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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功夫后,霍氏缓缓从厢房走出来,见傅正礼还在,微露出笑道:“老爷,贺太太已不再追究,且放宽心。”
傅正礼抬眼打量她,“嗯”了一声,转眼看向景秀道:“你先回去,这边用不着你帮忙,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景秀不禁微微一笑,应了是,又小心翼翼瞥了眼霍氏。霍氏果真好本事,三言两语把贺太太劝服,这可是殇女,真不知用了何法子?
见霍氏神情恍惚的模样,她弯腰对霍氏行礼:“女儿告退。”
出了临芳斋,外面天色近夜幕,不知不觉已这么晚了。缓缓走到月洞门口,没走几步,看到一张清丽的容颜从树下探出来,她脚下一顿,眯起眼仔细瞧着,不由唤道:“可是华素小姐?”
华素甜甜一笑,从树缝枝干露出整张笑脸来,又瞅了瞅四周,对景秀招了招手,小声地道:“你快过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景秀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噙着微笑走过去,猜她可能藏在这里多时,颇有不解地道:“华素小姐有什么吩咐?”
“哎呀,你别跟我生分了,只管叫我素素。”
景秀知她身份不一般,但为人爽朗,言语真诚,也不客套的唤道:“素素,你也叫我景秀。”
华素笑的凤眼眯起,却盯着景秀上下看着,好一会儿都不出声。
景秀被她打量的奇怪,抬手摸着脸颊:“我脸上花了?”
倒惹的华素大笑:“没有,没有,我就是奇怪,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像你这样温温柔柔、秀秀气气、安安静静、知书达理的小姐?”
景秀听她说的直白,倒是诧异。
华素知道言语过白,不好意思的讪讪笑道:“我这个人口角笨,因在家里被父母宠爱,兄长也照顾我,养成了我刁蛮的性子,高高在上被人捧着,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不用多费脑筋,所以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若是哪里言语冒犯,你千万别介意,我肯定是无心的。”
景秀忍不住低笑,这样的性子在傅府恐怕找不出一人,她有些羡慕的看着华素,笑道:“你肯实诚的跟我说这些,我岂会介意。”
华素听了高兴,不由问:“是你说了不介意,那我可就直接问了,你不喜欢邓睿吗?”
景秀微有一愣,不解她怎么突然问这句?看出她的疑惑,华素解释道:“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你和邓睿说的话,我就是百般不懂,你为何要拒绝他。他虽然脾气不好,口舌又毒,人又凶恶,但好歹心地善良,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你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景秀被问的不知所措,只听华素自感伤,絮絮地道:“我身边的人也总是劝我,说这种事不好勉强,可我就是不甘心,我那样喜欢他,他为何总是要拒绝我?我承认以前脾气不好,我改,再不会动不动乱发脾气;口舌毒,我也改,学着礼仪做个温婉的女子,像别人那样说话细声细气;说我凶恶,我也改了,他不喜欢的我统统都改,可为什么他就是不理我?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找他,他也不肯见我……景秀,你说你说,我哪里还不好……”
原来想说的不是邓睿,而是华素她自己。
听着华素大胆表露对一个人的爱慕,景秀有些震惊,震惊过后却是迷茫,她也不是很懂这些,但看华素眼圈泛红,很是着急的样子,她不由安慰道:“他可能不是不喜欢你,而是……而是时机不好。你喜欢的那个人说不定被别的事牵绊,无暇分心去理会感情,又怕耽搁你,所以只好拒绝。你为他改变这么多,我想……没有哪个人不动心……”
华素听到这些,眼睛一亮,转悲为喜道:“真的是这样吗?”不等景秀回话,她自顾理解道:“还是你说的有理。他一心只想着公务,我每次去找他,他不是在看折子,就是在和下属处理公务,忙得没日没夜,我却总是害他分心打扰他,难怪他会不想见我了。”她展颜一笑,拉着景秀的双手,感激道:“谢谢你景秀,你真是个好人,只要我不放弃,他早晚有一日会喜欢我,你说是不是?”
景秀抚额,见她心情一时雨一时晴,勉强笑着点点头。
华素想清楚这些后,心情开朗许多,“照你刚才说的,我想你也并不是不喜欢邓睿,而是被牵绊了,他那样痴心,迟早你会被他感动的。”
景秀笑笑不做声。
华素却又愁眉苦脸的问道:“可是他都不肯见我,我该怎么办呢?你和邓睿至少还能说说话,我和他话都没说几句。”
这就难办了?景秀长长叹口气,觉得华素喜欢的那男子可能真不喜欢她,不然一个姑娘家大老远连名节都不顾的找来,怎么他连面都不肯见一次?她缓缓问道:“你们可是有什么误会吗?”
华素脸一垂,神情黯淡,久久不出声。
景秀也不催她,她肯把心事掏心掏肺的全告诉自己,不是那爱算计藏心眼的人,足以证她的善良淳厚。这样的人,景秀却也喜与她多亲近。
须臾,华素才抬起脸,小声地道:“可能是因为我……逼婚。”
景秀吃了一惊,华素脸红道:“我知道这样很没脸面,可我当时急了,他不肯理我,我就说你要是不娶我,我就要把你斩了!他一定是生我气,所以一声不响跑来滁州。”她很是懊恼,敲打着自己额头,“景秀你说,我是不是太错了!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我还要二哥哥下命令,非要他娶我,让他颜面尽失。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理我了……”
景秀又一次被面前这个直白的女子震惊,她的举止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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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芳斋,傅正礼见景秀走后,吩咐人把景沫和霍婷婷送出去。
见窗外头天色黯,霍氏没甚心情,按着脑门道:“老爷要没别的吩咐,我也回远香堂歇息了。”
傅正礼问道:“你跟贺太太都说了什么?我们两家是世交,贺小姐又与荣儿有婚配,突然溺死在府里,不好好给个交代,不止我良心不安,怕是将来景荣也不好再议亲。”
霍氏再怎么强干,到底也是女人。她为了儿子逼死贺琦君,倘她心肠再硬,也觉不好受,大为伤神。原不想再多纠缠此事,偏偏他还揪着要提,便是眉头一皱道:“老爷难不成又觉得我使了那腌臢的手段强逼了贺太太不成?”
语气横撞,傅正礼听后脸色难看,“和你好好说话,你又偏生的把话说难听,你是要和我过不去,还是和你自己过不去?”
霍氏听着傅正礼语气过重,满腹委屈地道:“老爷你可把话一气讲明,到底是谁和谁过不去?但凡家里出事,哪个不是我来解决?我明白有些事老爷你不好插手进来,那就我来出面,恶人也是我来做,绝不耽了老爷的颜面。现下你又来问我,还指责我处理不好误了景荣,难道我就没有想往深处想?”
傅正礼听她乱说一气,心下一横道:“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你跟贺太太说了什么,你把话交代清楚了便是。”
霍氏气极,扶着胸口直喘道:“好好好,老爷现在是信不过我了,那我还需多说什么!老爷只管去问贺太太,还问我做什么!”
越说越混账,傅正礼脸色铁青,一拍桌子道:“我只问你跟贺太太说什么,你就扯东扯西的跟我胡搅蛮缠,是有什么难为情的话不好当着我说的?”
屋子里的下人听到两人争吵,没个人敢上前劝一句,皆唯唯诺诺的垂着手默立一旁。陈丰家的因她儿子陈胜不大好,早请几日假回去照料,也不在霍氏身边服侍,不然不会由着霍氏这样冲撞傅正礼,早拦下来了。
霍氏此番一股气在胸腔难以咽,犹不服软地道:“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老爷这样问我,我偏没什么好说。”说着,深深吸口气,就要走出去。
傅正礼喊道:“你站住!”看了眼屋子里的下人,“你们都下去。”
下人们头次听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各是战战兢兢的,听傅正礼说退下,如蒙大赦,纷纷就往外面去。
霍氏捂着胸口,转过脸道:“老爷还要说什么?”
傅正礼看她脸色不好,要她坐下来,沉缓道:“你先坐下,有些事我跟你说清楚。”
霍氏闻言顿时一震,脸色又白了几分,狐疑的看了眼傅正礼,才慢慢坐下来。
只听傅正礼道:“今日他出玲珑十二馆找我有事相谈?”
霍氏知道指的是住在玲珑十二馆的四爷,他从不踏出,是有何事要急着出来?不由敛色,紧张地问道:“你们商议什么?”
傅正礼抬眼望了眼霍氏,霍氏被他看的发颤,良久才听他道:“你把崔尚宫请来,是托她打点景月进宫的事宜。如今却是用不着了,邵谦过两日就启程回京,京城里的那些传言也会渐渐消散,今上不用忌惮言官弹劾,自然也用不着请我进京。”
霍氏听得脑中一轰,急着问:“老爷这话什么意思?”
傅正礼淡淡瞥了她一眼,一幅明知故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