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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大少爷。”
就在此时,一个府中常跑外头,跟着府中老爷少年出门的长随迎了上来,远远打了个躬。
“你来做什么?”张惟贤一皱眉,问道。
“回大少爷,今日是七老爷做寿,说是四十整寿,所以请大少爷务必回府,七老爷说,传了小戏班子,请了一些各府的老爷少爷来赴宴,所以大少爷最好早些回。”
张惟贤最近身份看涨,所以虽然没有嫡国公的位子,奉迎巴结他的人反而多了起来。听这么一说,知道是家里叫他回去陪客。
古时的家族,没有分府另居的就是一家人,不象后世,堂兄弟可能见面不一定认得,这会子族中的尊长和亲生父亲都没太多区别,七叔张元芳虽然是惟功一面的人,但有这个吩咐,张惟贤倒是真的不好直接回绝。
他只得站定了,脸上神色有些犹豫,这阵子京里随时会出大变故,虽然他的人掌握九门,各家公卿大臣亦有人盯着,几个大太监,阁老家里,更是有风吹草动便会知会到他,一切尽在掌握,在他的统合之下,锦衣卫变的比以前高效的多了……只是,不在宫中紧盯着皇帝,不随时知道这个大帝国京城的任何一点变动,他就感觉自己不能完全放心。
“都是谁啊?”
“除了抚宁侯家,怕是多半各家都下了帖子。”
“七叔这一次这么热闹?这是他第一次做寿吧。”
张元芳以前还真没做过生日,虽然当时的风俗,成年之后,每年都会做个生意,一旦是整生日,就算不是什么大寿,也尽可以找个理由,各家一起热闹一番,京里的几百家勋贵,一年四季,总是在这样的应酬之中就要度过大半年的时间,各家送什么礼,是什么身份,需得派什么人去吊贺往还,各勋贵家里都有一套规矩应对,万万不能错的。所谓三代才能养成一个贵族,光是这种互相往还来往的规矩,就真的得下苦功夫好好学一阵才能掌握。
“是头一回,七老爷说以前没到年纪,不想费这个事。”
“呵呵,怕不光是这个意思吧。”
张惟贤冷笑一声,七叔是老国公张溶从弟所出,已经不算是嫡脉,到他这一辈当国公的话,象张元芳这样的支派就得分出去另过了,要不然的话,从二百多年前到今天,一个宗族好歹几百个小家庭了,都住在观音桥府里,这府再扩大十倍也不够住的。
在他看来,张元芳以前不做寿是知道分寸,晓得高低,知道自己不是嫡派子孙,索性不出来多这个事,现今敢出来,当然还是仗着的张惟功的势……谁不知道小五和七叔关系比亲爹还要亲近几分?等将来惟功袭了爵,张元芳在府里的地位只有更高,断不会降低几分下去。
“成国公府有人应么?”
“有,说是大少爷来。还有阳武侯家大哥儿,准阴侯家的大少爷,都说会来。”
一个都督做寿,也就是仗着英国公府的势,还有惟功的关系,这些大府的嫡派子孙居然都答应过来捧场,张惟贤摇头,冷笑一声,却只得道:“既然这样,那便回去吧。”
他人在内阁附近,距离文华殿几乎是咫尺之遥,只要一声令下,一刻钟功夫就可以到文华殿那边去,但张惟贤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在众人的簇拥下,他离开了。
……
……
惟功的奏对已经足足一个多时辰,他的奏报令万历变的兴致勃勃,十分感兴趣。
辽阳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还有近海的半岛地形的辽南,宽甸,女真人,大片的看不到边的树林,秋天时层林尽染,论起宽甸的风光,其实还远在京城的西山和南郊之上……这倒不是惟功吹牛,事实上就是如此,宽甸那里的风光确实十分出色,后世还出了好几个国家级的游览地点,大片的山谷遍布密林,风光秀丽,小溪和河流从谷中流淌出来,大片的圆石和清澈的溪流河水掩映成趣,鱼儿在一眼可以见底的水中游着,每当看到这样的风景时,奔波在途中的惟功也会跳下马来,脱下靴子,在河水中浸着,顺便拿着钓竿钓鱼,有了收获,可以当场剖开,然后叉上树枝上,烤成金黄,看着山涧的风景,吃着烤鱼,不小心天变黑了,就在山涧里宿营,听着风吹过树林顶部的沙沙响声,闻着草泥土地的特殊味道,人也睡的昏沉沉的,感觉无与伦比。
到了冬天,则是漫天飞雪,经常将女真人的地穴般的居处给掩盖的看不到踪迹,偶然经过的时候,感觉雪没过了马的小腿部份,很难前行,树也被隐埋了一半,放眼看去,毫无兽踪人迹,在这样的地方,突然有人叫了一声,便有好些人从积雪堆里钻了出来……事实上在这样的天气里,藏在雪洞里和住在积雪之下倒是真的能够保暖的多。
汉人们则有坑和厚实的房舍,当然穷困的军户不免冻饿之苦,惟功知道皇帝不大喜欢听这些,于是继续挑猎奇的一面来说,只是间或插着一些军户贫苦的笑话来说,比如十来岁的大姑娘没有裤子,在陌生人进屋时,赶紧钻到被子里去,不过急切之间,露出两条白嫩嫩的大腿出来……万历对这个细节十分注意,问了好多次,最后啧啧赞叹,很难相信,在他的治下,居然有人穷困至此。
“皇上,西北卫所和辽东卫所一样,都差不多,辽东比西北要强,如果上头的人压迫不大厉害,总有饭吃,论起土地肥沃,地广人稀物产丰足,辽东比起西北要强的多了。”
“现在他们总好多了?”
“正是,臣现在兴军屯,严明军纪,督查诸卫军官,退还多占土地,不得役使,所以军户的日子,过的比以前好的多了。”
“这般事,朕信你能做的好……”
万历总算想起惟功清理京城时展现出来的才干,组织能力,还有一直以来的仁德爱民一心报国的形象。
至于整顿京营,封狠居胥,还有自己变了心思的一些细微之处,皇帝或是记得,或是强迫自己忽略了去。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青年,万历隐隐竟是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位,又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勋贵青年,又是一个才干德性都远远超过普通臣子的能臣,两个形象,开始时是独立的,甚至还有惟功少年时的种种可恶之处,但现在终于是统一在了一起,两个形象,合而为一,再也分不开了。
“你长大了。”皇帝居然有些伤感的说着。
“臣不会一直是个纨绔少年……”惟功也是损了自己一记,紧接着道:“臣愿为皇上谨守疆土,痛击北虏,镇住东虏,保辽东一方太平,再使军户富足,都司强而有力,则辽东地方,百年之内无事矣。”
“大明天下,最要紧之处也就是辽东了,你有这一番心思,不枉我们君臣相知一场。”
万历内心终有一些感动,承诺道:“军粮漕运改海运,兴军屯,练新军,诸多事体,朕都替你一体担之,你最要紧的,便是做到所说一切。”
“是……”惟功跪下一碰头,又朗声道:“李成梁父子多有不法,臣在辽阳,也会看紧他们。”
万历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李成梁毕竟有大功于国,只是现在实力远强过辽阳,家丁太多,财力自主,所以不免遭些忌惮,只是公然支持惟功,万历也不会这么去做。
“你此番回来,当不止是因为有人攻讦你,”万历有些酸溜溜的道:“还是跑回来见元辅的吧?”
“是。”惟功尽可能坦然的道:“臣觉得元辅对臣亦是有恩,人不可以忘恩,就象臣一日也不敢忘皇上对臣的大恩一样。此番元辅应该拖不过去了,臣来见一见,聊尽一些情义。”
万历不想他这么坦诚,细细一思,又觉得此人毕竟年轻后生,心思没有那么曲折婉转,而且,重情重义,果然比薄情寡义的人要叫人喜欢一些。
他心中的心结去了七八成,有一些东西,却是难消。
这些难消的块垒,其中又有极重要的一环,皇帝不愿提,但他觉得,惟功应该自己知道,并且做出表示。
“此次臣来,给皇上带了一些东珠,赤金,人参,上等狐皮,貂皮等物……”
惟功一边说着,一边将礼单呈了上去。
这情形,是和臣子之间的私相授受,送礼请托一般的感觉,只是一个是大臣,一个是皇帝而已。
万历接了过来,略略一扫,知道价值在十万以上,心中一喜,最大的一个心病果然去掉了不少。
当下对惟功更加和颜悦色,只吩咐道:“辽阳要紧,你这般擅离职守,叫御史们知道了多有不便,悄悄见过元辅,赶紧回辽阳去。”
“是,臣遵旨。”惟功赶紧答应下来,叩首哽咽:“臣此一去,怕是又要有好一阵不能目睹天颜,还请皇上多加珍重,不可过于操劳国事。”
万历难得脸一红,在此之前,他哪里操劳过国事了?凡事张居正等人做好了,他不过依样画诺,批红了事。
更多的时间,只是用来游玩享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