堵在喉中,委实难以发出。
如果能选择,他不想再次与她作对。
他们之前的距离,已越来越远,如今仿佛隔了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尽管知道她对自己从来没有过任何情意,可他还是不想让她失望。
苏娆一见苏镜辞的神情,一颗心蓦地往下沉。
她知道苏镜辞对宋清欢的心思,更何况,她与苏镜辞之间,关系从来凉薄。
思及此,忽眸色一转,眼底一抹狠厉闪过,看向苏镜辞道,“三皇兄,我可是你皇妹,你当真要对我见死不救么?”
苏镜辞抿了抿唇,正待开口,听得苏娆又道,“三皇子,我知道你对舞阳帝姬有意,但她可曾正眼看过你半分?你可知,她身旁之人是谁?”
苏娆语气狠厉,一副誓要把宋清欢拖下水的模样。
苏镜辞眉头一蹙,朝“玄影”望去,并未瞧出什么异样。
苏娆如痴如怨的目光望向“玄影”,忽的眸色一狠,幽幽开口,“她身边的人,是沈相!她与沈相早已情投意合,你侬我侬,三皇兄,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
苏镜辞和苏风铭俱是一惊,纷纷朝“玄影”看去。
“玄影”神色如常,眼底未起一丝波澜。
便是宋清欢,闻言也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只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不出的云淡风轻。“沁水帝姬怕是吓糊涂了。我身旁的这侍卫,哪里像沈相了?”
苏镜辞和苏风铭也狐疑打量,却并未看出两者相似之处。
“他带了人皮面具!”苏娆一脸愤然,生恐苏镜辞不信,咬了牙,一脸凝重。
方才苏娆受得打击太过,到底失了分寸,若换了平常,她定不会如此急不可耐将底牌亮出,而会徐徐图之。
听到“人皮面具”四字,苏风铭满目狐疑,苏镜辞却是迟疑了一瞬。
若换了常人,自是不信,可他是见识过宋清欢假扮成青儿时的易容术的,此时不免生疑。
宋清欢方才被沈初寒要得很了,这会子腰都快断了,一手撑腰,神情已有几分不郁,“沈相此时不同宁乐长帝姬一起,怎会在我这里?”
“他……”苏娆张口欲言,却最终没有说出口。沈相为何会在这里,无非是放心不下宋清欢的安危,所以才亲自前来保护。
可让她亲口承认沈初寒对宋清欢的情意,委实太难。
宋清欢冷笑一声,接着又道,“宁乐长帝姬手无缚鸡之力,沈相若不在她旁,宁乐长帝姬如何能活过这凶险万分的甄选赛?宁乐长帝姬若死,沁水帝姬以为,沈相还能回得去凉国?”
她声线愈冷,已带了浓浓不耐,“沈相的胸怀,岂在这等儿女情怀之上?沁水帝姬未免太小看沈相了。”
苏娆被她驳得哑口无言,可她又不能说出自己对宋清欢下春风露之事,否则苏镜辞一恼,任其自生自灭,她今日定然不能活着走出这知返林。
宋清欢说完这话,终于凝眸,冷冷瞥一眼苏镜辞,“三皇子的立场,我已明了。沁水帝姬伤我辱我,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下次再见,必不会手软。至于三皇子……”
她一顿,语气冷冽,“你我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下次若见便是陌路,望三皇子好自为之。”
她心中早已明了,她要杀苏娆,苏镜辞若不知晓便也罢了,可既然都来了这里,就不可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玄影是沈初寒假扮之事,她知苏镜辞怕是有几分相信。不过他信不信,宋清欢并不在乎,她方才那番话,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以免流言四传,对沈初寒产生什么不好影响。
至于苏娆——
她也不着急,这次杀不了,自然还有下次。她前世的债,就让她一点一点慢慢偿还!这么快便将她杀了,实在太过无趣,又怎能完全泄自己心头之恨?
长睫一垂,朝流月伸出手,将她拉上了马背,然后看一眼“玄影”,一拉缰绳,毫不拖泥带水地扬长而去。
“玄影”紧跟其后,两匹马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直到“达达”的马蹄声在耳边彻底消失,苏娆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瘫软在地,面上是劫后余生的神色。
苏镜辞看她一眼。
此时夕阳渐渐落山,林中本就树木遮蔽,光线晦暗,如今日头渐低,光影愈显幽暗。
苏镜辞容颜隐藏在斑驳树影中,眼底神情讳莫如深。
苏娆定了定神,勉强找回几分清明,朝苏镜辞笑笑,“多谢三皇兄。”
“二皇兄是怎么死的?”苏镜辞盯着她,清冷发问。
“我说了,被宋清欢杀死的。”苏娆一垂眸,淡淡而语。
“在哪里?”
“不知道。”苏娆摇头,她方才在马背上一路颠簸,确实不知道他们走得那个方向,更何况,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屈辱之处。
苏镜辞没有再问,眉微蹙,看一眼她狼狈的模样,“可还能骑马?”
苏娆本欲点头,忽想到什么,摇了摇头,娇娇怯怯地抬眸看苏镜辞一眼,“方才内力消耗过度,这会子实在难以驭马。”
她知道自己如今势单力薄,必须紧紧抱住苏镜辞的大腿,方能成功走出这知返林。现在心中又是疲累又是不安,深恐苏镜辞一个不高兴又丢下自己,自要表现得弱不禁风一些。
男人面对柔弱的女人,总有一种天生的保护欲。
苏镜辞一抿唇,看向旁边的苏风铭,“老八,你带着沁水。”
苏风铭神色有几分沉郁,似还沉浸在方才宋清欢带来的那个消息中,有些难以释怀。
闻言终于回了神,看一眼眼波盈盈楚楚可怜的苏娆,心中虽不大愿意,却也不好拂了苏镜辞的意,“嗯”一声,拉了苏娆上马。
“太阳快下山了,晚上的知返林怕是更加危险。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停下,过了今天这一晚再说。”苏镜辞抬眸远眺,见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晖,遂沉声吩咐。
其他人自没有异议。
苏镜辞便一扬马鞭,骑着马儿朝前奔去。
苏风铭看一眼身后的苏娆,说一声,“五皇姐坐稳了。”说罢,也打马跟了上去。
苏娆坐在苏风铭身后,眸光有几分恍惚。
已近黄昏,林间的风带了冷意刮过脸颊,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抚了抚脸上那两道长长的伤疤。
指尖微凉,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触上去却仍有些微痛意。
眸底有怨毒而阴鸷的神色迸出。
她的目光,掠过那处被藤蔓掩盖的山洞,脸上神情愈发狰狞。
宋清欢,今日之辱,他日定百倍奉还!
另一厢。
宋暄与君熙在林中驭马继续前行,一路相安无事,并没有遇到其他危险,可也未遇到宋清欢他们。
心中虽有几分焦急,但毕竟林海茫茫,要想偶遇宋清欢他们又谈何容易?好在宋清欢武功不弱,身边有带了玄影和流月,宋暄这才放心几许。
“太阳快落山了。”忽的,身旁一直有些沉默的君熙开了口。
宋暄侧眼瞧去,见他正微扬了下颌,放目远眺,夕阳的余晖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的肌肤十分细腻瓷白,光芒照射下,显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温润。
不知为何,宋暄心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长睫一刺,略显慌乱地垂了眸不再看君熙,只淡淡“嗯”一声。
“夜晚的知返林,会很危险。”君熙收回目光,淡淡看向他。
君熙眉头一蹙,面露不解,“何意?”
君熙伸出修长手指朝远方一指,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能隐约看到在被夕阳染红的天边,有连绵起伏的山脉。
“知返林背靠深山。如今是夏日,正值各山林动物活跃的时期,今晚注定不会太平。”君熙眸中神色幽深,面上看不出任何怯意。
见他神情紧绷,面容肃然,宋暄有心缓解这紧张的气氛,笑笑道,“有你在,我应该是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君熙有备而来,自然也应该知道如何对付这些凶猛的野生动物。
君熙意味深长地睨他一眼,唇角一抹浅淡笑意,倏然而逝,“话虽如此,若真到了危机时刻,我定会舍弃你保自己。”
宋暄闻言却也不恼,“哈哈”一笑,“你倒是直率。”眉眼一弯,语声佻达,“无碍,若真到了那种时刻,也只能说我命中该遭此劫,与你无关。”
君熙似有些微诧异,眸中亮色一闪,抿抿唇,说起了旁的事,“入夜后太危险,我们便不要再赶路了。趁着这会子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先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明日一早再继续往林子里走。”
“好。”这种情况下,宋暄自是听从君熙的安排,没有异议。
“在何处过夜比较好?”他与君熙并辔而立,又问。
“自是山洞最好。但是……”君熙环顾一圈四周,“此处正是林子的中心地带,怕是很难寻到山洞。”微顿,眸光落在不远处,神情舒展几分,“那处地势比较高,视野也好,就那里吧。”
宋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是一处小土丘,周边树木较为稀疏,就算有危险,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遂点点头,招呼众人朝那小土丘行去。
一行人走到时,太阳正好落山,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隐去,夜幕笼罩,周围一下便黑了起来。
宋暄指了两人将马牵去一旁栓好,又让人捡了些柴火过来,掏出火折子将火堆给生了起来。
另一侧不远处,众侍卫也生了火,得了宋暄同意,纷纷坐下,掏出干粮吃了起来。
沉星因是宋清欢的贴身侍女,又是特意留下来保护宋暄的,便被宋暄招过来同他和君熙一起坐。
沉星推辞不过,挑了个角落坐了,只默默添着柴火,并不多言。
宋暄将褡裢打开,从中拿了三份干粮出来,一份给君熙,一份给沉星。
君熙这会已是饥肠辘辘,便也未推辞,颔首谢过,将大饼拿在手中,一小块一小块地掰着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食相颇为文雅,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虽是如此,宋暄却面露两分狐疑,打量君熙一瞬,方才垂了眸。
用过饭,时辰尚早,两人便坐在火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的饼很好吃。”君熙率先打破了沉默,看向宋暄笑笑。
宋暄闻言勾了勾唇,眼底眸光闪烁,露一抹宠溺之色,“是我七皇妹帮忙准备的。听说是全临都最好的酒楼天香楼的招牌面食,你从前不曾吃过?”
君熙摇摇头,“我不大上街。”一顿,淡淡浅笑,“你与舞阳帝姬关系很好。”不然,舞阳帝姬也不会将自己的贴身侍女留下保护他。
“我与欢儿自幼一同长大,关系自不比旁人。”宋暄也不隐瞒。
君熙抬眸,眸光清澈,目露欣赏,“舞阳帝姬是个妙人儿。”
宋暄狐疑地看他一眼,见他目色坦荡,并不掩饰对宋清欢的好感,眸色一转,笑着开口道,“哈哈哈,可惜你迟了一步,欢儿已有婚约在身,否则,我倒是愿意与你结为连襟。”
他知沈相对宋清欢极为看重,所以并不想君熙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对双方都不好,所以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出来。
君熙先是一愣,很快垂了眸,心知他误会了自己,却也没多说什么,淡淡一笑,撇过此事不提。
夜色愈浓,四下一片寂静,只闻柴火“噼啪”声偶尔响起,火光熏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宋暄拿起一根长的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将火势挑旺了些。拍拍手,正要叫君熙先去休息,他来值夜便是。
抬眸朝君熙望去的瞬间,脸色一白,要说的话僵在喉中,身子似被冻住,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君熙察觉出异样,抬头一望,看见君熙陡然色变的脸色,也是一惊,沉声道,“怎么了?”
宋暄咽了咽口水,目光凝视着他身后,压低了嗓音紧张道,“千万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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