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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的位置靠近村后尾,离得最近的就老强头一家。另一户较近的离这儿有百十米远,山墙离屋子也就六七丈的距离,整个掩盖在绿荫苍苍下,要换前世,唐文翰一定会为这毫无瑕疵的天然农家风光所吸引,但现在,他实在欢欣不起来。
这就是他们一家今后要住的屋子,没见过根本形容不出来的震撼,比上辈子四五十年代农村最破烂的茅草房还要摇摇欲坠。此时,他终于能完完全全体会到老巫婆他们的恶毒,没给一粒口粮不说,连容身之所都这么破败,是要逼死他们一家的节奏吗?
房屋的布局一目了然,三间连体屋,还有一间跟娘差不多高的厨房,其余的副业用房一概没有。站在外面,都能见到光线透过破破烂烂的屋顶影射在地上的各种图案,住这儿真的没关系吗?万一下雨怎么办?
怎么看怎么像虫蛇鼠蚁的大本营。
愁啊。
同样是茅草屋,但跟老强头家的一比,简直是货比货该丢。
瞧瞧人家,整齐的篱笆,错落有致的布局,院里还长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几只小鸡悠闲地在其中觅食,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野趣。
“梅子,竹子,你们一起去灶上烧热水,娘去屋里将杂草拔掉。”
“知道了,娘。”两个小丫头脆生生地应道。
见她们都知道拿个小木棍在草丛敲敲打打后才踏过去,想来比他这个伪种田的更懂得打草惊蛇的道理,也就不再多操闲心。
“大妹子,大妹子在不?”
独自在门外玩耍的唐文翰,也认出了其中的几位,见她们肩上背得,怀里抱得,想来是救济他们一家子的,眼神立马亮了亮,朝屋里喊道:“娘,娘,伍二伯娘她们来了。”
“这孩子真是机灵。”伍二嫂闻言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
旁边有人好奇地逗唐文翰:“你知道我是哪个吗?”
“你是二菊姐姐的娘,巾婶婶。”
“我呢,我呢?”大家对这么大点的孩子能认识这么多的人,感到新奇不已。
是在耍猴吗?唐文翰额上冒出一道道黑线,不过嘴上还是乖巧地答话,认识的就说,不认识的只能装腼腆装羞涩对手指了。
“好了,好了,瞧瞧你们将孩子为难的。”伍二嫂心细地见小人儿额上渗出的细汗,感到大为心疼,连忙帮着解围。
村里根本没啥秘密,原本叫狗儿的孩子不仅会说话了,还转眼间被换了个文雅的名儿,不出半日,就传遍整个村子了,就和这次分家似的。不过大家也都理解,哪有做爹娘的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
“伍二嫂,二菊她娘,你们怎么都来了?”景氏听到动静,满身灰尘地从屋里出来:“这家里也没收拾妥当,瞧瞧,连个招呼的地儿都没有,怪不好意思的。”
“客气啥?”伍二嫂子快人快语:“你家的情况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外道什么。我们几个啊,就是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搭把手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
“哎呦喂,我说翠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客气?都是乡里乡亲,还沾亲带故,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哦。呶,这是我家的一点心意。”二菊娘将扛肩上挺沉的一篓子放地上。
“还有我,还有我。”来人争先恐后地将带来的心意放到地上。
唐文翰打眼一扫,里面种类还不少,有红薯,玉米,花生,豆角等等,最贵重的要数伍二婶带来的一袋子黍米,这时候,农户家家基本全靠黍米荞麦填肚子,精米白面的,只能在大户人家的餐桌上才能见到。
瞧这一箩筐一袋子的,唐文翰的心总算踏实一半了,山村人就是淳朴,一家有难八方帮忙,有了这些,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暂时不要担心饿肚子的事了。
“谢谢,谢谢。”景氏揉揉发红的眼眶:“客气的话也不说了,这些,这些,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说着,拉过唐文翰道:“翰哥儿,记住这些婶子伯娘的恩情,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
“翰哥儿记住了。”唐文翰配合着使劲地点点头,那神情有说不出的认真。
“哎呦,翠妹子,你就是太客气了。”听到这话,本来还有些肉痛的,也就此放下了心中仅有的一丝芥蒂。
虽然报答啥的还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但好听的话谁不愿意听,谁愿意自家嘴里省下来的口粮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
“好了,好了,咱也别光站着了,赶紧帮着拾掇拾掇,等柱子兄弟回来也好有口热饭吃。”伍二嫂拍拍手道。
房氏的所作所为早传得一清二楚,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这些外人,真不好置喙什么,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表示表示心意。
人多力量大,还没到响午,茅屋就焕然一新,除了破破烂烂的屋顶依旧傲然矗立外,其余已经基本都布置妥当,有个家的模样了。
还好现在秋高气爽,给了唐文翰一家喘口气的机会。
等唐二柱收工回来,扒拉了两碗粥,就开始整理屋顶,这个四处破洞的房顶不弄好,他睡觉都不踏实。一场秋雨一场寒,到时,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家当泡雨了倒是小事,淋坏孩子们可就没地儿哭去了。
好在也简单,只消重新铺上一层晒干的草,再湖上烂泥就行。看星星在头顶星罗密布,明天定又是一个好日头,太阳一暴晒,整个屋顶就妥妥的了。
这样简易的茅草屋顶其实顶不了多长时间,最起码得一年翻修一次,乡里人家也都习以为常,谁让没投个好胎呢,住不上亭台楼阁的琉璃瓦房怪谁?
他们分出来独自立户,也算乔迁之喜,有心想请乡亲过来暖暖屋子,但数数手里仅存的百十枚铜钱,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尽管每日不是野菜玉米糊就是野菜红薯粥,但一家人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带着笑,那里面盛满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白日里唐二柱上工,晚上回来就帮着媳妇开荒、清理院子,两个丫头也帮着拔草,连还不满四岁的翰哥儿也帮着倒水、递吃的。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就进入深秋。
小院子已经不是初来时候的破败了,显得多了一丝人气,大蒜、茄子、豆角、韭菜等蔬菜生机勃勃,还有几只才拳头大的鸡崽在其中叽叽喳喳地叫着。
唐文翰最近的任务就是给鸡崽挖蚯蚓,闲极无聊下,只能将目光转到隔壁老强头家。作为唯一靠得近的邻居,他也随唐二柱过去拜访过。
听他爹说,这老强头不知是哪年路过,后来就在土坡村安居落户的。
村里有不少外姓人,都是逃荒过来的,也不存在欺生一说,更何况老强头还有一手医术,大家现在都习惯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他了。
因这一手手艺,即使只有区区的两亩地,但养活他一个人却是绰绰有余。那一次去拜访时,唐文翰还眼尖地发现他的饭桌上有一碗油光闪亮的红烧肉呢,差点没当场让某人留下口水。
现在不比前世啊,说三月不知肉味一点也不为过,虽然唐二柱时不时会带两肉包子回来给他打打牙祭,但他是吃独食的人吗?你分一点,他分一点,真正吃进肚子里的还真没多少。
想想前世的各种可耻浪费,他深深觉得老天爷是故意发配他来这儿改造的,天知道,当时花了多大的克制力才将视线从那碗令人垂涎的红烧肉上给挪开啊。
至此以后,唐文翰再笨也知道初时以为对方院里长地挺齐整的野草其实都是草药啊,哎,要早知道会摊上穿越这回事,说什么也学个中医壮壮门面,好歹也有一技之长,能混个饱饭吃啊。
但想归想,他可从来没想过正儿八经地拜师学艺,最多动动跟对方学些草药知识的心思,后面紧连的大山,就是个天然的宝藏,白放在那儿多可惜啊。
唐文翰早就听爹唠叨过,大夫的地位在此时其实较为低下,比商人还不如,一般都是家族传承,很少有教外人的,就跟捕快、衙役、媒婆差不多,但偏偏很少有人敢得罪,因为谁都离不了。
他初始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因为前世的观念太根深蒂固,那时的医生多牛叉了,记得有次开个阑尾还送了两条好烟呢。
不过动脑筋想想也就理解了,这时候的大夫的地位估计相当于一把伞,下雨时会想起它,但是花钱买了挡过雨后,就会搁置一旁。偶尔因为雨太大没挡住,还会被有权有势的迁怒,甚至有可能拆了这把没用的伞。
士农工商匠,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难怪老强头吃得那么好,他爹好似一点也不羡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