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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是武夫,每天耍刀弄剑的,皇上怎么拿臣来比。
“吾倒也想。”
“咳,皇上慎言。”
“唔。”
君臣二人一时无话了,只有张惟功吃饭的声音和万历无聊敲击桌子的声响。每常这种时候,皇帝和惟功二人说些闲话,万历高兴了就写几篇大字,权当熟手,现在字是练不得了,而且,很明显话也不能乱说。
经筳之事,尚未得两刻功夫,也就是皇帝回乾清宫将朝服换成燕居服的那一点时间,结果前后详细都已经到太后宫中,报给太后知道了,这只能说明,宫中眼线太多,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是时时刻刻有人盯着。
一时待惟功吃毕,正要告辞,有一个小内使匆忙赶来,对皇帝道:“太后娘娘说与皇帝知道,皇后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哦?”
今天遭遇重重打击,难得听到喜事,皇帝欣然道:“有没有说是什么样的?”
“太后娘娘说,门户是普通人家,祖父做过大兴县丞,其父是乡试举人,本人性格温良,知书识礼……”
“这个不必说,有没有说长相怎么样?”
“听娘娘说,长相温婉。”
“嘁,这算什么话!”
万历急的如屋顶上的猫一般,来回的转悠,他的年纪已经知道人事,只是皇太后从来不肯放他肆意放纵,当然,这样的管教是正确的,不然以皇宫之中皇帝予取予求,要多少女人没有,只怕早就将身子弄跨了。
“你去,你去!”
万历转悠了几圈,便是指着惟功道:“刚刚选定,还不会赐宅,也不会有禁军把守门户,你去瞧瞧,看看皇后是何模样。”
惟功吓了一跳,为难道:“人选定了就是皇后娘娘,外臣怎么敢乱看。”
“瞎说什么!”万历怒道:“她长了十几年,看的人多了,现在就偏看不得了,要你去便去,不要废话。”
“好吧……臣遵旨。”
“还有,进五千银子来!”
“……好吧,臣明早带进来。”
“若是兑成金子更好。”
“臣照办便是。”
万历深深看他一眼,点头道:“告诉汝家惟贤,这几日不必送窗课本子来,吾没有空。”
可怜的张惟贤,又一次被抛弃了……惟功在心里默念一声,却是赶紧答道:“是,臣知道了。”
“有空也去兵部,看看俞大猷,拜师成功了,回来和吾细说。”
“是。”
“你那个店,究竟一年能赚多少?”
“臣的店,其实只是脚行的变化,利不算高。”这个问题,皇帝肯定憋了好久,张惟功也早就有腹案了:“臣若是能往蓟镇、宣、大、辽镇、山东、河南,各设分行,包送军粮,食盐,运回毛皮等土物,来回获利,这才是真赚钱。”
“这个太难了……”
几个门店,万历也相信赚不到什么大钱,一般的官店收入,他还是清楚的。张惟功的几个店,言称年获利两万,这在万历来说已经是颇高的利润了,要知道,勋侯之家开设的官店,平均一家一年也就两千银子。
国朝最赚钱的行当,毫无疑问就是放印子钱,也就是高利贷。
舍此之外,最稳赚不赔的,就是买地买庄子,有几千上万顷地,一年两次收成,每亩获利三钱五钱银,一年十万两以上还是稳有的。
高利贷这行当,晋商占据半壁江山,然后剩下的就是勋侯之家和高官显贵,本钱十万,年获利三十万也不是难事。
放印子钱毕竟是吸人血汗,明廷向来有例严禁,普通的士绅和商人敢碰这个雷区的,被抓着痛脚就会死的很惨。有严令在前,皇帝总不好干这种行当,脸面还是要的。至于土地,从成化年间首创皇庄,至今皇庄已经有一百三四十万亩之多,只是每年交进的子粒银不过几万两,实在是叫万历有点灰心丧气。
养了大量的管庄太监和部属,结果收下来的就是这么一丁点,实在是叫人提不起兴致来。
皇家的事就是这样,人浮于世,浪费严重,而事情却没有人办,也没有人督责,论收益自然是不成了。
所以皇帝到底还是对惟功的建议太有兴趣了,现在就能一年赚两万,扩大十倍规模,一年岂不有几十万?再把触角伸到外地,自己给予支持,岂不是一年大几十万?
想到这里,万历真是两眼放光。
所以他一改犹豫口吻,郑重道:“等吾亲政之后,你再想办法吧。”
“是,臣等将来再说。”
“还有,”张惟功对万历谈事情,总是慢慢潜移默化,早早植于万历心中,因而趁热打铁道:“臣的顺字行,现在只是收货送货,赚的是脚行力钱,臣想,也搞存钱兑钱,本店存,异店取亦可,从中收手续费。”
“你说的是钱庄吧,这个山西老倌在搞呢。”
提起钱财诸事,十四岁的万历已经很敏锐了。
“臣的这个做法,和钱庄或质铺都不同的,要紧的还是方便,不取其暴利,以免伤民,亦招物议。”
通存通兑,异地取款,这个其实在中国也不是新鲜事,唐宋时就已经有人在搞了。但这事情总是随着王朝兴衰,当然还有钱庄自身的发展息息相关,反正到目前为止,山西人开的钱庄还办不到这样的事。而真正意义上有近代银行业雏形还是清末的事了,等真正的银行出现之后,钱庄也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在万历年间,晋商搞钱庄,而江南士绅的主要生财手段则是质铺,也就是当铺,很多知名的官僚家中都有大型质铺,日获斗金,是真正的暴利行业。
钱庄,质铺,加上粮行,是当时的三位一体的吸金怪兽,这一点,连皇帝也是心知肚明。
虽然万历对张惟功的谨慎小心并不以为然,不过想想张居正的严厉,便也释然道:“虽然吾在你身后,但能小心还是小心些的好……今日就这样,你去吧。”
“是,臣告退了。”
在皇帝这里耗了半天多时间,出了午门后,正好遇着一个相熟的兵部吏员,惟功因笑问道:“马帅和俞帅都去兵部报过道没有?”
“还没呢,马帅是要早些,后日上午吧,俞帅还不曾有准信儿,估计也就是这三五天。”
两个镇边大帅分别来京之事,在京城官场也是不大不小的新闻,所以惟功一提起来,这个兵部吏员也是很清楚。
“那我明早去兵部。”张惟功笑道:“久仰马帅大名了,一定得去结识一下。”
“马帅是得早些,俞帅是要留京的,所以不急,马帅可是只来京述职,打个花狐哨就走人,不会耽搁太久。”
“承教,多谢。”
惟功致谢,然后往对方手中塞了一小锭银子,约摸二两重,那个吏员喜不自胜,长揖了半天,等惟功走远了之后,这才起身。
到东安门附近,来兴儿远远迎过来,同时还有两个戴着**帽的长随,见惟功过来,两人也是一起迎上来。
“张大人,阁老适才吩咐了,叫你到府中等候,阁老有话要问。”
张惟功一征,再看这两个相府长随一脸不容商量的嘴脸,只得叹息一声,对来兴儿道:“你先回去,给七叔七婶说,我晚点再回府。”
这便是官身不由人,无可奈何之下,惟功只得掉转马头,预备到张居正府邸中去。
转身之后,他看到一队人马过来,虽然没有仪仗,但中间八人抬大轿,两侧还有不少长随护卫,知道必是二品以上高官,于是牵马引避,在路边等候。
轿子路过之时,有人在轿中掀了一下轿帘,有人在轿中看向张惟功,正好惟功也看向轿中,四目相接,那人移开目光,迅速放下了轿帘。
“似乎是张四维……”
从随员之中,惟功看出坐这大轿的是张四维,他无所谓一笑,继续引马前行。
“听说张太岳又召这个少年到府咨询事情?”
“学生亦听说了。”
张四维的八人抬大轿是经过特别改建,比起普通的大轿要更加宽敞舒适的多,轿中除了他的主座外,还额外设了一个座位,中间放一小几,上面放着茶吊茶杯和一些零食,左手侧还有一个小小书架,放着几本解闷的闲书,右侧居然是一个精巧的多宝阁,放置着一些古董,由阁老上朝下朝时在轿中摆弄着解闷。
此时坐在张四维对面的,是他最心腹的门生,现在都察院为监察御史的李植。
此人工于心计,口密腹剑,是张四维最心腹的干将和谋主之一。
“但老师不必将此子太放在心上。”李植笑笑,替张四维添了杯茶,然后又道:“此子很机灵,朝政能不说的便不说,几年前,在勋田清丈之事上他与张贼的对答,就可看出他年纪虽小,却很油滑。”
“哼,武臣用事,究竟是叫人心里不舒服的很。”
“呵呵,老师是因为他那个顺字行吧?”
“也有一些……”张四维点头道:“脚行中人也颇有一些和我们走的近的,连番述苦,这小子已经赶的他们没活路了。”
“只要他不涉及到钱庄质铺,老师就由得他吧。”
“暂且也只能如此……皇上也罢了,太后对这小子印象颇佳,先放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