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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清皱了皱眉,他下意识的认为燕嫣然是在以假话搪塞,可是在看到她的眼神后他却忍不住一愣,那样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叹息和疲惫,那样的眼神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那样说来,燕嫣然说的竟然是真的么?可是这一切并没有合理的解释啊,无论如何,燕嫣然作为皇室唯一的嫡出公主,即使天启帝对夏家有忌惮和防备,在夏家败落十余年后,怎么也不该把这份不喜延续到燕嫣然身上啊!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嫣然勾了勾唇,却无法露出一个笑容来,她轻轻叹息着,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她漆黑的流转着种种情绪的眼眸。其实嫣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活下去抱有这样强烈的渴望,她并没有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和追求。那些什么梦想也好,对幸福的追求也好,嫣然心中其实都没有。
她想活下去,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活下去。或许最开始她只是不甘心就那样死去吧,只要是真正活着的生灵,即使是蝼蚁也想偷生,更何况是人呢?所以到底为什么活下去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真切的感觉到世界上的事物,还能有喜怒哀乐,还能证明‘自己’存在着。
就仿佛黑暗无边的宇宙之中静静散发着光芒的星辰一般。那些孤独的星星在冰冷的宇宙里独自放着光,而那些光芒自诞生的一刻起便毫不停歇的往前奔跑着,那些光芒会穿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冷漠,在奔跑了几百万年几千万年后终于被人看见,被人赞美,被人铭记。
即使当有人看到那星光时,那些在寂寞中静静发着光的星辰早已经衰亡陨落了。可那些光芒,那些一直奔跑着最终被人看到被人铭记的光芒,最终还在这个世界,为那发出光芒的孤独星辰留下独属于它自身的印记。
“我始终认为,天下大事,凡天下人都不能置身事外(→_→by张良)。况且,你宴清幼成庭训,对这天下所代表的意义应该比我更明白。你因为你宴家的身份,无法全力辅佐任何一位帝王,即使是与你自小一起长大的燕泽恺,也未必能全心信任于你,可我不一样,我能帮助你实现了所有的抱负。我并非空口白话诓你助我,我也许也无法完全信任与你,但我的身份始终是一大掣肘,你我相互制约,至少能保证你宴家不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嫣然继续开口说道,语气平静但言辞恳切。
宴清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那么,太子怎么办?”
只一句话,宴清问道了最关键也是嫣然最不可逃避的问题。想要登上皇位,天启帝和太子都是两座大山,先不说天启帝,单说太子燕泽恺一直以来对唯一的胞妹燕嫣然都是极尽宠爱,若是要取得皇位,不可避免的要和燕泽恺对立。而和燕泽恺对立,无论从感情上还是道义上,都是不对的!
“我不会占那个位置太长时间。”嫣然坦然笑了笑,“世人都觉得那位置至高无上,可我却觉得坐上那位置后也没有那么舒心。我只是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等我达成我的目标,我自然会把皇位重新还给太子大兄。”
眯了眯眼睛,宴清突然笑了起来,不是平日里如同面具一般温润如玉的浅笑,而是真实欢愉的透着一丝邪气和不羁的笑容。抚了抚袖子,宴清恍若无事般的砸下了一个大大的地雷:“好,我答应你了。我也想知道,你能把这个天下变成何等模样。”他眼中划过一丝深思和期待,对面燕嫣然眼中跳跃和燃烧着的,是自由和灵动的光芒,全然没有一丝野心和对权利的渴望。宴清很想知道,她会带着这个国家走到哪一步!
玄宁真人沉默着看着这一幕,良久方轻轻叹了口气。他目视着嫣然和宴清下山,玄宁真人微微垂目低低道:“菱儿啊,且让我看看你女儿学到你几分本事吧。若你当日没有固执到罔顾我的话,只怕不会那么早便离去吧。宴清是你的弟子,是我的徒孙,有他助嫣然一把,当初你没做到的事情,她或许有可能呢。”
七月,林嫔误食活血药物险些小产,但经御医多方诊治腹中龙嗣最终保下了。因林嫔小产之事,天启帝震怒,命主持后宫事宜的德妃、贤妃承担起彻查此事的任务。半月后,后宫中一五品贵人被查出,因对林嫔心怀怨恨是以下手陷害林嫔,后被天启帝废黜于冷宫,又半日后悬梁自尽于冷宫。
林嫔险些小产身体大为虚弱,天启帝极为怜爱,晋其为侧三品充容。而珍婕妤、云妃因御前失仪触怒天启帝,被罚自闭宫门抄写佛经。而德妃、贤妃也因监管不力受到天启帝申饬。
在七月的纷乱渐渐过去后,八月的宫中顿时又回复到一片平静之中。
八月初,太子燕泽恺亲去皇觉寺接长乐长公主燕嫣然回宫。
“嫣然……诶,宴清?”燕泽恺下了马车后便带着侍从往皇觉寺专门空出来招待嫣然的后院走去,却没想到会在后院那株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梧桐树下相对坐在石桌上品茗的嫣然和宴清。宽阔而巨大的梧桐树,在这八月的盛夏越发茂密,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盖子一样罩下来。树下阴凉的树荫里,在那石桌上,精致美丽的少女和温润如玉的青年相对而坐,在燕泽恺看来,这一幕真是让他……既高兴又心酸qaq……
嫣然看到燕泽恺进来后面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表情然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莫名的觉得自己有点心虚。不过很快她就把这些莫名的情绪压抑了下去,微微笑着嫣然迎向燕泽恺,带着依赖而信任的眼神温柔微笑着:“兄长。”
“太子殿下。”宴清施施然的站起行了一礼,笑容温润举止有度,令人如沐春风。
燕泽恺含笑打量了嫣然一番,见她气色比起宫中好了许多,忍不住微微点头露出放心的神情来。不过等他把目光转到宴清身上时就没有那样温情了,虽然不是说横眉冷目,但也不是平日里亲近和信任,心里有一股酸气不断往上冲着,燕泽恺拂过明黄色的袖子,含笑看着宴清问道:“一旬前玄宁真人归来,宴清你不是去洞清观拜访玄宁真人了吗?怎么会在皇觉寺呢?”
像是没有听出燕泽恺语气里微带的一丝酸意,宴清淡然一笑,如玉俊美出尘的面容上露出温润柔和的神情,他大大方方的坦然道:“我是来拜见公主的。公主在此处修养,我心中颇为挂念,是以特向玄宁真人为公主求了平安符,今日正好送来。”
宴清是燕泽恺的伴读,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虽然燕泽恺是储君,两人君臣有别,不过他们之间的兄弟之情却很深厚,是以宴清在燕泽恺面前并未太过拘谨。
燕泽恺挑了挑眉,脸沉了下来:“宴清,慎言!”这样的话说出来,若不是在场只有他们三人以及他们的心腹,燕泽恺就要翻脸了。虽然大燕王朝女子地位不低,可这样于名声有碍的话传出去,对女子闺名总是不好。即使燕嫣然是公主,却也不代表她能完全不顾外人对她的评价。
“公主明年六月便及笄了,宴清与公主相交,并不会对公主闺誉造成影响,殿下实在担忧太过。”坦然的微笑着,宴清慢慢的语气从容说道。仿佛没有看到对面太子殿下脸上的黑沉沉一般,宴清甚至从容至极的偏头对风中凌乱的燕泽恺微笑着点了点头。
嫣然……嫣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向以来都是调戏人的那一方的自己,如今竟然变成了被调戏的人了?不过嫣然心中对宴清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却并没有什么不满。一来,她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对闺誉什么的并不是在意。(话说她的目标不是登上皇位么,到那时候,闺誉什么的果然是浮云……)
二来,宴清专门挑燕泽恺来接她回宫的这一天来皇觉寺,无非是想把她和宴清有些来往的事情告诉燕泽恺。她和宴清有婚约在身,这对已经开始合作的二人而言真的是非常好用的借口,不会有什么人怀疑嫣然频频和宴清见面是有什么另外的目的。至于为什么要告诉燕泽恺,如今他仍是储君,地位稳固权利颇大,他作为燕嫣然的兄长,绝不会阻止嫣然与宴清见面,反而会帮一些忙,所以告诉燕泽恺百利而无一害。
额……在看到燕泽恺盯着宴清隐隐有些不悦的眼神,也许宴清会遭受一些来自燕泽恺的眼神攻击?毕竟燕泽恺对燕嫣然的疼爱是真心,无论他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燕嫣然,但是他至少不像天启帝那样把燕嫣然当宠物养。
纤长的眼睫上下扑闪着,嫣然微微垂下了眼眸,在梧桐树下,站在树荫下的少女的此时的表情有些看不清。虽然有些抱歉,可是她还是要以‘燕嫣然’的身份伤害这个一心疼爱妹妹的好兄长了!
嫣然抬起头来微微笑着和燕泽恺说话转开了之前的话题,虽然登上帝位免不得会伤害到燕泽恺,但她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量保护他的。至少……那些天启帝暗中的谋算和算计,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想到之前在古籍上找了好久终于找到的暗红色药草,想到宴清刚刚送来的药盒,嫣然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缓缓的,吐了出来。