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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方一扯住了容妆,容妆便对着他乍然一笑,很是惨淡的笑容,又都是些决绝和凄寂的意味。
那人一怔,容妆在那人惊诧间看了小七一眼,对着小七笑了笑,旋即一张明艳的脸一僵,恶狠狠的看回那人——
容妆猛然伸手钳住他受伤还在流血的臂膀,那人凄厉的惨叫一声,却因被容妆扼住伤处失去力气,容妆狠命的拽他一把,僵持到山崖边——
容妆用力一翻转,将那人身子冲下,自己则在他上面,这是容妆留给自己唯一的生机。
手臂一使力气,二人双双翻落山崖。
前半生有许多无可奈何,现在,她自己决定了这件生死事,且算她自私。
容妆知道,乔钺一定会责怪她的,可是她不悔。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容妆的脑中闪过乔钺和乔执的音容笑貌,容妆在坠落的时间里,缓缓笑了出来,眼里落了泪,身下那人用尽了力气想翻动身子,他只有一只手有力气,所以他有心无力,再挣扎也是徒劳。
容妆闭上了眼,不闻不见,任由风啸过耳,而后——
她听见了‘嘭’的一声,那声音很重,很沉。她的身体跟着猛烈的一颤,像是整个人都震了起来,整个胸腔都有些窒息,这撞击的力度太大,超出容妆承受的范围,她整个人都近乎喘不过气,半晌才恢复一些神志。
容妆从那人身上滚到一旁,目光呆滞许久才定了定神,她微微抬头,看这眼前的悬崖绝壁,青灰漫雪,极是险峻,入眼便觉阴寒,挡去了一半的明光。
容妆的眼低下去,看身旁,那摔的血色四溅的男人,他的身子都已经扭曲,这样高的悬崖,试想,若是没有此人挡住了重力,容妆知道,她将会必死无疑。
容妆紧紧的闭上眼,顿时天光湮尽,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长长的一声叹息从嗓子里溢出来,这一次,是绝处逢生,是死里逃生,是劫难过后的重生,她很庆幸,自然也很后怕。
容妆挣扎着起了身,腿上有些软,目光一转,蓦然被一处绿色吸引过去,那是碎玉。
容妆想到什么,眉头一皱,手摸上发髻,她的发丝已经凌乱不堪,被风吹的飘拂着,漆黑的发丝上很干净,没有任何装饰,容妆颤抖着过去,捡起那两块碎玉放在手心里仔仔细细的看着,青玉竹节纹簪子碎了,容妆心里有些难受,转念又想,碎了便碎了吧,许是乔钺的母亲庇佑,让她安然无恙。
有些已成定局的事,再去难过也是徒劳,容妆捡了几块碎玉,搁在束带里,赶紧便循着路走,想尽快走出这个地方。
不顾身上的尘土,容妆不回头,她不要回头,那人的凄惨模样,她不想看见第二眼。
许是惊骇,许是后怕,总之不去看就是对的,只能义无反顾的往前行走。
山林交错,青苍翠色和着薄雪,容妆环顾四周,这里真的很幽深,也很隐秘,小路周围杂草丛生,这里大约是一年四季的苍翠葳蕤。
容妆很疲惫,回过头已经看不见落下山的那处,越走越广阔,却也不见人烟。满目苍茫寥廓,四合林影深深。
一眼望去也没个边际,远处的树都似遮了半边天,容妆正打足了精神的往前走,撑着全身心的劲儿不懈怠,而前头突然从林中窜出一个影子来,容妆一惊诧,以为是什么野兽之类的,赶忙定睛看去,原来是人,这才放下心来。
那人也意识到容妆的存在,似乎奔着过来了,容妆停了步子提高了警惕,见人越发走近了,这才发现是一个姑娘。
容妆定睛再看一眼去,竟对这人有些熟悉的感觉。这姑娘看见容妆的面庞,竟突兀的惊讶喊叫了出来。
容妆被她一惊,她的声音还回荡在山里,容妆看着她扑过来,一张熟悉的恬然俏丽的面容,容妆心里的记忆翻涌出来,这才恍然大悟,她是裴素?她是裴素!那个当初在浔城收留她的裴家的小女儿。
一幕幕往事袭上来,容妆对她的记忆都复苏,曾经的感情使然,容妆并不觉得和眼前的裴素有任何的陌生,反而觉得这荒芜之地遇见熟人,很亲切很欢愉。
裴素转眼间已经跑到了容妆跟前,她打量容妆后,惊喜的唤道:“解语姐姐!”
容妆亦是欢喜的笑了出来,和裴素拥抱了一下,与此同时容妆也有无数疑问在心头,松开她打量,裴素这许久不见,出落的更漂亮了,容妆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陌生的地方见到故人,心下不胜欣喜,一张脸儿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容妆此刻所有防备尽数褪下,整个人不再强撑着,疲惫再次占据了身体,累的很。
裴素扶着她,边道:“这附近有屋子,看姐姐的样子必然是很累了,先和我过去歇歇吧。”
容妆点点头,和她一同往前走,没多久后,穿过大片竹林,入目的是一个简陋的木屋,于容妆来说可谓是柳暗花明。
裴素带着容妆赶紧进了屋子,给她从竹筒里倒出了一碗水,容妆捧着瓷碗喝了下去,放一旁道:“素素,我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容妆虽然惊诧过了,却依然觉得很奇怪,裴素一个渔家姑娘,怎么会来到这两军交战的是非之地。
裴素道:“解语姐姐……”她想了想觉得不对,便又道:“娘娘。”
容妆环顾这房屋,再看她道:“素素不需这般,还叫我姐姐才是。”
裴素见此也没多推脱,看容妆疑惑,忙就解释了因由。“解语姐姐,我还是喜欢这么叫你,从你们离开浔城后我就很想念你呢。”
容妆拍拍她的手安慰,她继续道:“说起来还要谢谢姐姐,正因为姐姐与皇上的原因,我们家在浔城也是一举荣耀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格外照顾我们,说是皇上留下的话。”
容妆倒是没同乔钺提及格外厚待裴家的事,想来是乔钺在为她报恩吧,也是颇有动容。
裴素道:“渐渐的日子越来越好,父亲依旧坚持捕鱼为业,而哥哥不知为何,非要在浔城开个武馆,自己也跟着开始练武,我就跟着他去了,我问过他,他只说有了功夫傍身,就可以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大男人理应如此,而不是遇事临阵脱逃。”
容妆心下一惊,想起当初遇到杀手时裴渔独离的事,容妆摇摇头,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这事情并没有什么错,没想到在裴渔心里留下了芥蒂,影响他至此。
裴素也没看出容妆思绪,依旧继续道:“浔城有头有脸的人们都很照顾,官府更是,哥哥的武馆很顺利,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经常练功受伤去邻近的药铺搽药,后来我就索性在附近的药铺里跟着学徒了,一边照顾他们,后来……”
裴素有些恬淡的笑笑,“后来我就和药铺的掌柜在一起了,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医术很好,可是很少给人看,只卖药为生,我们刚成亲不久,结果就遇见朝廷征兵,这是保家卫国的事,我哥带着武馆的人几乎都参加了,我夫君也是,可他不会武,就随军做了军医。”
说到这里容妆也都明白了,“所以你舍不得离开夫君和兄长,就偷偷跟来了?”
裴素点点头,容妆倒是没看出她竟这般烈性……这么危险的地方也不顾,也是痴情。
裴素道:“这座山里有很多药材,附近采药只有这里,我经常过来这里,我采了药就会送到军营里,军中人多,药物稀缺,这些新鲜的草药虽不比药粉效用大,可到底是有助益的。”
容妆看着裴素笑笑,表示理解。
裴素则打量容妆,问道:“我倒是听说了姐姐落到敌军之事,还很担心,只是不知姐姐怎么来到这山里了?”
容妆叹了一声,目色深沉,将此事来龙去脉讲与裴素。容妆很信任裴素,拿她当妹妹看待。
裴素听完后不由惊叹道:“姐姐,你可是死里逃生啊,这也太危险了,听得我心惊。”
容妆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裴素想了想道:“姐姐,按照你这么说,那赫军的人一定会继续追踪你的,这里虽然不容易查到,可我还是怕,我带你回咱们军营吧。”
容妆实在是疲惫,但一听回乔钺身边,目里一亮,忙欣喜道:“好!好!”
裴素道:“我去将草药都装好,你也休息一会儿,晚些再走,这路我走过很多次,很熟悉,我们走小路,赶在天黑前就能到。”
裴素出去,容妆坐在小凳子上休息,这几座屋舍很是简陋,看来并非住宅,应该是为山里采药抑或打猎等建造的歇脚之地。
容妆很庆幸能够在这里遇到裴素,否则若是没有她引路,容妆当真辨不清路,眼下她要歇好,待体力恢复以后,能够快些回到乔钺的身边,想来这么多天没见过乔钺了,如今总算云开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