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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妖两界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炎麒也越来越忙了,自那日遇到后,已有五六日见不到身影。
幽柔自那次以后,再也没有来找过天音麻烦。偏这几日幽柔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天音的视线里,有时是在路角的石头后,有时是藏在院里的柱子后。无一例外,被天音一发现,立马转身就跑。
但看幽柔的眼神,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眼睛隐隐地还透着些水汽,汪汪的,看得天音分外莫名。
天音也不拦着,任由她去看。果然不出几日,幽柔终是忍不住,自己冒出来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天音,一进屋就坐在天音的对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天音。让天音无端地就想起炎凰那张小脸来,真怕幽柔一个忍不住,扑过来叫她音音姐姐。
天音倒出两杯茶,一杯递给她,一杯给自己。
幽柔伸手接过,举起茶杯就喝,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却直瞅着对面的天音,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天音,好可怜哦!”
“咳咳咳……”天音一口茶没吞下,差点喷了出来:这幽柔看了自己半天,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来了?
“你别急啊,慢慢喝。”幽柔却一脸愧疚地挪了个位置,坐在天音的旁边,轻抚着她的后背顺气,只是那神情却越发地忧郁心疼起来,“你的事,炎麒哥哥,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的。”
天音抬起头,倒有些好奇她知道了些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幽柔眼神一沉,小心翼翼地瞅了天音一眼:“炎麒哥哥说你本来是……是公主的,可是现在什么也没了,连唯一的哥哥也飞升,再也看不到了,他让我好好对你。你也有喜欢的人是不是?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谢谢你!”心口一窒,天音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胸口的苦涩,回头看向幽柔那单纯清亮的双眸,缓缓地笑开。
“你不用这么客气。”幽柔拍了拍胸语气坚定,突然又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只要不是炎麒哥哥,我都帮你。”
天音“扑哧”一笑:“如果是他呢?”
“不会吧!”幽柔惊得站了起来,脸上全是慌乱,“你喜欢的是炎麒哥哥?可……可仙婢们说,你喜欢那个人几百年了,你跟炎麒哥哥认识这么久了吗?”
“放心,不是他!你的炎麒哥哥仍是你的。”天音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就不想逗这个姑娘了,“我对他没有那个心思。”
“可是炎麒哥哥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她好奇地问。
天音神情一沉,喃喃出声:“心底有了人,自然装不下了。”
“可是……你现在没心思,不表示以后都……”
“以后……”可惜她早就没有以后了,天音拉住幽柔的手,一脸释然地开口,“放心,顶多半年,半年后……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把炎麒还给你。”
“你说的是真的?”幽柔脸色一喜,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天音肯定地点点头。
“为什么?”幽柔有些怀疑。
天音一笑:“我的元神被仙阵所伤,最久也撑不过半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成为你和炎麒之间的阻碍。”半年后,就算她对炎麒有了那个心,也敌不过天命。
幽柔没有回答,神色染上了些尴尬,单手撑着头,看着天音云淡风轻的神色:“我倒越来越好奇,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了。”
思起心底的那个身影,天音又不禁刺痛起来:“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炎麒哥哥呢?”幽柔好奇地问,“那个人不要你了吗?”
天音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喜欢上了别人?”
她再摇头。
“他……不会是仙逝了吧?”
“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天音脸色微沉,不自觉地又摸向身侧放药瓶的位置:“因为……不配……”因为她不配,配不上他对她的好,因为她没有时间回报他足够的好。
幽柔听得迷迷糊糊的,眼里的疑惑更重,复又看了天音一眼,突然眼里一睁,惊呼道:“你……你不会真的喜欢太子殿下吧?”
天音一愣,看着她大呼小叫的样子,不知她又想到哪儿去了。
“可是……太子马上就要娶凤鸣仙子了,那你岂不是……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幽柔的神情一沉,看天音的神情越发怜悯起来,临了又用那种满是可惜的语气说,“天音,你好可怜哦。”
天音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道:“我可以喜欢任何人,但衍歧绝对不可能。”
日子仿佛就停滞了下来,安静平和得似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回天界后,她以往总觉得时间不够,离开了那些苦劫,她怕时间太短,不够来留住这平和的日子。
但现在却每过一日,都觉得似是地久天长。她明白,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种下的苦劫,度不过便只能在其中煎熬。
直到再次见到灵乐。
她仿佛都感觉过了一个世纪,却仍不敢肯定面前的人,是否只是自己的幻想。他瘦了好多,头发也长了不少,直至垂到了地上。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却还隐隐可以看出,是当日她做的那一件。
“我找到你了。”他对她笑,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他张开双手步步走来。
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冲上前去抱住他。她想掀开嘴角给他一个笑容,却发现掀动一分,心就撕裂一分。
他的手抚过她的脸,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欺负了,你别怪我好不好?”
一样亲昵的话语,一样的态度,笑容一如往日,甚至没有半点的责怪,只是一味地自责。她仿佛都要以为,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嫁了人,若不是看到他眼底那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忧伤。
她倒宁愿他大声骂她,指责她,恨她入骨,或是一剑杀了她,都比此时的风平浪静,更让她好过。
“我真笨,早该想到你会到天界的,却在下面找了你八年。”他轻轻绾起她额角的发丝,专注的神情,让她想放声大哭,倾诉所有的委屈。
但她不能。
“灵乐,都是真的。”
“我们先回去。”他缓缓开口,轻得似是怕吵醒什么,“回我们的茅屋,或是回我们青云都可以。我会好好保护你,绝对会。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灵乐,我嫁给了炎麒。”她几乎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脱口而出说“好”。
“不是真的。”他突然就上前抱住她,紧得好似要把她嵌进怀里,“我知道你有苦衷,你是为了青云是不是?为了师父是不是?你说,只要你说我就相信,只要你说是,我就把你抢回来。”
指甲早已掐进了手心,她只能越掐越深,才能就此不让自己去抱住眼前的人,不去放声大哭,不去求他带她走,不抛下一切。三界之中,不会再有一个人可以对她这么好,可以无条件无理由无原则地相信她!她很想自私一回,不管不顾地自私一回。
她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对她越好,她越要让他死心得彻底。她不是一个可长久陪他的人,她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她怕对他越好,将来他便伤得越深。与其将来让他永生孤独,不如现在让他彻底绝望。
“灵乐,我对你从来只有感激。”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能正常地开口。
身前的身躯微僵,他退后一步,看向她淡漠的双眸。
“我对你,从来没有所谓的男女之情。”她说。
他脸色微变,千百种情绪轮翻闪现,终是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师姐,你是在赶我走吗?但求你不要用这种借口好不好?你可以用任何一种方式,但别用这种,即使是假的,却还是会让我心疼的借口。”
“你觉得是借口吗?”她直视他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话不颤抖,一字一句,“你是个好人,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我本以为和你在一起,便是回报你最好的方式,但……我不想瞒你,所以我回来了,所以我嫁给了炎麒。”
“不,你骗我。”他用力地摇着头,像是说给她听,更像是说给自己的,“你只是不想连累我,只是为了赶我走,对不对?”
他脸上的痛那么显而易见,她却仍不得不一刀刀地切下去:“灵乐,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那你喜欢谁?大哥吗?还是炎麒?”他神色一正,抓着她的手猛然加紧,“天音,不要骗我,他们都不是,对不对?我不相信,我在你心里比不过他们其中一个。告诉我,你心底的那个人是谁?”
“你非得要一个答案吗?”天音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我心底的那个人,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就算你法术再高,悟性再好,都比不上他一丝一毫。”
灵乐僵住,脸色瞬间惨白,步步后退,眼里带着惊愕和惶然地看着她,就连身形也开始颤抖起来:“你说的……是师父……”
天音没有回答,她怕自己下一个瞬间便会忍不住哭出来,花尽所有的勇气才没有移开视线,看着他眼里的光芒碎成星光,再化为灰烬。
仿佛过了一个永恒,他才转身,身形似是早已经失了魂魄,一步步都似踩在刀尖上一样,摇摇晃晃地走远。
直到再看不到他的身影,天音才允许自己崩溃,跌坐在地上。每一下呼吸都似带着针,刺到心都开始麻木。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做的是对的,没关系,不痛,她只是做了正确的事。只有这样,在她离开后,他才能好好的,她该高兴的。
“既然这么痛苦,为何还要那么说呢?”炎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拉起地上的天音长叹一声,“竟然还把自己师父扯进来,你就不怕他怪你这个徒弟大逆不道。”
天音呆了呆,咬了咬牙才止住不大哭出声:“只有这样,他才会信。我青云向来一师一徒,亦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灵乐最敬重的就是师父,我只能这样才能让他死心。”
“他这样可不单是死心。”炎麒摇了摇头,“你这样,会让他彻底绝望,伤了他亦伤了你自己。”
这个她自然知道:“与其长久疼痛,不如一次彻底绝望。他的好,我本来就无法回报,又何必留有希望,现在唯一能对他做的,就是离他越远越好。”
“唉!”炎麒长叹一声,“你若是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承受那小子怒气的就是我了。”
天音回过头,这才发现,炎麒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青了一块,身形也不如往常那般自如:“你……”
“看出来了?”炎麒一笑,指了指灵乐离去的方向道,“那小子一来,也不管我怎么解释,直接就动了手。我跟他相识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出手这么狠过。我竟也挡不住他,不愧是你青云的弟子。”
“炎麒,对不起。”
“你不用这么说。”他摆了摆手道,“这不是你的错,谁让我认识你们两个呢!况且你想离他远点,绝了他的心思,恐怕事情也不能尽如你意。”
天音疑惑地抬头。
炎麒摸摸她的头:“刚刚天官来传,让我俩前去天宫参加天宴。所以……”她必会再见到灵乐,即便她有再多的不愿。
“天音,我们的婚事,本来就是天帝赐下的天命姻缘,本就要回天宫谢旨的,如此只是提早而已。你……”
“我没事。”她打断他的话,她早就已经决定了,不管再见不见灵乐,都不能改变。她现在唯一想的,便是怎么尽力保住青云。灵乐毕竟是青云弟子,如若当真是恨了她,以他的性情,必也不会看着青云任人欺凌。
所以……只要半年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幽柔和炎麒会好好的,灵乐也会好好的,而她……也会好。
仙乐缥缈,听到耳里,却半点情绪都掀不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天音觉得这天宫越来越清冷难耐,就算只是远远地坐着,也觉得全身刺骨冰凉。
唯有上位的那道视线,无论她怎么忽略,仍是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她知道是灵乐,自开宴起他便一直不言,只自顾地喝着酒,一杯接一杯停不下来。
她只能命令自己不把视线投向那方,不去看,才能不去想。
“素闻天妃精通音律,此曲一出,才知传言不假。”话音刚落,众仙纷纷称赞,凤鸣自古琴后缓缓起身,含着温润的笑意,坐回了衍歧的身旁。天音这才知道,刚刚的仙乐是凤鸣所奏。
“凤族天生擅乐,不想天妃更是精于此道,堪称这天界第一人。”又有仙人赞道。
凤鸣却只是点头回礼,也不纠正对方的称呼,端的是仪态大方。此次天宴原本就是为了宣布衍歧与凤鸣的婚事,众仙也乐得提前唤她一声“天妃”。只是一旁的衍歧,却皱了皱眉。
“上仙此言差矣,要说天界擅乐之辈,又岂止凤族。”突然有仙人站起来反驳,话语却似意有所指,“当年缘德天君,一曲百花杀,柔而万物催生,急可杀敌致胜,堪称世间绝曲。”
对面仙人“哈哈”一笑:“仙友说得对,可惜自天君走了后,再无人有此功力,当得这‘绝曲’二字啊!”
意有所指的话,引得全场一阵轰笑。
天音的手不由得收紧,心口似是被人狠狠划开一般的痛。突然手上一热,抬头却看到炎麒轻皱着眉头看向她,隐隐匿着几分担心。她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暗自又笑自己,竟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动了气。
“你胡说什么呢?谁说是绝曲了!”突然一个气恼的声音响起。天音抬头,却见幽柔一脸愤怒地站起来,没想到她也来了。幽柔指着刚刚那个说话的仙人气呼呼地道:“缘德天君虽然走了,但他还有弟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做得更好。”
那仙人一愣,转头看向一旁的天音,那笑却越发有深意起来:“哦,幽柔公主如此肯定,是料定天君的传人,有比天妃更出色的才艺?”
“这……”幽柔语塞,回头看了看天音,又望向上位的凤鸣,神情满是不确定,但又不得不往下说,“虽然不比天君,但比天妃……”
“柔儿!”炎麒厉声阻止幽柔说下去,她年轻不懂这些,一不小心就被对方绕进去了。
“炎麒哥哥……”幽柔却被这一声给吓到了,原本她也只是看不过去想帮个忙,到头来却弄个里外不是人,鼻子一酸,眼里隐隐闪着泪光。
“还未祝贺星君新婚之喜。”那位仙人却不依不饶,转向一旁的炎麒,明里暗里都带着刺,“听闻夫人是缘德天君的高徒,何不一展所学。让大家开开眼界?”
“上仙言重了。”炎麒回笑着道,“内人近日身子不适,以后有机会,再展示不迟。”说着,故意揽过一旁的天音。
天音自然知道他是为自己解围,顺从地依进他的怀里,却遥遥地听见咯吱一声脆响,似是捏碎了什么的声音。
上位传来仙婢一声极小的惊呼:“二殿下,您的杯子!”她未抬头,只装作未见。
“只不过让令夫人一展才艺而已,就这般护着?”那仙人话带调笑。
炎麒却笑得更深,轻轻拂过怀里人的发丝,眼里似是盛着满满的深情厚意:“谁让她是我的妻子呢,自然会不惜一切地护着。”他话意一转,直直地看向眼前的仙人,“上仙,您说是不是?”
仙人一抖,自然是听出他话里的暗示与挑衅。
“星君与夫人,真是夫妻情深啊!”他喃喃地回了一句,四周的仙人也开始客套地笑起来。炎麒也不否认,松开怀里的天音,一一笑着回应,视线转到右侧却突然愣住,眉头紧皱,脚下微动了一步,似是想奔过去。天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旁的幽柔一脸的委屈。
天音顿觉一阵心酸,张口想说句什么。幽柔却突然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意外地,她首次在幽柔眼底寻到了类似于恨的东西。天音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心底的苦涩却一层比一层深。
“青云山的绝技,我也一直想见识一下呢。”眼看着一阵闹剧趋于平静,凤鸣却状似无意地加了一句。全场又立刻静了下来,凤鸣却笑意盈盈地看向天音,“我一向热爱歌舞,却一直无缘得见缘德天君,天音妹妹,不知能否让我一长见识?”
天音一愣,抬头看了看旁边的炎麒,他却似是没听到凤鸣的声音一样,只是一脸心疼地看着幽柔的方向。她轻叹一声,直看向凤鸣:“你确定?”
单单三个字,淡淡的却不带任何的情绪,凤鸣嘴角一抽,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她的眼神却有些不确定起来。
“凤鸣,够了。”衍歧低声唤了一声,隐隐夹着几分斥责的意味。凤鸣一向乖巧懂事,却明知天音不精于此道还提出来,的确做得有些过了。
凤鸣却被这一唤,下定了决心,脸色沉了沉,立马又恢复了那温和的笑意:“就不知天音妹妹,愿不愿实现我这个心愿?”
“凤鸣!”衍歧一愣,惊讶于她的坚持。
天音却紧了紧手中的杯子,缓缓地站起身来。手里紧紧地握着赤姬,环观全场一周,缓步走向中间,边走边道:“关于器乐,我的确没有天妃精通,而舞,我只会一曲——无忧舞。”
意外地,凤鸣的脸色,瞬间惨白。
天音能感觉到她说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前方那灼热眼神瞬间折射出来了忧伤。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凡间那座仿佛承载着她所有幸福的小茅屋,她握着那双全世界最温暖的手说: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便常跳给你看,只给你看。
可最终她还是失言……
曾经她跳这舞,是为了他毫无保留的真心,现在亲手粉碎这真心的却也是这舞。
脚步轻旋,一时间恍如万丈霞光拂照,随着赤姬的低鸣,场中幻景如画。无忧本是神曲,一舞而万物苏。天音虽没有仙力,单凭着一曲舞,也令得百花齐飞,仙鹤齐鸣。仿佛天道永恒,尽在此舞曲之中。全场顿时没了一丝的声息,只有那舞灵动地在场中飞扬,一人一扇浑然一体。
她用尽全力在舞动着,直到灵乐眼中的光,一点点地暗淡成灰,再掀不起一丝的波澜。他仿佛已然失了心魂,除了端起桌上的酒一杯杯地灌下肚,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衍歧却在同时猛地站了起来,直视着场中的人,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瞬间炸开来。原本就存在的疑问,更是在这一瞬间“哗啦啦”地撕开了一大半,这舞……
眼前飞舞的人,化成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与心底的那道身影紧紧地重合起来,令他瞬间忘了呼吸,心底更是翻江倒海地混乱起来。他不自觉地抓住旁边凤鸣的手,似是要确定自己的心思一般。
不会的……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而旁边的凤鸣,却似没有感觉到一般,脸上没了一丝的血气。
一舞完罢,全场仍是久久没有声响。
天音回到座位,却见炎麒已经不见了,她抬头看向右侧,果然幽柔也已经离开了。
“不愧是神曲无忧……”半晌,众人才反应过来,却全都变了脸色,好像是被噎到了一样。
“缘德天君,不愧是天界第一战神,就连徒弟也……”
“名师出高徒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震憾的舞曲。就连当日天祭……呃……呵呵。”
“我倒不是第一次见,上次是……是……”一位仙人突然似是想到什么喃喃了几句。
天音却只是缓缓地走回座位,拿起桌上的酒轻抿一口,看向旁边的空位,心底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无意抬头,却刚好撞上灵乐的眼神,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灼热,只是缓缓地转向她身边的空位,眉头却一寸寸地加深,手紧紧一握,突然站了起来。
她心底一惊,却见他再次瞅了瞅她旁边的空位,看了看她,眼里盛满了心疼,慢慢又化为无边的愤怒。突然转身向后方而去,那脚步满满的都是怒气。
他想干什么?不会是认为炎麒故意扔下她吧?她心底一慌,立马跟着他走了过去,千万不要干傻事啊!
天宴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倒是没人注意到几个人已经离席,只不过主位上的两人,却都转开了心思,各自想着自己的事。
“对了,我想起来了。”突然,一位仙人高声出口,“我说这无忧舞怎的这么熟悉,一千年前,天音公主曾在瑶池会上跳过这个舞。”
“哐当”一声,衍歧手里的杯子落了地,摔了个粉碎。只觉一声惊雷直直地打在头上,他猛地站起来,看向那位说话的仙人。
“你确定,千年前她参加过瑶池仙会,跳过这个舞?”
那仙人一愣,似是不明白为何衍歧会这么激动,但还是规矩地答道:“回太子殿下,自然是确定的。当时天音……她还是个小孩,本是不该参加此种仙会的。她好像是偷偷溜过去的,为此先天帝还发了一顿火。参与仙会的仙人也便未再提此事。”
衍歧身形一晃,步步后退。一些故意被忽略的事隐隐地浮出水面,击得他无力还击。是她,真的是她,他放在心底一千年的影子,原来是她!
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衍歧猛地转头看向下位,却见那个座位已经空了。突然一阵恐慌袭向心头,他转身离席而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着急,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只想找到她,仿佛找到她才能填补那空洞。
“太子?”
衍歧的突然离席令在场的仙人都一愣,原本此宴就是以太子和未来的天妃的名义举办的,现在主家突然走掉,大家不免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唯一留在主位的凤鸣。
却见凤鸣也只是呆坐在座位上,没有出声解释,只是抓着杯子的手,似是在隐隐地抖动着。
灵乐走得急,天音追了一段,却突然失去了他的身影。心里却越发地着急起来,只怕他万一要是做出什么事,会引来更重的责罚。如此想着,脚下越发走得快了。
走了一会儿,隐隐听见争论的声音,她心中一紧,立马寻声而去,遥遥地却发现前方两个身影,细一看果然是炎麒和幽柔。她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她比灵乐先一步找到他们,正想上前去,却被幽柔的一句话狠狠地钉在了原地。
“我恨她!”幽柔满脸的泪痕,眼里都是不甘与委屈,“明知道不应该,但我还是恨她。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坐在你旁边,为什么你要对她那么好?你原本是我的,是我的!”
“幽柔……”炎麒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却止不住那眼泪奔腾的趋势,只得上前轻轻地拥住她。
“炎麒哥哥……”她却哭得越发伤心,“看到你喊她夫人,我好伤心。明知道不是真的,我还是伤心。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她偏偏要抢我的。”
“幽柔,这不是她的错。”
“那是谁的错?是我的吗?”她眼底的恨意那么明显,明显到多看一眼都会心痛致死,“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到天界?她要是不回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天音脚步一顿,不由得就退了一步。对啊,她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要回到这里?她原本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如果她不在就好了,如果她从来没回来过就好了。”
如果她从来就不存在,如果她早在凡间魂飞魄散了,是不是大家都会好过一些。炎麒可以娶幽柔,灵乐可以无忧无虑,或许……就连师父也可以活过来。
原本,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不去奢望不属于她的东西,就算只有半年也好。可是她突然明白,原来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奢望了。她无比愤恨自己,为什么存在着?为什么还要活这半年?是不是……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存在呢?
“炎麒哥哥……带我走好不好?我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好不好?”幽柔的声音越发低沉,每一声都似在哀求,都在凌迟着炎麒的心,也凌迟着天音的心。
终于……
“好,我带你走。”
“那天音呢?”一声凛冽的声音响起,似是夹着寒冰一般,打断在场的两人。灵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脸色冰冷得可怕,直直地盯着炎麒,仿佛下一刻就会把他生吞活剥。
“那我师姐呢?你打算置她于何地?”
“灵乐……”炎麒心惊于他的愤怒,本能地把幽柔护在身后,无奈地道,“你听我说,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灵乐的语气却越发冷:“我亲眼所见,你扔下师姐一个人面对众仙的羞辱,却跑到这儿来与她私会。你搞清楚,我师姐才是你的妻子。”
“灵乐,你听我说……”
“闭嘴!”灵乐厉声打断,怒气瞬间爆发出来,眼底却藏不住深渊般的伤,“师姐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比起我来,她更愿意嫁给你。所以……我才愿意把她交给你。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好好地对她,免她惊免她苦。我……我那么努力地想要忘了她,而你……明明答应过我,会代我好好对她的,现在……你就是这样对她好的吗?”
灵乐目光一冷,手间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已经出现在手心里。
炎麒一惊:“灵乐!”
“我早跟你说过,若是你敢辜负师姐,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灵乐,慢着……”
炎麒急急地解释,可灵乐哪还听,挥剑就攻了过去。一边打还一边高声地控诉着,似是说给炎麒听,又似是说给自己听。
“你竟然要带别的女人走,我绝不容许!师姐说过,最怕被人扔下。我发过誓,绝不会再让她孤单一人。即便是你,也不可以!”
灵乐气过了头,仿佛陷入魔障,一招一式半点余地都不留,他双目赤红,已经分不清是愤怒、怨恨,还是发自内心的悲伤。
炎麒抱住一旁的幽柔闪到一边,再飞身而起,不得已在空中跟灵乐打了起来。
那声声泣血的控诉,一下下直击着天音的心,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用尽了全力,才忍住不哭。
“灵乐,住手。”
可灵乐早已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是一味地与炎麒动起手来,拼尽了全力,不管不顾地想伤到对方。炎麒心知灵乐是误会了,却又苦于不能解释,一边要尽量躲避他的攻击,一边又不能出手还击,身形甚是狼狈。
“怎么办?怎么办?”幽柔惊得六神无主,却又插不上手,只能着急地拉着天音。
“去找天后。”天音指了指天宴的方向,“让她来一趟,记得别惊动其他人。”
幽柔点了点头,刚要转身,却见前方的路上,遥遥走过来一个人,正是衍歧。
衍歧看到天音,脸色先是一喜,走近几步,才发觉天空打斗的两人,先是一愣,继而眉头皱了起来。
衍歧高声喝斥道:“你们俩这是干什么?”
可惜天上两人斗得难舍难分,没人理会,特别是炎麒避得很是辛苦。
“灵乐,你冷静一点听我说!”炎麒趁着他攻击的空隙努力解释,“我跟天音是不可能的,幽柔自小便跟着我,我们……”。
“闭嘴!”灵乐却越发暴躁,刚刚那般无节制地灌酒,本就醉了个七八分,此时已经气红了眼,更是听不进任何话,“我只知道你辜负了师姐,而幽柔……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她已经许配给了妖界皇子,父君明日便会下旨。”
“你说什么?”炎麒身形一顿,猛地抬头看向灵乐,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就连下方的幽柔也愣住了,僵直着看向一旁的衍歧:“太子殿下,他……说的可是真的?”
衍歧眉头皱了皱,终是点了点头。幽柔仿佛一瞬间气力全抽尽了,瘫坐在地。
“不……不可能。”炎麒神色迷离起来,瞪向对面的灵乐,厉声否认,“你骗我!天帝不可能这样赐婚。”
说完,手间一紧,再不退让,全力打了起来。
一道道凌厉的仙气,在空气之中碰撞,发出更大的声响。灵乐躲闪不及,被炎麒突然反击的剑气撞了个正着,而炎麒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臂之上已经满是刺眼的红。吵架向来无好言,此时双方更是尽全力地想伤到对方,两人皆是不要命的打法。
“灵乐……”天音心中一紧,这样斗下去,只怕……
衍歧自然也看不下去,飞身而上,一手抓住灵乐,一剑挡住炎麒的剑。
“你们两个,够了!都给我住手。”
衍歧运动仙力,全力一震,两人手上的兵器都脱了手。衍歧这才一手一个,把两人都抓了下来。灵乐由于之前仙气被封,解封不全,被衍歧一击,一口血就这么直喷了出来。
“灵乐!”天音胸口一窒,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手,“你怎么样了?”
灵乐却仍是意识不清,只是眼里的赤红渐渐退了下去,映上她的影子,他反手抓住她的手,气息不稳地呢喃了一句,便晕了过去。
他声音极小,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字字刻心。
他说:“师姐,别怕,你不会一个人……”
那一刻,她再也止不住眼里奔涌而出的泪水,好想大声地告诉他,她不怕。曾经她一个人被扔在凡间,世世苦劫,生生悲惨,是因为除了师父,没有一个人想起过她。
可是现在……她不怕了,真的不怕了。
她只是……没有机会告诉他。
“放心吧,灵乐只是因为刚解除了灵力的封印,又强力运功,才会一时晕过去,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衍歧在旁边轻声提醒。
天音没有回头,只是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那翻江倒海、濒临崩溃的情绪。
天音转头看向一旁的炎麒,却见他神色黯然,似是神魂已经离体,只愣愣地看着地下。天音这才想起,刚刚灵乐所说的赐婚。
“炎麒……”
“别说……”炎麒抬起手,身形踉跄了几下,全身的气力好像都已经消失了,“别跟我说话……求你,现在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他喃喃着,一边走向地上已几近崩溃的幽柔,轻轻地扶起,往来时的路上而去。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天音一眼。
只是那句低不可闻的呢喃却还是落入了天音耳中,并瞬间滑入心底,鲜血淋漓。
“别跟我说话……我怕,我也会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