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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湛远远见那只被他射倒的头狼再度站起来,就知晓自己手抖了。
这真不能怪他!真不能!
何湛缓缓拔出腰间的绣月弯刀,起身从草丛中飞跃出来,稳稳地落在狼群后方。
头狼呲着牙,阴狠着一双利眼从狼群中走出来,其余的狼则排成扇形面对何湛,仿佛只要何湛动一下,它们就能立刻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似的。
“何三叔!接着!”
从后方扔出来一个火把,何湛伸手接住,直指头狼。原本一步一步迈向何湛的头狼,停住了脚步。
何湛反握住匕首,危险地看向头狼。他找寻着时机,准备将其一击致命。狼群中若能威慑住头狼,其余的狼也并不难对付。
何湛将火把与弯刀当做长短双刀用,交换左右手,摆出迎击的姿势。
头狼冲他狂吼一声,似在恐吓。
此叫声听得杨英招头皮发麻,何湛却没有一点惊慌。
叫你紫陆星君的叫,冲着你的月亮叫去吧!
他找准时机,正欲冲上去,却不想从他身后迅速绕过来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夺了他左手上的弯刀,可那人脚步未停,身如鬼魅般游了过去,刀刃倒映月亮的冷辉。
何湛只觉眼前明光一晃,头狼颈处猛地喷溅出鲜血来,它连嚎叫的机会都没有,精壮的身体轰然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师兄!”
杨英招热泪盈眶,终于来了个靠谱的!
其余的狼猛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似乎乱了阵脚,嗷嗷嚎叫着张着血盆大口扑向宁晋。
宁晋往后急撤了几步,翻身绕到何湛身后,握住他的左手腕,将火把高高举起来。何湛还未反应过来,胳膊被宁晋带着一动,火把自高而下,猛地指向狼群,就像用指挥旗发号施令一般。
果不其然,从他头顶飞过数支流箭,个个箭法精湛,将冲上来的狼一一射杀,却未曾伤及狼群后的士兵。
那些狼受到流箭攻击,现又失了头狼,只能四下逃窜开。
宁晋在何湛身后,高大的身形将何湛完全拢住。他从背后环住何湛,擒住他的下巴,声音冷得发寒:“何湛,谁准你擅自行动的?”
...主公,这么多人呢,给你三叔点儿面子好不好?
“身先士卒,是臣的职责所在。”
“如此说来,那第一个冲上来的人也该是孤。”
何湛往后依了依宁晋的胸膛:“臣知罪,只是...怎么还有一只没跑啊!”
那只老狼弓着身子沐在月光下,狼眼反射出骇人的白光,它的身上和牙上皆是血迹,不知道是谁的血,但绝对不是它的。
何湛惊着喊出来的时候,那狼已经极速冲了过来。
何湛将手中火把扔过去,火球砸在那狼的身上,让他奔跑的路线一歪,整只身子从地上滚了几圈,可它竟没有停,如同腾空跃起,直扑向何湛和宁晋。
何湛往后靠的力量更大,本能地将宁晋推开,却不想他背后一空,眼前一暗,被强大的推力推到另一侧。
“侯爷!”
“师兄!”
宁晋被狼扑倒,狼呲着尖锐的利牙,冲着宁晋的脖子就咬了下去,宁晋用弯刀一挡,狼嘴被刀刃撕开一角,可那狼已经陷入狂怒,死咬着刀刃没有松嘴。
何湛这才反应过来,想都没想就扑过去,将癫狂的狼死死按住,从腰间抽出一根箭羽,冲着狼眼就狠狠戳了下去。
狼浑身挺动,却未能逃过何湛的压制。
何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狠地将箭矢一下一下捅在狼身上,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老狼一开始还在挣扎,到最后则彻底没了动静,即便这样何湛也未曾停手。
何湛瞪大着双眼,目光里全是狠色,看得人心惊胆战。
杨英招头一次看见这样的何湛,心悸得厉害:“何三叔...”
何湛再度落下的手被宁晋抓住,宁晋低声说:“三叔,它已经死了。”
何湛手中的箭矢陡然落地,一双手还在颤抖。宁晋知道他这是害怕极了,但明明何湛刚才面对狼群都未曾有一丝的害怕。
何湛目光移到宁晋的身上,宁晋胸口处抓痕交错,胸襟已经破烂不堪,隐隐可见有血迹渗出来。
“你...你受伤了...”他失态地伸手将宁晋的衣领扯开,“让叔看看。”
宁晋按住他的手:“皮肉伤,回去再处理。”
何湛怔了一会儿,方才定住惊魂。
他眸色突变,将宁晋手中的刀夺过来,冷冷地看向脱险的士兵,怒声质问:“怎么会有狼群!”
因为玉龙山脉的确有大规模的狼群出没,所以何湛会让士兵傍晚收队回营,若真得晚了,便举起火把,以作威慑。狼群也惧人,不会真死咬着不放。
别说何湛火大,杨英招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伸手就将一人从队伍中揪出来,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杨英招怒道:“他!杀了一窝的狼崽!”杨英招差点给这个人害死,上去就想再踹他几脚,不想何湛却走过来,掐着那士兵的脖子,就将他掂了起来。
何湛定睛一看,又是贾灿!
贾灿这次是真得怕了,他没想着会招惹到整个狼群,他就是想给杨英招一点颜色看看,他真没想招来这么多狼。
“何大人...何大人饶命!我知错了...我知错了!”贾灿看见何湛脸上全是血,眼神全是狠色,就知自己是闯了大祸,赶紧求饶道,“何大人,我知错了!何大人饶命!”
杨英招生怕何湛再放过他,急道:“三叔,他差点害死我们!这次绝不能轻饶了他。”
何湛微微眯起眼睛,将手中弯刀一抛,继而接住,反手猛地一划。
贾灿“呃”地发出一声哑叫,眼睛瞪得极大。何湛将他扔在地上,原本围观的士兵吓得往后退了几小步,只见贾灿躺在地上,手缓缓捂住不断流出血来的喉咙,眼睛里全是惊恐,身子抽搐几下,便全然没了气息。
杨英招大惊失色!
何湛冷声说:“违令,当斩!”
言罢,杨英招等人惊然纷纷跪下,静默遵令。
何湛吩咐杨英招去清点人数,后头的铁骁骑纷纷跟了上来,杨坤和几名副将也闻讯赶到。
何湛转过身来,看见宁晋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如释重负地笑说:“没事了。”
宁晋走过来,一手握住何湛拿刀的手,一手用袖子擦了擦何湛脸上的血。
“孤也没事。”宁晋没有再问何湛,默然将他扶到马上。
宁晋率领铁骁骑回营,留杨坤作善后。
杨坤看见贾灿的尸体躺在地上,缓缓拧起了眉头。
杨英招一直跪在地上没起来,杨坤以为她受了伤,赶忙从马上下来扶她,不料杨英招却出声止道:“不用。”
杨坤说:“那怎么...”
杨英招眼睛还盯着地上的贾灿,她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扶一扶吧。”
杨坤着意不碰杨英招的腰部,只端着她的臂弯,将她扶起来。杨坤顺着杨英招的视线,盯着贾灿:“他是被狼给...”
“不是,他自作自受。”杨英招冷冷地说了这句话。
沉默了一会儿,杨英招问杨坤:“我问你,你见过何三叔发怒吗?”
杨坤满头雾水,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只能如实回答:“没有,裴之脾气一向很好。”瞧杨英招这副模样,杨坤还以为何湛对她发了怒,劝道:“他刚刚是不是凶你了?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个人转头就忘,不会真责怪你的。”
可是这个人他,转头就杀了人啊!
杨英招可算见识到了,刚刚何湛出手的角度和力道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刀封喉,绝不拖泥带水,这样的本事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连成的。她见过有这样出刀速度的人不多,她师兄算一个,何湛算一个。
月光漫漫。
何湛手中一直握着那把绣月弯刀。他的官袍像是从血水里浸过一样,袍边用银线绣着祥云,此刻已全然看不见了。
“叔...”宁晋不放心,伸手牵过何湛手中的马缰,控制着两匹马齐驱。
“对了,你身上的伤,疼么?”何湛猛地想起来,看见宁晋胸前被狼抓得破破烂烂,“再走快些。”
“叔,孤没事。只是皮肉之伤,很浅。”
“那就好。那就好。”何湛说,“你都快...都快吓死我了。”
宁晋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担忧:“你...你在担心孤?”
能不担心吗!狼咬向宁晋的脖子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替宁晋去死。何湛第一次主动握住宁晋的手,他将不安的心沉下来几分:“宁晋...你听我说,我死了都没关系,但你以后万不能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叔...”
“宁晋,你听话。”他紧紧握住宁晋的手,声音拔高了一截,“你听话。”
宁晋定定地点点头:“好。”
何湛这才松了口气,冲宁晋一笑,将他的手握了又握:“好。好。”
一行人回去之后,何湛立刻请了大夫来给宁晋查看伤口。果然如宁晋所说,只是很浅的伤口,都不用佐以金针缝合,只需上药,养几天就会没事。
何湛悬了一路的心稍才安定一些。
他将大夫送出南院,追着他问了一些注意的事项。大夫耐心跟他解释着卫渊侯身上的伤真得只是小伤,何湛过分担忧了。
何湛回到屋中,先换下衣服,将染了血的衣服扔出去,生怕再让宁晋沾染上血腥味。
他走到床前,沿着床边坐下来。看着胸前被纱布包裹着的宁晋,何湛温声问:“会不会很疼?”
“不会。”宁晋摇摇头,“以往在外历练,皮肉之伤都是司空见惯的小事,孤能挨得住。”
何湛说:“好。好。你快点歇息,善后的事宜交给臣来做就好。”
宁晋拉住何湛的手:“今夜...叔能留在南院吗?”
“臣让士兵在屏风外置了张软榻,今夜臣就在外间睡。”何湛给他掩了掩被角,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主公要是觉得痛了,就唤臣,臣会一直守着主公的。”
屋子里温暖的烛光照着何湛俊美的脸庞,像是镀上了一层柔软。宁晋的心脏仿佛被温软的羽毛轻轻地包于其间,又痒又热。
何湛拍了拍他的手背,挤出一丝笑:“快睡吧。臣看你睡着了再出去。”
宁晋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自己伤得再重些,躺上那么个一年半载,这辈子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