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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睿听下这话,双目射出一道如电火般的光亮,想这老尼姑的话着实不假。考场不顺危在旦夕,是指景沫以他贿赂考官一时逼迫自己;而被小人追命,则是昨日他去族学的路上,遇到以前的仇家找上,是在云南被他打断腿的那个儒生的堂兄,没有想到竟寻仇到滁州,险些要了他的命。
他心下惊恐,如果这老尼姑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和六表妹那劳什子水火不相容,岂不是也会一语成谶……
二叔婆看邓睿脸上血色顿失,陡然想起昨日他身上带血的回来,问他,他又不说,难道真是被小人追命!还有考场的事,这这……
她想不了太多,缓过一口劲,拄着拐杖急着抓住马道婆的手道:“自静师太,可有破解的法子没有,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孙儿,他万万不能有事!”
马道婆双手合十地道:“阿弥陀佛!老尼方才说了,这位公子是有贵相之人,本是梁头土命,遇火生金,遇水为灾,他命中要娶的姑娘是五行属火之人,那才大富大贵,但这六小姐属水,也是一派富相,两人命理实是相悖,才会血火之灾连连。”说着,掐指算来,一脸神机地道:“这破解之法也容易,便是让这两个水火不相容的人避见就是了。”
“满口胡诌的老贼尼,简直一派胡言!”邓睿大喝,让他和六表妹避见,什么破理论,揪着那老道婆就往门外赶,“给爷滚出去,再敢乱说一句话,爷掀了你的破庙!”
马道婆吓了一大跳,被邓睿怒目瞪过来,直摇头道:“公子保重,自求多福罢!”
二叔婆却拦着她道:“师太留步留步,难道只有这一种解救的法子,我们睿儿可是早与景秀订下婚约,两人不见面,那怎么成呢?”
马道婆兀自不听,断然说道:“你只恐婚约难改,日后酿出祸端,悔之晚矣!”
二叔婆一个激灵,心下颤颤,从腰里掏出二锭雪亮银子,塞到马道婆怀里:“恳请师太帮忙解救解救,我老婆子感激不尽,日后每月十五定当去白莲观捐香油供奉菩萨。”
马道婆推还:“却无解救之法,老尼话已至此,还望三思。”
邓睿听得此言,蓦地反将脸色沉下来道:“外祖母,休要听她多话,竟是哄人的歪理!”
二叔婆左右为难,看着邓睿,又看了眼旁边垂着脸的景秀,心里跟滚油煎了似得,又是慌又是惧,犹豫会,才从景秀手里夺了聘书:“秀儿,容我回去好好想想,你们这亲事看来得慎重!”
邓睿欲要回嘴,二叔婆拉着他道:“走走,跟我回去,是哪个小人要害你,咱们回去报官!”
邓睿本不信这些预言面相,但老尼姑说的正如他处境,心里很是复杂,亦有些无可奈何,对景秀道:“六表妹,我明日再来看你。”就和二叔婆一齐出了内室。
屋子总算是清静了。
景秀舒的透出口气,看了眼床头安静躺着的霍氏,视线一转,却突地瞥到马道婆眼底藏着一丝隐秘的笑意,她凝神多看几眼,那马道婆才注意到她的神色,就有些慌乱的回避她的目光。
景秀压下心头不惑,走上前问:“您怎么来了?”
白苏解释道:“管事白妈妈陪着自静师太去院子观地,刚走到西厢院,灵芝喊了些力壮的婆子们把师太轰出来,扬言不许在家里修家庵,我得知消息后过去看看,差点师太就被轰出二门了,还好我及时赶到,就请师太来了内室。”
这么说,景沫听了那消息,是按捺不住了。
“让您受惊了。”景秀向马道婆致歉。
“不拘这些。”马道婆好脾性的笑道:“都说贵府大小姐贤良端淑,没想到竟是这样,真是可惜了。”
景秀抿唇淡淡一笑,才道:“今儿事发太多,那修建家庵的事,改日再议,回头我再派人请您进府。”
马道婆也不多留,临走时说了句:“六小姐可得把老尼的话听进去,您与那位公子缘分浅薄,不然红事变成白事,那就遭罪了!”
景秀微微颔首,将人送出内室,再由丫鬟们送她出府。
白苏找了小丫鬟去打水,给景秀净面:“还好马道婆今日来了府,不然要是按了手印,这婚事就改不动了。”边说边给景秀擦去拇指上的红印。
景秀净过面,略思忖片刻,淡淡一笑,“二叔婆突然理了张聘书来,上头还写好了聘礼,这般及时过来,且态度强硬,便是知道我不会反驳,我猜,多半是听了景沫怂恿。”
白苏闻她言语,心下着实惊讶,暗恩忖道:“倒真是的,看二叔婆那做派,恰似料到你定会应允,必是听信了大小姐的主意。过了今日,后日便是大小姐给的最后期限,这个时候二叔婆过来,这亲事更名正言顺的订下了。”
念及这些,白苏心下哀悯:“这大小姐是非要把六小姐逼的无退路才甘心吗?”
景秀的心事翻覆如潮,不得安定。
白苏道:“难道只有坐以待毙吗?”
景秀神色恍惚,半晌才低声吩咐道:“你赶紧在府里找个机灵点的人跟踪马道婆,她今日突然过来,像是料定会有这桩事似得,方才又帮了我一把,我觉得有些奇怪,且不说我与这马道婆素日无往来,便是见了两面,也看出我态度不太和善,她却及时出手相助,口中还断出那种骇人听闻的妄言,唬的二叔婆立马改了主意。又频频嘱咐我不要与睿表哥成亲,总觉得多有可疑,你快去让人跟着,千万不要露了马脚。”
白苏愣了楞,想起马道婆总总,也颇觉得不对劲。这马道婆与六小姐可谓素未谋面,却好几次都在帮六小姐,顺着六小姐意思修建家庵,请大小姐去侍奉,接着又把往日真相抖筛似得道明,毫不保留。难道就只求在府里修座家庵?还说六小姐富贵之相,有贵人相助等荒谬之论,细想起来,确实很多可疑。
她当即出去准备。
景秀看着白苏远去的背影,又想到马道婆古怪的神色,只觉内心沉闷凝滞不已,好像有些东西她忽略了,但细究下去,却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心里的烦躁愈演愈烈,滞塞不堪,闷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按着脑门,脑海中有许多片段划过,但就是理不清楚。
一时脑仁像是要裂开般,她脚下一软,几乎是失却了全身的力气,双手顺势扶着身旁的椅背,软软栽倒下去。
一双手突地扶住了她,“六小姐,六小姐。”
白蜜近在耳旁的轻声唤道,景秀压下一口气,睁开眼,扶着白蜜的手道:“把我扶到母亲床边。”
白蜜顺从的扶着景秀到床边坐下,又拿了软毯盖在景秀身上。
景秀问道:“方才我睡熟后去哪了?”
“到午时,奴婢去煎药了。”白蜜从案几上端了汤药来,就要喂霍氏喝药。
景秀道:“我来吧!”接过她手上的汤药。
坐在床头,把霍氏扶起来,等到汤药散了热气,她才舀了一勺子喂她喝药,结果汤药又顺着她嘴角流了出来,白蜜在旁忙用手帕揩去,景秀又喂了一勺,霍氏却怎么都进不了药,她不由问:“这几日都是你在喂药,情况也是这般吗?”
白蜜颔首道:“时好时坏,有时候喝下去了,不如奴婢来喂。”
景秀看了她一眼,把药碗交给白蜜,边道:“那廖大夫怎么说呢?母亲这药不能进,不能开些其他药吗?”
“太太身子虚,廖大夫不好多开其他药,毕竟药物喝多了也伤身,这病还得靠太太意识清醒。”
景秀叹了口气,看着霍氏苍白且消瘦的脸颊,这躺了半个月,瘦的脸颊凹陷,以前的富态尽失,全然没了从前的风光强势气魄。
景秀目光清澈,深深的盯着霍氏,心里突地祈祷道,早点醒来吧,告诉我真相!
她此刻才终于想通了一点,她一直忽略的那一点,安姨娘的儿子康哥儿是被掐死的,到底是被谁掐死的,是老夫人,还是霍氏?
老夫人喜欢孩子,那薛妈妈说老夫人舍不得害死孩子,下手的是霍氏不成?
这一点马道婆并没有提及,她那时听马道婆一说是霍氏,便失了心智般的冲进来,要为娘报仇,也没问及这点。
且如今马道婆言语有些可疑,她的话也属于片面之词,没有证据,就跟那时安姨娘一样,她都只是听信来的话,怎么就全信了呢?
她问不了老夫人,眼下又问不了霍氏,没有亲口承认的事,正如傅四爷那晚在老夫人屋里说得话,谁都没有亲眼看到真相,如果事后真的凶手为掩盖证据,捏造假象蒙蔽呢?
她脑中混沌一片,真相,真相到底谁能告诉她?
“六小姐。”白蜜看景秀神色昏沉无光,低声道:“六小姐脸色很差,要不去躺着歇一歇,这里有奴婢伺候就行。”
景秀看白蜜把那整碗汤药给霍氏喂下,勉强笑道:“还是你厉害,竟然喝下了。”又揉了揉脑门:“我去偏房躺一躺,有什么事叫我。”
希望能白苏能查到什么,尽快回来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