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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头皮跟手指有没有些什么神经连着,就在方才头皮麻了之后手竟然也跟着吓僵了,可小爷我偏咬着牙硬是没出声。若是平时看见这么一出我肯定拔腿就溜了,但此刻我想起朋友之前悄悄对我说过的话。
刚才开始四角游戏前,他悄悄将我拽到一边,告诉我说虽然他对方家人的说法是我们要进行一个四角游戏,但事实上跟那个游戏关系不大。也就是说,他只是要借游戏之名用方家人引鬼出洞。
我一头冷汗,这小子坑起人来真是不遗余力,而且花样还那么繁多,我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说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太对劲,方轻崖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就没什么大问题,最多是体质招阴。那这个女鬼到底是怎么跟上她的?
直到下午我们查到了那幅图以及那鬼灵力大损后还贸然害人他才反应过来,那么大的怨气再加上两个人梦见的同一个地方,与这些事有关系的除了方轻崖还有一人。
听完他的话,想了半天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朋友怀疑问题出在方轻崖爷爷身上。
我问他:“那你的意思是这女鬼是方轻崖爷爷的旧债?报到了他孙女头上?”他点头,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不然你怎么解释你们梦见的日本战争,那时候方轻崖还没有出生,她能干什么?而她爷爷正好参与了这件事。”
我觉得他说得有理,就答应跟他一起坑人。于是他告诉我,他一会开始四角游戏后,会在房间的中间放两张敷,一张是招灵敷,一张困灵敷,因为无法直接点燃敷招魂和困魂,就只能采取这样的迂回手段来蒙骗人和鬼。
他选择这个游戏是因为四角游戏本身就极具阴气,墙壁角落从来都是一间房中阴气最甚的地方,再加之他在招灵敷上放的那根白蜡较短,很快就会烧到敷。如此双管齐下这鬼一定会出现,那么游戏期间必定要出问题,而且多半会发生在老头身上。
因为我体质招阴,所以他就叫我站在方爷爷旁边,作为第三环。并告诫我,如果一会儿看见什么情况,千万不能做声,而是要装成没事的样子继续,不然功亏一篑。
回想完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我倏然打了个哆嗦,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真的将每一步都算得那么清楚。
老头看了我一眼就立即转了回去,估计他是想到了不能转头的游戏规则。我心情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那佝偻的身体站在墙角面着墙壁,微微低下的头让他整个身体如同一只蜷缩的虾子,诡异的身影在余下的一根蜡烛火光中明明灭灭。
他另一个肩头已经完全隐入了黑暗,我死死攥着拳头,紧咬着牙直到牙根发酸,然后还得故作镇定地走过去。昏暗烛光中,我发现自己伸向他的那只手竟微微颤抖着,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尖叫,我很想拔足狂奔,生怕那张可怖的脸突然出现在这一边。
“啪啪。”两下极为轻的手与衣物接触声过后,老头没看我而是缓缓转身往另一个墙角过去,就在这一瞬,我看到那张惨白的脸还在他肩上吮吸着他的一撮头发……
“咳咳。”很快,又有人轻咳了一声。我忐忑着心隐忍着,接下去的半小时里我又接连听到几次咳嗽声。
最后一次,我代替了老头的位置站好,待他走开后过了良久,我一直在等那规律的咳声,怪异的是,这下真的再没有人发出咳嗽声。
但脚步声仍是不断不断在身后响着,我没办法分辨出每一步是谁踏出的,但却觉得这一步一步都狠狠踩在我的心口上,沉重诡谲,压得我喘不过气。同时又在恐惧之中不免有些佩服自己,我这么胆小一人,竟为救人大义让自己身处在这样的一个情境下,真是听者敬佩闻者落泪。
就在我开小差的那一刻,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我本能地以为是朋友,就想跟他交换个眼色。身后的他应该是黑色的头发,墨黑的眼眸,此刻应该隐在黑暗中却被火光照亮了那么一点的身影,想着,我微微侧头,眼前实际看见的,让我一愣。
——我身旁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我心里狂骂朋友为什么还不动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印在墙上的影子轮廓第二次蓦地清晰起来,周遭也亮了许多。我暗喜不已,困魂敷已经烧起来了!
我悬着的小心肝方要落地,“啊——”突如其来的一声疾呼如同一双有力而令人厌恶的手,扯着绳子的另一端重新把我的小心肝吊了上去!所有人此时都转过身,只见方轻崖爷爷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睛和嘴巴瞪得老大,然后向着地上那张燃烧着的困魂敷扑过去。
朋友一个箭步冲上去,在老头扑到敷上只差十厘米的时候一手将其拦住,可能是老人体重比较轻,朋友又随即一拉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他拽了起来。此时再看老头,面色铁青,眼黑微微上翻,样子非常不正常。
“把灯打开。”朋友喊我。
“哒。”伴着我的动作房间瞬间亮了起来,这时我终于可以松口气,朋友见我在喘,骂道:“没眼力的东西,快过来拉住他!”
虽然被他骂了,但是我也没反驳,赶紧上去抓住老头,方轻崖爸爸现在站在一边吓呆了,我们也顾不上他,我问:“我刚刚看到那鬼伏在他肩上啜他头发!会不会出事?”
朋友脸色一变但没答我,而是一指放在敷前面的金色铃铛,说:“我现在去摇铃,我摇第一次,你把刚才给你放在口袋里的鸡血按他头上。摇第二次,你就撒朱砂,第三次撒坟土。知道了没?”
听到我应下,他立即蹲□,拿起铃铛,清脆的一声作响过后,马上又把铃铛按在地上,让声音戛然而止。我挤破保鲜袋,将一整包鸡血从老头头顶按了下去,接下来的两次我都按朋友说的照做。
就在最后撒上坟土的同时,老头忽然如同脱力一般摔在我身上,朋友此时已是一头的汗,我注意到他捏着金铃的那只手掌虎口开裂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困住了么?”我问。朋友点点头,说在金铃里,然后让我们别碰,自己去外头找了块纱布把手包好。接下来大概有几分钟时间,大家都没说话也没动,等到老头回了神渐渐能活动,我将其扶了起来,朋友才开口道:“叶宗,你帮我把铁丝圈缩小。”
等我完成,他才把金铃掀开,我知道肯定什么都看不见,而事实上,这个铁丝圈里正站着一个让人庆幸还好看不见的极度吓人的东西。
朋友烧起一张黄符往圈里丢,奇怪的是,一进圈那张符的火势就停住了,火焰一直在同一道火线上燃烧,丝毫没有扩散的趋势。我看得稀奇,朋友告诉我这张黄符是钱卞那派别用的,来之前特地找他要的,叫做少阴符,谐音为烧阴,困魂加上烧阴这只鬼基本就没有任何威胁了。
说罢,他在铁丝圈里又撒了一圈土,然后拿起金铃,摇了几下,我发现他并不是乱摇,而是有一定的规律。几声后,眼前一幕把我吓得往后退了几退。
铁丝圈里,慢慢出现一个红衣服的女人,黑发长到膝下,惨白的脸大半被头发遮住,只能看见翻白的眼珠,嘴里似乎还咬着一缕银丝,如果没猜错,恐怕那是方轻崖爷爷的头发。
方轻崖的爷爷和爸爸比我可差多了,皆是一屁股跌在地上爬着往后逃开。朋友瞥了他们一眼没管,而是开始问女鬼到底为什么要这样缠着方轻崖,怨气的生处到底是什么?
仿佛所有的鬼都不愿意将自己死去的原因告诉别人,跟从前遇见的一样,它也先是沉默许久,才说与我们听。
她跟方家人一样,是生活在大马的华人,1941年马来半岛之役拉开日本侵略大马的帷幕,而眼前这个红衣女鬼她死于1942年。
我暗骂了一声小日本,战争制造者,来侵略别人害死了人竟然还要小爷来给他们买单。
但事实上我猜错了,她并非死于战争之中。
当时中国也在打仗,在大马的华人很多都努力赚钱带回国,或是寄物资什么去支撑祖国。但由于那时候日本占领了大马,因为跟中国的关系,在大马的华人备受欺压。而她,是死在这欺压之下的。
我跟朋友对视片刻,还未等开口,方轻崖的爷爷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突然老泪纵横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鬼又说,那日她把支援祖国的屋子交给正要回国的亲戚,不料冲进来一群大马人和日本人,二话不说押着他们就到街头一个拐角,一群人冲着他们破口大骂拳打脚踢,过了很久像是解了气终于停止了打骂,就在她以为一切要结束的时候,他们掏出了枪……
女鬼说话的时候可怕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但我心里却已经翻起滔天巨浪。它竟是一个战争激化矛盾的牺牲品。
我低头看方轻崖的爷爷,此时我终于明白它为什么要缠着方轻崖,原来朋友没有猜错,的确是因为她爷爷,这个参加过日本军的老人。
对凶手的怨恨,转嫁到了每一个日本人、每一个大马人身上,而方轻崖爷爷作为一个华人,竟然参加了日本军,这才是让它最恨毒之处。所以偶然一次契机,它便到了方家,而方轻崖作为家中体质最阴的,首当其冲被跟上了。
它说完就不动了,一袭红衣站在那,像是被挂着的一件衣裳和假发,非常诡异。方轻崖爷爷此时跪在地上哭,喃喃道:“我并不是自愿参加日本军的,我不是自愿的。”
我同意,他其实没有错,他只不过选择了活下去,苟且偷生。
正在我们无言以对时,老头做了一件我万万没想到的事,他突然抓起朋友刚才拿上来的屠夫刀往自己身上捅,幸好小爷我眼疾手快捏住他的手腕,他挣扎着喊我放开,声音嘶哑而绝望:“你放开我,让我赎罪!向那些我所对不起的同胞赎罪!”
朋友将他手上的刀一把夺过,他没了刀,一下匍匐在铁丝圈前,一次一次磕着头,每一下都极重地砸在地板上,声音闷却异常响,只几次下来,老头的额上就磕破了,鲜红的血淌下来,擦到了地板上。
圈里的少阴符突然火光一胜,随即燃烧殆尽。朋友一看,立马开始尝试为女鬼带路。
我趁机将老头扶起来,低声道:“不要怪自己,你并没有对不起它,对不起它的人不是你。”
老头无声地哭着,多次因为险些脱力而站不稳,老泪滴到地上的血渍中,像是在洗涤一些暗黑而肮脏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清早起床小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