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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零回 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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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十二馆。

    傅四爷端坐在桌前沾磨写字,悬臂正握,笔锋刚劲。

    曾九立在旁边,等着他示下。

    霍氏中毒,怀疑是六小姐所为,闹得阖族皆知,更要在宗祠发落她,还欲动用家法。以六小姐那病弱的身子骨,怕是几板子下去骨头就散架了……

    他得知情况,速来禀告,可见四爷无动于衷的样子,此时竟还有闲情写字,又漠不关心,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往日种种看得出,四爷很紧张那六小姐安危,但凡她有麻烦,都会插手帮她。可他并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这傅府大大小小的事有不少,可从未见他关心过,却对六小姐屡次帮忙,多少都表明四爷对六小姐有意。

    只是,放着大小姐不闻不问,却关心起刚回府的六小姐,着实理不清这道理。

    毕竟将来要夺位,还得仰赖傅府乃至孝廉公府的地位,六小姐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女,大小姐才是嫡女,若得她支持,也就得霍氏及霍氏背后的孝廉公府全力以赴。

    所以,他一直以为四爷过去对傅家大小姐上心,正是这个缘由。

    可那六小姐出现,计划全乱套了。

    连几月前就计划好的夺宫事宜,也因六小姐带邵谦进来而搁置。

    虽然邵谦没有向新帝禀明四爷逃出南宫的消息,但却让四爷答应将京城煽动的流言压制,还被迫打消了所有谋划。

    失去那样好的机会,已让各方势力心灰意冷。

    “在想什么,没墨了。”傅四爷淡淡轻渺的声音传来,打断曾九思绪。

    “六小姐马上要被动用家法,不用去帮她吗?”曾九回神道。

    傅四爷笔尖一滞,沾满浓浓饱满的墨汁滴落在雪白上好的宣纸上,晕染成大团大团的墨花,毁了整张好字。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去帮。何况……”

    话音一转,他端凝了神色问:“邵谦人在哪里?找到了吗?”

    曾九听他问起正事,这才赶紧道:“邵大人这次来滁州实属隐秘,怀疑他特做了防备,以假身份鱼目混珠,他一贯多谋略,一面明面上派了钦差来查乱民暴动一事,一面暗地里又亲自前来,连派去的几个探子都打听不到他的下落。不过我觉得,他怕是已混进了圈地里。”

    傅四爷轻轻“嗯”了一声,将笔下毁掉的字揉作一团,眸中微微一黯,清冷了神色。

    这个样子,曾九看在眼底,暗暗惊心。

    邵谦虽是铁骨铮铮的忠臣,但却忠的是新帝,可谓势不两立。想拉拢过来,可以他那种强硬的为人,不是那么好劝说。偏偏他还几次坏事,四爷早晚都会忍不得他了。

    良久,才听得傅四爷淡淡的出声道:“你去宗祠候着,若是他来了,派人截下他。”

    曾九一愣,邵谦和六小姐难道……

    念头一闪,忽然明了,邵谦第一次能顺利踏进来,可是六小姐从中牵线,看来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不简单。

    “还不快去。”傅四爷声音陡然一冷。

    曾九忙应了是,又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邵大人会为六小姐特意赶来吗?”

    被傅四爷深幽不见底的目光望过来,他眸子一缩,向后拱手退道:“我这就去。”

    他也摸不着头脑,怎会突然说出那句来?

    邵谦这人在京城素有冷面罗汉之称,从不近女色,便是赏赐的美人,他也几言几句把人家姑娘奚落的一无是处,后来再也没有哪个高官小姐敢去招惹他。

    没有想到,他竟会对那六小姐……

    同是谋臣武将,私心里说,他敬佩邵谦这个人。

    不愿最后忠君不同,而有交战那一天。或使大明朝失去这样一个忠君爱民的好官。

    曾九叹气一声,正要踏出门时,听到背后傅四爷温然地道:“万不得已时,跟傅大人交代,手下留情。”

    脚下半顿,曾九脸上含笑。

    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两个人到底谁能掳获那六小姐的芳心?

    隐隐有些期待着。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像头次遇到如此趣事,便仰头低笑走出去。

    *****

    外院宗祠里,景秀被一干人等几近拉扯的赶去宗祠。

    被力大的粗事婆子按压在蒲团上跪下。

    “当着傅氏列祖列宗的面,傅氏景秀,你从实招来,你对嫡母下毒的解药在何处,不然这家法棍仗打在你身上,有个三长两短也死不足已。”

    景秀跪在蒲团上,抬头看了眼傅氏一族列祖列宗的牌位,事隔三个月,大有时过境迁之感,当初她回府,霍氏领着她来认祖归宗,将她的名字填入家谱,景象倒也风光。

    而三个月后,当她查清真相,却又重新跪在这个地方,等待她的却是家法厉刑。

    她冷冷一笑。

    自作孽,不可活,当初一心回府,始终坚定不移,却换得如今棍仗,亦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族中人见她还笑的出来,不再好言劝说,让粗事婆子动家法。

    景秀背后被一股猛力推倒,整个身子匍匐在地,拼接无缝的大理石地面光滑冰凉的贴着她脸面,磨得脸颊生疼,她眼角噙着点点泪光,微微闭了目。

    在场的人见得此景,不少人都情不自禁的为景秀感到怜惜,捏着一把汗。

    霍氏掌家以来,一向法度严明,但从未对何人施行家法,纵有也是对那力壮的男子施行,何曾对一个瘦弱的小姐动用?

    再看趴在地上的景秀一声不响的闭了目,没有任何怨言,不喊冤不挣扎,只是默默的承受,周遭人大有观者动情流泪之感。

    几个手拿粗重木棍的婆妇,战战兢兢等着号令。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前段时日,六小姐还掌管内宅,下人们莫不听从。转眼就轮到此番境地,无不令人感叹府里变幻莫测。爬得越高,摔下来就越惨。

    一时,屋内却无人发话。

    三叔公看了眼地上像昏死过去的景秀,对傅正礼道:“已到了这个地步,正礼,你就发话吧,毕竟你是族长,她又是你女儿,还是你做主发话。”

    傅正礼负手而立,揪心的望着景秀小小的身子匍匐在地,她实在是瘦弱,单薄瘦削的身子只一阵风就能吹跑了。那粗重木棍,几棍子打下去,真会要了她的命!

    “父亲若是不忍心,就让我来。”景沫和傅景荣缓缓走进,众人移开一条路,走到傅正礼近旁,景沫见景秀一点反抗都没有的趴在地上,她唇边扬起一抹淡而稳妥的笑意,声音却是沉重的,“母亲病重,难以清醒,正值生命垂危。长姐如母,六妹妹心狠嗜母,我便代母惩罚这不孝之女。”

    “望父亲成全。”景沫垂目悲悯的对傅正礼道。

    傅正礼面目沉硬难看,听到景沫出言,微有不满。

    今日几次出言咄咄逼人,与平日的温良贤淑大相径庭,此时又急切的望仗打庶妹,毫不念及手足之情,哪里有长姐风范。这样转变,教族亲何有看不出的?

    这就是太太悉心教养十几年的好女儿?

    心中对景沫益发的失望,傅正礼对景沫话语不睬。而是看向她身旁的傅景荣,缓了缓声道:“你也来了?你母亲的事想必也知道,你怎么看?”

    傅景荣对着族里的人弯腰施礼,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地面上的景秀,好半天发出声,对着傅景荣:“大妹说的极是。”

    景秀听到大哥的话,觉得背上一阵阵发毛,仿佛是衣衫上精心刺绣的针脚一针针戳在背脊上,带着丝丝的糙与针尖的锐,逼向她软和的肉身。

    还未棍仗,却已让她脊背猛痛起来。

    原来,她是这样的怕痛……

    傅正礼望着傅景荣的目光变得复杂,太太不是说过,景荣已知道景秀是他亲妹妹的事,可却丝毫不为她求情?

    他只顾着衙门的事,全然忽略了这些个孩子,因为他此时惊觉,这些个儿女,他一个人也看不穿。

    他这个一家之主的父亲当的何其失败。

    “动手吧!”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傅正礼暗哑沧桑的声音发令道。

    几个婆子得了傅正礼的话,撸起袖子,抡起木棍,朝着景秀后背打下去。

    “啊!”景秀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可那木棍打在下身时,她不受控制的惨叫一声,身子剧烈颤栗,瞬时痛的骨头如散架撕裂,

    她以为徐恒为她针灸的痛是最苦的,她一直不愿针灸。

    可现在这仗棍打在她身下时,才发现针灸一点都不算痛,这才是锥心刺骨的痛。

    众人听到景秀那声压抑的尖叫,如撕心裂肺般,全别开脸不去看正受刑的她。

    两仗打的婆子见景秀发出一声惨叫,都停了手,四目相望,不知该不该继续打下去?

    照六小姐这身子,再打一板子恐怕再也挨不住。

    “谁让你们停了,继续打。”景沫陡然喝道。

    两婆子不敢不听,欲要重新举起木棍打在景秀身身上时,忽然感觉一股力道,将手里的木棍冲开,一道拔高的音突地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